林毅找到的两名乌苏人都已经气绝身亡, 并非是被暗器躲了性命,而是被埋在连夜的大雪里没能逃出生天。

  常小渝看着两人的姿势,略有思索后说:“看来乌苏人也不是人人都识得这法子, 否则派来的人不会就两个。”

  萧持月也赞同她的说法:“两年前本宫从边关回京,还未听说过乌苏人会在大雪里闭气,想必是近两年才学会的。”

  “可只要有乌苏人会, 对我们来说都是极为不利。”乌苏人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林毅更加担忧。

  “驸马, 你可有办法对付?”

  之前还对常小渝的话嗤之以鼻, 这会儿高文的态度十分恭敬。

  常小渝绕着这两人走了几圈, 旁人面面相觑, 都没说话。

  她抬眸, 正对上萧持月的眼睛,两人异口同声道“用火攻。”

  萧持月双眼如同闪亮的萤火:“再厚的雪也难以抵抗高温, 就算他们藏在雪里,只要有火也无所遁形。”

  林毅:“末将这就去安排!”

  转眼来边关半月有余, 乌苏人除了时而刷刷存在感,大部分时候都按兵不动。萧持月再率大军到边关, 到底还是震慑了他们。

  乌苏人不敢轻举妄动, 好似在等待时机。

  这天军营里突然来了位督军御史,名叫袁桓。

  “陛下得知前方战报, 特派本官前来督军。”袁桓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毅等人,赵承威去世后,林毅接替了他成为忠勇将军, 手下管着上万士兵。

  “林将军为何按兵不动?要知道粮草有限, 从全国各地派粮过来也不容易, 你们这样是在浪费时间!别等到粮食耗尽才上战场, 到时候拿什么和乌苏人打?”

  “袁大人,末将自有考量。”

  袁桓冷哼一声:“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怕了。”

  “你!”

  林毅抬手制止手下的兵,拱手道:“袁大人刚来边关,何不休息一番?”

  袁桓朝京城的方向行了一记拱手礼:“休息?本官有职责在身,自然是要时时刻刻为陛下效命,不可有半分松懈!”

  “呵,袁大人真是赤胆忠心。”萧持月扶着佩剑走进来,一身凌冽的气息让袁桓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公主安好。”袁桓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火,不过还是努力挺起背脊,这趟他可是奉了皇命前来督军,代表的是皇上。

  “臣奉命督军,往公主理解。大军在边关驻扎有半个月了,为何还停驻不前?”

  “这是机密,恕不奉告。”

  袁桓上前一步:“公主,每停一天都是对士气的消耗。还是尽早打下乌苏人,赶在年前回京,还能让壮士们和晋元百姓过个好年。”

  所有人顿时黑了脸,他们在外行军打仗为的就是保家卫国,谁不想早日结束战争回家?可他们有他们的打发,后方的人不说理解还要来催促。袁桓这番话,已经点燃不少士兵的怒火。

  “袁大人,即便你是皇上派来的督军,坏了军纪一样会受到处罚。”

  萧持月冷下眉眼:“管好你自己,其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袁桓一瞬惶恐之后摆出大义凛然的表情:“公主此言差矣!你们在边关耽搁太久,再这么下去坏的是众将士的士气!”

  萧持月淡淡扫了他一眼:“拖下去,仗责二十。”

  袁桓大惊:“公主你这是乱用私刑!本官是皇上……”

  袁桓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呜咽着被拖了下去。

  萧持月没将此人放在心上,着急人马开会。

  乌苏人摆明了在拖延时间,好几次两军相遇乌苏人都没有交战的想法,能逃就逃,来边关这么久双方还没打过一场正式的仗。

  有将士不理解:“乌苏人如此能沉得住气,想必对我们这里的情况很了解。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常小渝:“在等我们耗尽粮草,或者粮草不足三成时,他们就好大举进攻。”

  “可是我们能随时向国内讨粮……”

  高文双眼一瞪:“你怎么知道粮食就能按期抵达边关?且不说这恶劣的天气,途中若是遇到歹人山贼,少不了耽误日子。”

  林毅点头:“不错,远水可救不了近火。”

  “军营里定有乌苏人的细作,随时向他们报告咱们营地里粮草使用情况。”常小渝来回悠转,说道:“不如我们就演上一场,让他们以为咱们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萧持月道:“就这么办。”

  看守粮仓的人都是信得过的,林毅暗中同他们通了气,没有萧持月的命令谁来了也不能开粮仓。

  这晚寒风呼啸,吹得军营里的帐篷砰砰作响。

  “哎,食物越来越少,这点东西根本吃不饱。”

  “可不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有时候我宁愿直接上战场还能给个痛快!”

  “是啊,这天寒地冻的,吃又吃不饱……你们注意到没?咱们的伙食越来越差,也没见有新的粮车进来……再这么下去,我怕……”

  这人缩头缩脑,生怕别人听去了他们的聊天。

  旁边一个士兵凑过来,捧着冷馒头和半凉的素粥:“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没粮了?”

  “我猜的,但你们想啊,我们来边关多久了?一场正儿八经的仗都没打!这每天消耗的粮食可不少,要是哪天没吃得了,那可就完犊子了!”

  军队里粮草即将告罄的流言很快传开,原本还算高昂的士气都变得人心惶惶起来。

  萧持月见时机差不多,便让高文和林毅继续为流言添一把火。

  ……

  烛火不安地跳动,一张合上的信纸被置于火焰之上,很快染起一角。

  萧岁昌看着不大不小的火焰烧光最后一点信纸,执起一旁的酒杯送到唇边:“边关粮草告急了。”

  除了明面上派去的督军,在军中萧岁昌也有安插自己人。那人传信回来,称公主领兵和乌苏人对峙过几次,但乌苏人都逃走了。他们去边关这么久,乌苏人似乎无心恋战。

  他在信中重点提到,军中粮食已经不够用,公主亲口说的,让将士们共渡难关。

  刘仕道:“可以让乌苏人动手了。”

  萧岁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本该高兴的,可真到了这一步又有点犹豫。

  “粮草,是真的要没了?”无论是袁桓还是他派去的暗桩子说法都一致,可萧持月这样的人,会打没把握的仗?会任由粮草空虚?

  “臣派去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也是如此。”刘仕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函:“这封信是边关大营里派人送回京求粮的,半道被臣的人截获。驿使已经杀掉,伪装成了流寇所为。”

  萧岁昌将信看了一遍,放到蜡烛上烧掉。

  “陛下?”

  “明临,你说朕这步棋,真的对吗?那可是三万人马……”

  明临是刘仕的字,每当萧岁昌犹豫不决时便会唤一声,好让刘仕能推他一把做出决定。

  刘仕垂下眼帘:“陛下,攘外必先安内。如若晋元大权无法悉数掌握在您手里,谈何造福百姓守卫疆土?乌苏人固然可恨,但也可利用之。待大权回到您手中,再派大军一举歼灭乌苏。那三万大军,是听命于公主的。陛下,那些人如果不能忠心侍奉您,留着也是一大隐患。”

  萧岁昌垂眸笑了笑,他生得和萧持月六分相似,都天生一双多情的眼。萧持月不常笑,眉眼总是冷凝。

  而萧岁昌总是维持着笑意,仍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仁慈的君主。但那笑意却从未抵达过眼底,他心里装的到底是黎明苍生,还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只有他自己知道。

  “明临,替朕研墨。”

  乌苏人接到情报后,一声令下,连夜对晋元军营发起进攻,就是要打萧持月一个措手不及。

  乌苏人嗜血成狂,上了战场个个凶残冷酷,有些力大无比徒手就能扯掉人的胳膊。

  战火连天,将黑压压的天空都染上血色。

  “杀——!”

  埋伏在暗处的晋元士兵突然暴起,将乌苏人团团围住。火球从天而降,惨叫声立时此起彼伏。

  萧持月高高扬起缰绳,率先冲向乌苏人:“众将士!杀!”

  “杀、杀、杀!”

  大军齐声高呼,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乌苏士兵。

  两军相接,分不清是刀光更亮还是火光更烈。

  萧持月杀红了眼,手起刀落乌苏士兵的尸体堆了一路。她坐在马上,长剑为灯指引身后的士兵们杀向乌苏人军阵中心。

  常小渝骑着一匹黑马,紧紧跟在萧持月身侧。她已经分不清杀了多少人,剑身已经满是血色,就连她骑的黑马也像从血水中捞起般,浑身都是鲜血。

  乌苏人大为震惊,晋元士兵连粮草都快没了,士气大减,怎么会如此骁勇善战?!

  这场战斗连着打了两天两夜,第三日清晨大雪飘落,却压不住冲天的硝烟。

  战场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断臂残渣。乌苏人丢了边境三座城池,赵承威已成白骨的尸体被林毅亲手从桩子上解下来。

  萧持月银色铠甲上满是飞溅的血迹,她眉宇间都是疲惫,双眼却比火炬还要亮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