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 一场雨来的毫无征兆。黑压压的天空低垂,刮起的狂风卷起枯黄的树叶和飘扬的传单、塑料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无情地拍打窗户和大地,溅起凶猛的水花。

  聂涛黑衣黑伞,在雨中快步疾驰而过, 雨水打湿裤管也浑不在意。他推开后院的门,拐到走廊上收伞。雨水顺着伞尖滴落, 在走廊上一路蔓延, 消失在尽头的房间。

  屋内无一扇窗户, 两面墙是顶天立地的架子, 另一面墙挂着壁画。架子上摆满了各类法器工具, 房间中央放着巨大的鼎炉,正冒着缭缭热气。

  他走到左侧, 轻轻取下挂在墙上的壁画,摩挲着墙壁。看似随意, 实则有规律。很快,墙面荡漾开如水的波纹, 渐渐浮现出一个正方形的空间。

  他摊手进去, 再出来时多了一个正方体的小盒子。

  盒子打开,白光倾泻而出。等光芒散尽, 一颗晶莹剔透的妖丹浮在半空,将整间房都照得透亮。

  “不愧是千年大妖的妖丹。”

  聂涛表情出现瞬间的痴迷,他很快收敛情绪, 手中结出阵法催动妖丹。

  鼎炉出热气漂浮, 咕噜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大。聂涛表情红润, 额间的几缕青丝顷刻间变为黑色, 整个人年轻许多。

  白小琉一个踉跄,常小渝眼疾手快扶住她:“怎么了?”

  白小琉全身冰冷,冷得直打哆嗦。常小渝急得冲狸猫妖们大喊:“烧热水!”

  狸猫妖们也被吓了一跳,纷纷迅速的开始行动。

  常小渝紧紧抱住白小琉,她的嘴唇和眼角已经结了一层寒霜。

  “我……我感受到了妖丹……”白小琉浑身发抖,缩在常小渝怀里取暖。可这点暖意无法缓解她浑身的冰凉,她难耐地挪动身体,靠在常小渝颈间发出痛苦的□□。

  常小渝皱眉,抱起她就往房间里走。她三下五除二地脱下两人的衣服,盖上被子紧紧搂在一起。她低声默念口诀,温度不断上升,白小琉苍白的脸才慢慢有了血色。

  她掌心覆盖住白小琉的额头,一些画面瞬间闪现。她通过白小琉的眼睛看到了一间房,冒着热气的鼎炉,还有一双兴奋到癫狂的眼睛。

  突然,那双眼睛锋利地朝她看来。

  “啊!”常小渝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烫了下,半晌没法睁眼。

  “是聂涛!”白小琉总算缓了过来,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是他!”

  林若竹借走她的妖丹是为救姜窈,说好三日之期就归还,却突然丢失。妖丹在林若竹那儿,能神不知鬼不觉拿走妖丹的,只有聂涛!

  “他怎么了?”常小渝明知故问,白小琉还没告诉她妖丹丢失的事,她只能佯装不知。

  白小琉抬眸看她,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我在山间修行千年,期间只下过两回山。第一次,按照你们人类现在的计算方法,应该是六百年前了。第二次,就是今年。”

  “再次下山,一切都和当年不同了。我不知该往哪儿走,人间的灵气也远不如当年。我走到路上,被一辆货车撞了,是林若竹救了我。为了报答她的恩情,我答应借妖丹给她,救姜窈一命,她也答应我三日后归还。”

  “谁知……她竟跟我说妖丹丢了……我本想让她给我找回来,聂涛就来了,我丢了妖丹打不过他,受了重伤。”

  常小渝接过话头:“后来就是被动物商人当成萨摩耶抓走了?”

  白小琉点点头:“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常小渝疼惜地将她抱进怀里:“小狐狸,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拿回妖丹!”

  白小琉由她抱着,心底忽然有了踏实的感觉。妖丹丢失这件事在她心里憋了太久,如今和盘托出倒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也不是独自战斗,有人会陪着她一起对付聂涛。

  那日之后,常小渝将全部的时间都用来练习道术。原主师父留下的书籍全被她翻了个遍,常小渝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很快就将要领牢记于心。

  白小琉整日打坐,附近的小妖们偶尔过来蹭饭。遇到受伤的,常小渝便会悉心救助。小妖们为了报答,主动献出妖气。

  他们功力虽低,但积少成多,白小琉灵台中又积累了不少妖气。她的妖力在一天天恢复,只是没了妖丹,功力只能恢复到曾经的五成左右。

  秋去冬来,冬至如期而至。杏黄色的满月从山头爬上被托上夜空,整个大地被覆上一层银纱。朦胧似幻,世界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是时候了。”

  常小渝套了件卫衣牛仔裤,带着鸭舌帽,口罩遮住她一半的脸。白小琉穿着一条黑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黑白两色交映,比月色还要迷离诱人。

  寒风呼啸,深夜里只有孤寂的雪花和路灯。大雪能覆盖一切污垢,把整座城市都点上纯白。

  “走。”

  道士协会的通缉令发下后,起初的确对她俩进行过仔细搜捕。一个秋天过去,半点痕迹都没找到也就渐渐松懈了。

  这种机构常小渝不说熟悉,但也略知他们的行事风格。能敷衍就不会认真,除非上头下了死命令,否则都跟挤牙膏一样,挤一下动一下。

  从云震海那件事上就能看出,道士协会的人有多明哲保身。反正都是拿死工资,何必卖命呢。赚再多也是给协会,自己就捞个好听点的名声,在如今这个社会已经不实用了。

  树林里寒风被交错的密林分割成刀片一样刺骨的冷风,夹杂着冰渣吹到人身上不太好受。常小渝看向白小琉:“真不冷?”

  “不冷,妖和人不同。”妖能跟随季节随时调整身体温度,他们可没有穿衣服的习惯。

  “可我看着觉得你冷。”常小渝搂住她,挡去一部分寒风。

  白小琉在她靠近时心跳就不稳了,咽下反驳的话,乖乖缩在她的臂弯里。心想人类就是麻烦,自己就多迁就她吧。

  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屏气凝神。

  男人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眼前,半颗眼珠转了转,饶有兴致地打量两人。

  “我想赎回血玉。”常小渝开门见山。

  男人眼神黏在白小琉身上,眼底满是贪婪:“可以,拿她来换。”

  男人也不打哑谜,没了指甲盖的手虚指着白小琉:“千年灵狐,能卖个好价钱。嘻嘻……嘻嘻嘻……”

  白小琉已经按捺不住脾气了,这男人长相丑陋不说,声音还如此刺耳难听,她只想一爪子撕烂他的嘴。

  “慎言。”常小渝冷冷道:“开个价。”

  “价?”男人不屑地笑起来,声音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我敢开,你敢给吗?哈哈哈!”

  说吧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死死盯着常小渝:“血玉,必须拿九尾灵狐来换,否则……”

  “这么说是没有半点余地了?”常小渝耐心即将告罄,这黑市商人简直油盐不进。

  男人思考片刻,眼前这个女人,和上次见面气场完全不同。他在黑市混迹,最不想的就是结仇家。

  “血玉……我可以先借给你,但是你要归还,同时还要献上一件东西……”

  常小渝还以为要迎来一场恶斗,见男人似乎妥协有些惊讶:“什么东西?”

  “天蓬尺。怎么样?能弄来吗?”

  天蓬尺是道士协会的镇馆法器,传闻是天蓬元帅的法器,用此法器能召神遣将。

  “可以。”白小琉一口答应,反正她看道士协会不爽很久,这群道士不知杀了多少妖,拿他们一件法器怎么看都不过分。

  “好!”男人伸出另外一只手,黑乎乎的如同被烈火焚烧过:“既如此,我们便定下契约。若有违背,魂飞魄散!”

  常小渝按住白小琉,主动伸出手:“来吧!”

  “乔子衿!”

  一个慌晃神的功夫,契约已成。男人消失不见,常小渝摊开手掌,一枚血玉端正地躺在掌心。

  “血玉你戴上,有了它,雷霆之击都可以抵挡。”

  这枚血玉本是原主师父留下来给她保命用的,是难得一见的法器。若非如此稀有,还无法从黑市商人手里救下九尾狐。

  “你怎么办?”

  常小渝笑了笑:“我是人类,聂涛要敢杀了我,治他个故意杀人罪!”

  “再说了,咱两这段日子难道是白白训练的?绝不会像上次那样狼狈了!”

  ……

  “师父,今日是满月。”

  林若竹恭敬立在一边,心里很不安稳,眼皮跳了又跳,总感觉有事会发生。

  她看向聂涛,师父好像有哪里不同了。精气神好了很多,从背后看,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年仅五十的中年人。

  林若竹有些恍惚。

  “若竹。”聂涛的声音瞬间点醒她,林若竹垂下眼帘,不敢再乱窥视。

  “今晚,那狐妖一定会来。好不容易一个满月,她怎么会错失机会?”聂涛想起那日的窥视,电光火石间他可是感应到了狐妖的气息和一道人类的视线。

  想必那九尾狐已经知晓妖丹在自己这里,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再手下留情。只要狐妖敢来,他绝不会让她再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