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

  龙仪让百合花上车,百合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没有和龙仪挨着。她自觉和龙仪划清距离。

  再一关车门,急于下班的司机立马驱车向市区驶去。

  揣测

  距离龙仪家还有两个街区时,百合花提出了下车。司机把车停靠在路边。百合花拧了下把手,门没开。

  龙仪说:“让她走。”司机问:“待会儿我还要回来接她吗?”

  百合花说她有个在化工厂做财务的朋友住在这里。言下之意就是司机不用回来接她。

  百合花一离开,龙仪就对司机说:

  “记得把这个人的行踪报给施指挥官。”

  司机笑笑:“章顾问。“龙仪说:“别冲我笑,我又不认识她。你怕麻烦,我比你更怕麻烦。”“怎么会?”司机说。

  龙仪说,我明天要去见施指挥官,这件事我会亲自在施指挥官面前再提一次。这时她向窗外望去,百合花的身影已从街头消失了,街头只有一轮太阳,还没到要沉下去的迹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颜如珏永远能赶在龙仪之前到家。除非她那一日的行程是去城东的生化工厂慰问。龙仪自然希望每日都能见到她,因为这代表战友平安无恙。可是看到那双美丽的却又羞怯的眼睛,龙仪就觉得身体有一面小鼓,敲出了令她心颤的音符。

  她不敢看她。至于那双眼睛蕴含的可能感情,她更是不敢去想。倘若只是被爱,许多细枝末节无法体会也就心安理得。倘若只体会过被爱,龙仪也许就会嬉皮笑脸地问,你对我到底有怎样的感情?

  只是被爱的人,永远充满勇气。只是被爱的人,永远无所顾忌。只是被爱的人,永远一往直前。被爱者可哈哈大笑而不害怕笑容暴露了虫牙,被爱者于爱挑挑拣拣可以尽情说“不”,被爱者是光是雾是雨是电。龙仪就是如此珍视封之蓝,为此她领悟了爱慕的另一面,那便是爱情唯有两情相悦才不至陷入头皮发麻的境地。

  她是从不懂事的时候过来的!中学毕业舞会上,学生乐团演奏起了最后一支圆舞曲。学生们纷纷结对,跳起了华尔兹,舞厅里衣裙翩跹,而感性的人小声啜泣。龙仪不喜欢跳舞。无论男步还是女步,她统统不学,于是一整场,她都坐在场边喝橘子味汽水。兴奋的氛围,感伤的氛围,她哪一边都不靠。这时,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孩儿特意走到龙仪面前,她是特意来向龙仪告别的。

  我是来向你说再见的,龙仪。女孩儿说。她还说,希望你,要一直一直记得这一天。

  这可太好笑了,龙仪想,未来该有多无趣,才会想起这二氧化碳都要从汽水里逃走的一天?

  女孩儿却哭了,哭得很伤心。龙仪不知所措,于是她在人群围过来之前就溜了,别说胸前别的手绢,连手里捏着的餐巾纸都没递给女孩儿擦眼泪。

  后来去了前线,再后来去了天枢塔校。

  风波之后,颜如珏常常出神,恍惚中她好像还被一支胳膊压迫着气管,几欲窒息。她背得了独眼男人的遗言。他说,“我受苦受难的同胞们”。颜如珏也说,“我受苦受难的同胞们。”

  别墅里的大小物件都是她的听众。恰好她极乐意,也愿意让这番狂热充斥她的头脑。还在世新塔校时,颜如珏,你喜欢演讲、唱歌、大出风头。你最怕一个人,最怕被人丢下,所以你会叽叽喳喳,和各种各样的人说话,且要大声说话。这个老毛病——

  唱歌吧,唱一支歌就好了。

  颜如珏唱《夜莺》,一支安魂曲。没有春天的战场,也就没有夜莺打扰疲惫的战士。睡吧,睡吧,倘若梦中燃烧着汹汹的愤怒之火,歌声也能平复浸满仇恨的心。

  多么曼妙的歌声!龙仪不禁朝歌声的方向抬头,书房的门虚掩,那歌声正是从书房里飘出来的。她情不自禁要去寻找,脚才迈出一步,心却又犯了难。

  定要在这歌声里,同颜如珏相见么?

  她默默站在玄关,还没想好,颜如珏就唱够了。于是龙仪重新拧了下门锁,假装才回来。已经脱了一半的鞋子,又重新穿好再脱。她想,这件事还是不揭破得好,潜伏不会持续太久了。

  潜伏一结束,她就打报告去飞鲨军团。太长时间没见到封之蓝了,龙仪真担心飞鲨军团那几个居心不良的向导对封之蓝做什么。

  他大爷的,龙仪想,凭什么哨兵不能打向导?

  她恶向胆边生。

  哨兵体能上吊打向导,向导不也能在精神操纵上吊打哨兵吗?反正龙仪要是个向导,她干架,一定先来个精神束缚把哨兵定在原地,接下来狂扇巴掌——向导的体能,总不可能鼓半个小时的掌都做不到吧?

  这样来看,向导的战斗力——不说很高,至少侮辱性很强——

  他二大爷的,凭什么哨兵不能揍向导?!

  龙仪义愤填膺。要知道上一回见封之蓝,她只来得及在那群向导面前徒手掰掉地勤车的车门,不足以彻底震慑那群向导。有个向导居然说什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放屁!纯属放屁!盘古开天辟地憋的屁都从那个死向导的嘴里出来了!

  但封之蓝说别惹事,那就不惹事好了。龙仪想,不能惹封之蓝生气,要是封之蓝一气之下不管她了,世界上就没有人管得住龙仪了。

  九点是联盟规定的二人例行沟通时间,龙仪简单讲了白天的行程,有意提到了百合花。颜如珏笑着:“她像是很崇拜你。”

  “她不崇拜我,她崇拜的是章顾问。”龙仪说。

  颜如珏说,章顾问不也是你扮演的?龙仪还没做出反应,她又轻轻带过,提起了另一件事:“今天施青给我送了请帖,是邀请我们两人去看高尔夫表演。”

  “她的花样也太多了。小提琴演奏会、军团合唱节、时装秀,我说不去,现在又来一个高尔夫表演,”龙仪说,“这也太奇怪了,她就这么想约我们出去?”

  “她应该还在担心联盟的‘枭首行动’,”颜如珏说,“但这段时间,联盟没有再发电报过来。我想施青提高了警戒等级,联盟也觉得不好下手了吧。“

  龙仪问:“那和邀请我们有什么关系?”颜如珏想了想,迟疑地说:“我的关系?”龙仪连忙道歉,她说:“我不应该这么问的。”说起来,颜如珏被挟持时,她没赶去现场已是很大的错误了。事后她作为战友的关心也少,确实不对。

  颜如珏的迟疑也不是真迟疑,是在给龙仪留面子。龙仪惭愧,红着脸喝了好几口冷水,才说:“难怪,演奏会演唱会都还说得过去,时装秀这名堂……”她想到颜如珏的帽子,觉得施青送的真寒酸。她说,时装秀还是该去的,错过了,好可惜。

  “所以这次是一定得去的。”颜如珏坚定地说。

  怒火

  龙仪等了一会儿,施青的卫兵就来告诉她:指挥官在会客,她邀请章顾问一块儿,只是希望章顾问不要提太多工作上的事。

  门重新漆了颜色,上头还挂了两个装饰用铃铛。铃铛一金一银,都很新。

  施青不喜欢临时改变安排,那这个让她改变计划的人会是谁?除却卫兵进出,带来一阵风似的施青的笑,龙仪没有一丁点判断这个神秘人的线索。她听不到房间里的会话,门外也没有留下能证明那位不速之客身份的东西。

  “我走了,希望指挥官能保证和我的下一次会面。”龙仪向卫兵微微俯身。手边的红茶还很烫手。她渴,茶杯举到嘴边也只勉强抿了一口就放下。卫兵护送她下楼,还没出去就被另一个卫兵喊了回去。

  卫兵说:“指挥官一定要你回来。”

  龙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