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山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在整个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其下青萝峰的同门师姐妹反目成仇。
那只凤凰叛逃宗门,不过月余就在朔州建立起庞大的势力,成为了新一任妖王。
新妖王性格乖张,行事毫无章法。
今天把苍梧镇的散修抓起来揍一顿,明天对妖族首领大打出手,上一秒还笑吟吟地说着话,下一秒就能把倒霉鬼丢下悬崖。
停云山派了好几队人马前去剿妖,均是无功而返。
直到那位大师姐亲自带队——
还是没成。
江如练甚至在纵目睽睽之下抱走了卿浅,直至一夜后才放她回来。
卿浅独自回了青萝峰,关上门谁都不理。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赤色的凤凰飞到青萝峰时,梧桐树下正好有两人在讨论。
其中的女子语气担忧:“大师姐和那鸟妖见完面,回来把自己关房间里好久。”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那鸟妖逼迫师姐……”
女子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嘘、嘘!”
谁不知道江如练心慕卿浅已久。
大家都认为是卿浅拒绝了她,这只不知好歹的凤凰才会转变攻势,试图强取豪夺。
另一位男子丝毫不管,愤愤不平道:“一定是那畜牲对师姐做了什么!”
“不要瞎猜!师姐知道了会生气。”
凤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漂亮尾巴藏进枝叶间,等那两名弟子走之后才出来。
她飞下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缝能钻进去,但是绕了一圈都没有。
最后只能呆滞地停在窗前。
听那两人说话,师姐好像很生气,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几个月前,卿浅与她彻夜长谈,让她离开停云山,去做一只不受束缚的妖。
卿浅还解释,此举并非嫌她,两人就算分开了也能时常见面。
江如练同意了。
她矜矜业业地做大妖,好不容易盼到卿浅来,一激动就把人掳走了。
为了给卿浅惊喜,还特意蒙上了她的眼睛。
一路上卿浅都很乖,牵着江如练的手,安安静静地跟着。
穿过幽暗潮湿的地道、听见锁链拖动的声音,江如练缓缓解下卿浅蒙眼的黑布,附在她耳边道:“我要送师姐一个礼物,”
“看,这是我特意为师姐准备的——”
野猪精!
卿浅盯着面前这头黑猪,面无表情。
猪毛都被烧秃了,但依稀能辨别出它原来的模样。
膘肥体壮、凶神恶煞,可惜手脚都被特殊的绳索缚住,动弹不得。
“这是做什么的?”卿浅克制且冷静地询问。
“前段时间镇上不是闹采花贼吗?喏,就是这只,”江如练兴致勃勃地向卿浅介绍自己准备的礼物:“师姐把它带回去领悬赏奖励。”
还能挣得名望、树立威信,一举多得的事情。
她不禁自豪起自己的小聪明,看向卿浅的眼神就像是在说“我真棒,快夸夸。”
卿浅垂眸,借浓密的睫羽遮挡眼底的情绪。
“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江如练不太明白卿浅的意思:“嗯?师姐……是想自己抓?”
不喜欢抢别人的功劳?也是,师姐一向善良。
她正琢磨着换一个礼物,就听卿浅又问:“你建这么大个据点,只给猪妖住?”
听起来凉丝丝的,像冰里淬了火,只在融化的边缘。
江如练的心一慌,扑通扑通乱跳,答得也乱:“没有,我还抓了不懂事的散修,和其他作恶的妖怪。”
眼前人却拂袖,蹁跹白衣与她擦肩而过,丢下句毫不客气的评价。
“朽木。”
时间回到当前,凤凰把头往窗户缝里塞,心情沮丧,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讨心上人欢喜。
她抓了四处作恶的散修,肃清了作恶多端的妖怪,小到帮助迷路老奶奶回村,大到收拾作威作福的恶霸。
然而卿浅还是不满意。
还是说,当初师姐说的那一番话都是骗她的?
其实就是想赶她下山,好彻底与她断绝关系。
凤凰郁闷地拿喙敲窗户,哒哒几声后,里面的人拉开窗栓,露出一道足以让她通过的缝隙。
卿浅没穿外衫、头发也随意地散着,显然才睡醒没多久。
她平静地望着江如练,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江如练抿了抿唇,指不定师姐是被自己吵醒的。
堂堂叱咤一方的妖王,在卿浅面前如垂头丧气,都不敢看她眼睛,小小声道:“对不起。”
卿浅反问:“为什么要道歉?”
随后就见江如练皱眉,欲言又止好几次就是开不了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卿浅叹了口气。
她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不再忧心寿命之差、人妖之别。
江如练却总是自缚双手,不敢更进一步。
她重新关好窗:“不走正门,爱翻窗户?”
这个问题江如练知道答案,一下子激灵起来了。
她垮着脸抱怨:“上次只是见了一面,流言就快飞到天上去了。要不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我会拔了他们的舌头。”
如果自己再大摇大摆地进青萝峰,那些传言岂不是更离谱?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卿浅……
卿浅的眼神平静如水,一袭白衣不染纤尘,日光如纱般披在她身上,镀了层不可亵渎的光。
她最大的情绪波动,或许就是在昨晚骂江如练“朽木”了。
江如练心中酸涩,思量过千百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询问一次。
“师姐到底想要什么?”
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拖长音的呼喊。
“大师姐你在吗?”
江如练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连忙把卿浅拉到自己身边,推到墙角。
这里是视线盲区,外面的人看不见。
她一个劲地朝卿浅使眼色,示意安静。
没过多久,窗户上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奇怪了,怎么屋里没人。”
那两人没找到卿浅,也不想走,就搁窗前聊天。
“此次除妖居然失败了。”
“我看是师姐念着旧情,舍不得下手。”
江如练心跳得极快,都没发现自己和卿浅挨得有多近。
近到卿浅轻轻呵气,她耳朵就止不住的痒。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去听外面的动静,卿浅却忽地道:“江如练。”
江如练慌忙回头捂住卿浅的嘴。
昏暗角落里,江如练极其强势地挤占了为数不多的空间,一只手撑着墙,于是卿浅就只能缩在她怀里。
唇贴着她的手心,呼吸也是。
这个样子,像是被她攫取在手中一样。
江如练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窗外的人还没走,她只能慢慢地松手,手指不小心擦过卿浅的唇。
软软的,和卿浅的气质全然不符。
她心里的绮恋在肆意生长,动作却克制地后退。
卿浅眼底一暗,下一秒忽地攥住江如练的衣领,把距离拉得更近。
声音压得很低,就不免带上了些许嘶哑,她在江如练耳边说:“你不是想知道我要什么吗?”
江如练的心率一下子飙升到顶点,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她那因为紧张而格外敏锐的五感,捕捉到了另一个心跳声。
扑通扑通,与自己的重合在一起。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师姐方才喊自己的名字,其实是在回答问题?
曾经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也一一浮现。
昨天她带手下抢人,抱走师姐时她都没反抗。
更早以前的彻夜长谈,卿浅在昏黄灯光下将今后打算徐徐道来,低头饮茶时却倏尔红了耳垂。
哪怕是现在,卿浅对她的逾矩也毫不介意。
江如练心情复杂,自己的师姐怎么敢纵容一只“恶妖”。
那么,她会纵容一个吻吗?
等了好久没等到回应,卿浅松开了衣领,因为太用力关节有些泛白。
她垂下眼帘,不言不语,唇上有一道极浅的咬痕。
她想再说点什么,却见眼前人倾身,与自己十指相扣。
起初,只是试探性的贴近,在嘴角边轻蹭。
柔软微暖,带着熟悉的、被阳光晾晒过的花香。
窗外有人说:“唉,师姐就是心软,这样下去会吃亏。”
“胡说,师姐是天上月,怎容妖族玷污!”
江如练将卿浅抵在墙角,突然加深了这个吻。
撬开贝齿,撷取其中的甜蜜,揽住细腰,使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间隙。
摘月亮的心情是如此美妙,以至于她食髓知味,舍不得放手。
窗外的人越说越激动:“迟早有一天我要手刃那只忘恩负义的鸟妖!”
而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江如练恋恋不舍地退开。
卿浅的唇润湿了,比之前更红,如同雪染胭脂。
这样的红一直蔓延至眼尾,连那颗小痣也添了分旖旎。
天上月落入怀里,雪化成了水。
她的眼睛也是湿的,湿漉漉地望着江如练。漫长的吻后呼吸有些急促,久久不能平静。
江如练轻“嘶”了声,忍不住捂住卿浅的眼睛:“别这样看着我。”
卿浅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得江如练手心痒。
她终于漾起一个灿烂的笑,亲昵地与卿浅贴贴额头。
“我在朔州有座妖城,分师姐一半好不好?”
言罢又自我反驳:“不行,我全都给师姐。”
卿浅靠着墙,偏头抿了抿唇,耳垂后知后觉地挂上淡淡的粉色。
这次她改了评价:“还算可雕。”
*
没过几个月,修真界又炸开了锅。
朔州的凤凰联合周边妖王抢了数条灵石矿脉,其中被抢最多的是停云山。
按常理,仙门得派人剿灭此妖,但这只凤凰开出了条件。
可以把灵脉原封不动的送还,还能再添几条,她只要停云山的大师姐卿浅。
一个弟子罢了,不用有任何损失就能换得大量财富,这在其他门派看来是很划算的事。
但停云山咬死不放人,两边起了不少冲突。
直至那一天,卿浅主动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道:“弟子愿往。”
一时间停云山上下哭声不绝,都以为大师姐此去是羊入虎口。
外界赞其高风亮节,以身饲魔。
青萝峰的峰主白云歇更是放言——
“随五百。”
而蘅芜峰峰主气得大骂其教导无方,养的什么混账东西。
白云歇不以为意,留下一封给卿浅的信便去云游了。
当然,停云山内部的纷争与江如练无关,她忙着准备聘礼。
而受众人敬仰的、“水深火热之中”的停云山大师姐正倚在窗边,熟门熟路地唤来一只喜鹊。
“去,把蘅芜峰的灵兽全部放跑,再往他们的井里倒一麻袋苦瓜片。”
江如练:“……”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卿浅咬着江如练为她找来的糖葫芦,自问自答:“不如就明天。”
江如练瞥了眼漏刻,现在刚到子时,还有莫约半个时辰就是明天。
人都还没回去呢,连下一次怎么来都打算好了。
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真相,估计得惊掉下巴。
“师姐……”她语气分外无奈,心里却又犯甜。
也是,和卿浅在一起的时间她永远不会嫌多。
干脆把大婚的时间提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