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弟子们做了足够的准备后, 几天后，由王梦瑶的父亲王长老带队，一行人出发前往天虚境。
王梦瑶极为不舍, 给唐欢的乾坤袋里塞满了各色零食和话本，拉着唐欢的手殷殷叮嘱：“阿欢, 我厌恶分离, 明早就不去送你了, 秘境之中必定危险重重，法宝什么的都在其次，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若是凡人, 倒是可以在出发之前求神保佑寻求平安，但这一行人都是修仙者, 修仙者在逆境中生存, 不信神佛, 能够倚仗的只有他们自己。
此次弟子们是代表整个天玄门出发, 修为都在金丹之下，且路途遥远几乎要横跨整个修仙界, 自然不可能让弟子们单独御剑出行，门内便用了一个飞行法器。
法器看起来如若一艘船只的模样，乍一看老旧甚至有些破烂，仔细看才会发现不一般：船身由乌木搭成, 描绘着古朴的图腾，船上各色用具一应俱全，物件看似寻常, 实则精致典雅, 隐隐散发着灵力, 充分彰显了天下第一仙门的低调雍容。
弟子们倒是没有异状, 看到这个飞行法器的时候送行的长老们却是一阵嘀咕——
“掌门怎么舍得动用这个法器了？这可是流传下来的老物件，是璇灵老祖亲手雕的，放在藏器阁很久了，掌门平素碰都不准别人碰。”
“咱天玄门素来低调，我这百年来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法器出动。”
“照我说，这个法器还不够张扬，万圣殿这些年来沽名钓誉，愈发嚣张，也是时候挫挫他们的锐气……”
掌门听着长老们的议论，面上仍是一派严肃的模样，视线却悄悄地落在前方正在和唐欢交谈的秦愫身上：照他的想法，他确实想选择更张扬的法器，但师祖看样子并不想太过张扬，他想了很久，才折中选择了这个法器。
还好，师祖此时脸上是笑着的，看样子并没有觉得不满。
掌门悄悄地松了口气。
“师姐，”而唐欢也正在和秦愫讨论这个问题：“就……你有没有觉得咱们门派好像特别节俭？”
唐欢记得很清楚，在原著里，弟子们是坐在灵兽拉着的马车去的天虚境秘境，路上正好撞见了万圣殿的队伍，还被万圣殿的弟子狠狠嘲笑了一番说他们寒碜，原著里任景牧本就因为师姐的死心浮气躁，又被带队的长老劝阻隐忍，更是觉得屈辱不堪，之后在秘境之中试图挣回面子，才导致了之后一系列剧情。
这艘破破烂烂的船，怎么看甚至还比不上剧情里的马车。
而且自从看到这个法器之后，师姐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眼神却极其空茫，一颗心像是飘去了很远的地方，让唐欢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便没话找话，询问出声。
秦愫凝起了眼眸，似是突然回过神来，视线落到唐欢身上，眨了眨眼：“何出此言？”
“这艘船看起来有些、上了年头了，门派也不修缮一下……”唐欢原本想说‘破烂’二字，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好，还是咽了回去。
秦愫看着唐欢的模样弯起了唇，解释出声：“这艘船已经修缮过了。”
“这艘船叫做渡舟，我、璇灵老祖修这艘船的时候比你还小一些，当年时间紧迫，魔门大肆入侵，她父亲率领着各方长老在前方血战杀敌，她必须在一炷香之内修好法器，转移门内新入门的小孩，自然只能大致搭一个形状。”
“她带着那些孩童在破破烂烂的船上躲了将近一个月，历经波折，几乎逃了半个仙界。那些孩子后来都成了门内的脊梁，许是因为如此，这艘船在他们的心中的意义并不一般，等到仙界安宁下来之后，他们便重新修缮了这艘船。”
“船上的很多器物都是后来新添置的，璇灵老祖估计也没想到那些孩子们会留下这个法器。”
“不过，或许是因为当年过过苦日子，那些被救的孩子之后都比较节俭，不重外物，这习惯也在门内流传了下来。”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典故！确实是我浅薄了，这艘船简直是无价之宝！”唐欢听完之后忍不住感慨出声：“老祖当年真的很不容易，我如今修行都尚且惫怠，她当时比我还小，却必须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还要照料了那么多孩子……真是特别了不起。”
“那些先人应该是极为感激老祖的恩情，才修缮了这艘船。”
唐欢带入了一下自己，如若穿越到那个混乱的时代，估计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她是真心敬佩那个艰难逃生、结束了战乱的老祖。
“那倒并不是。她当年也是被她爹逼着做这些事情，心中很不甘愿，脾性十分不好，那些孩子都怵她得紧，看到她便战战兢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秦愫唇边的笑容淡了下来：“她在上船时只想完成她爹的任务，也没想过她后面会一心想杀了魔王，肃清三界。”
“那些孩子会修缮这艘船，估计只是念着当年共患难的光阴——”
唐欢觉得秦愫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似乎在压抑着一些什么，但秦愫性子淡泊，怎么会对一个毫无交集、千百年之前的人物有意见？
这时候掌门也结束了临别赠言，掌门的话一改之前的冷肃，叮嘱着各位弟子要在秘境中保全自身，注意安全，不要累着了自身……
唐欢听着听着就有些晃神：她原本以为掌门的赠言是跟高考宣誓一样给大家定要求，划目标，如今看来好像是她浅薄了，掌门这模样不仅不像是准备划目标，说句大逆不道的，唐欢甚至觉得掌门这模样甚至有些像是在送年迈的老父亲出远门。
周围的长老们也都神情有些异样，他们也没见过这样的掌门，仔细想来，掌门这几个月看起来确实有些怪怪的，失去了往常的沉稳——
但在弟子面前，长老们自然不会露出异样。
伴随着王长老“启程”的声音，掌门和长老们齐刷刷地伸出手，所有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往上一抛，紧接着一道光晕从长老们手中射出，直直地照射到船上，原本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船只瞬间便放出异芒，船身流转出一个鲜红的天玄门的图腾，整艘船缓缓从地面升起——
唐欢眨了眨眼，看着长老们的手势，心中忍不住又生出了一些感慨：这不愧是穿书的世界，如若不是长老们没有喊口号“加油”，这个手势和现代队伍加油的手势如出一辙。
唐欢在原身的记忆里看到过这样的仪式，每当宗门有很多人需要外出的时候，长老们送别的时候都会做出这样的手势，但秦愫一直宅在洞府里，显然之前是没见过这样的：因为秦愫在看到那个手势的时候微微瞪大眼，明显忡愣了一瞬。
弟子们拜别了师门，纷纷转身，在王长老的带领下，御剑鱼贯上了船。
弟子上船之后飞船便加快了速度升空，唐欢和所有人一起站在船头，看着底下的景物逐渐缩小，想起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心情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忍不住握紧了身旁秦愫的手。
伴随着骤然变得急遽的风，飞船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慢慢穿过天玄门的护山大阵，出了原身曾经终其一生也从未出过的天玄门。
*
出了山门之后弟子们一切都要听从王长老号令。
王长老将众人叫进了船舱。
该交待的事情在出发之前已经交代好了，王长老并没有多说什么，告诉大家飞船预计要行驶三天，大家可以自主选择房间。
“师姐，你住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我要住你隔壁！”
唐欢听到王长老说出“自择房间”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拉住秦愫护到身后，一边大声开口，一边警惕地望向了任景牧。
任景牧果然下意识朝着秦愫望了过来，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秦愫一眼之后就目露苦痛之色，转过了头。
任景牧什么时候开始走苦情路线了？
虽然他仙门大比输了，也不至于消沉这么久……
唐欢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她看着任景牧这模样觉得解气，却怕秦愫善心泛滥又同情他，便打算尽快离开是非之地，赶忙拉起秦愫的手：“师姐，我们去打扫房间吧！”
唐欢话音刚落，还没听到秦愫回答，便听到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唐欢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眼睛滴溜溜乱转、憋得满脸通红的女修。
这个女修叫做韩双，唐欢想起韩双似乎跟王梦瑶走得也很好，便出声打了声招呼：“韩师姐，你怎么了？”
“无事无事，”韩双笑着摆了摆手，又目光激动地看向唐欢，开口道：“我能否住在你们对面？”
唐欢只想将任景牧隔绝越远越好，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弟子们都选好了房间，韩双住在了秦愫对面，唐欢也没想到石莹莹会住到她对面，心中本能地有些不高兴，但想到石莹莹很宅，估计两人不怎么会碰上面，便也消掉了那一丝不悦：再怎样也比任景牧住到对面要好。
上了船之后唐欢才发现这渡舟的好处。
这渡舟上流转着的灵力竟不比天玄门内要少，而且各类设施极为方便，看来恰如秦愫所说的，当年那些被救的孩子们之后用心修缮过渡舟。
唐欢对一切都很好奇，收拾好房间后便忍不住四下观望，秦愫也不知为何，上船之后神情一直有些怏怏，唐欢担忧她是累着了，便也没再打扰她，打算做点好吃的给她补补……
唐欢自从知道要出门就拜托王梦瑶帮忙又买了一套厨具，在安顿好之后便找上了王长老提出想找地方辟一个小厨房的要求。
因着王梦瑶的关系，王长老对唐欢也极为看顾，听到唐欢想要个地方下厨的要求时一口答应了下来：“这船上本就有厨房的，只不过荒废了很多年了，你自去取用便是。”
唐欢根据王长老的提示在船舱尽头发现了一个小厨房。
估计是很多年没人用过了，小厨房里只有灶台依旧，其余任何厨具都没有，想来修缮小厨房的人也没想过很多年后会有人再次用到这船上的厨房。
唐欢一样样布置好厨具，不小心将勺掉到了灶台后，她弯腰去捡，却在灶台后方发现了一副用炭笔画的、笔画稚嫩却传神的画：头顶乌云密布，一群孩子手拉手站在后方，船头站着一个稍高一点的少女，少女神情严肃，高高的马尾扎起，目视前方，眼神无比坚定。
这幅画上面还有灵力的痕迹，显然是被人用灵力小心呵护着的，不然不会历经这么多年还不褪色……
唐欢忍不住就在陪师姐吃饭的时候说了这个发现。
“师姐，你白日里说错了！”唐欢高昂起头，为了自己的发现十分得意：“那些孩子应当是真的很感激璇灵老祖的，你不信就去看灶台后面的那幅画，那幅画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是黑的，他们的头也是光秃秃的，唯有前方的少女，他们给她瞄了红色的衣裳，画上了马尾……”
唐欢没再说话了。
因为她看到师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抬起了头，定定地望向了她，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似乎压抑着什么，甚至带上了一些哑：“跟在她身后的那些孩子，有……多少人？”
“三十一人。”唐欢仔仔细细地数过了那些孩子的人数，忍不住感慨：“这么多孩子，也不知道璇灵老祖当年是怎么照顾过来的……”
“果真如此，”秦愫却似是明白了什么，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闭上了眼。
秦愫纵然在笑着，不知为何，唐欢却觉得她在这一瞬间似乎看起来极为难过——
心脏忽然重重地抽痛了一下，唐欢忍不住就伸手握住了秦愫的手，唤了一声“师姐”——
“师妹，她并没有照顾好这些孩子。”
当秦愫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她轻声开口，神情平淡，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后来活下来的，只有三十人。”
作者有话说：
抱歉，突然被安排去搞家访，回来比较晚，更新迟了现在才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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