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麟看了眼盛毓潼:“盛营长,有问题吗?”

  “说实话,有。”

  盛毓潼迟疑地说,她本坐在椅子上,此刻忍不住站起来。

  “我们接受培训的五个小组,就学到的东西,互相之间并不能通畅交流。且十四个营,十个人要是手把手的教,恐怕到明年都不一定能完成任务。到底该……”

  “这不是问题,”尉迟麟豪迈地大手一挥,“联盟说了,这事儿,全军团自愿参与。联盟也不急着从我们军团要成果,只是试点,试点。”

  “少将,恕我直言,如果不强制执行,这次试点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第三军团的士兵作风懒散,让他们自愿去学东西,怎么可能?但尉迟麟很自信,他说:“盛毓潼,你可不能这么说。九营让你治理得井井有条,其他营自然会被你们带动起来。你不要低估了第三军团的其他人嘛。”

  盛毓潼无法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是破坏军团内部和谐,要被扣上“自视甚高”的帽子。她飞快扫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各怀心事,只有身边的八营长一副心有所动的样子。

  散会后,盛毓潼听到身后的人叫了声“小九”。盛毓潼是九营长,年龄又小,按照第三军团里的叫法,她确实可以被叫作“小九”。

  叫她的人,正是会议上心有所动的八营长。

  “八营长,你是想问生化实验室的事情吗?”

  “没错,你果然看出来了,尉迟少将说的事情,让我很心动,”八营长和盛毓潼并肩前行,“第三军团的情况,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能建设出防疫营,想来年末联盟组建新军团的时候,我和你就能脱离苦海。”

  原来八营长是这么想的。盛毓潼深思了一会儿,觉得她的话颇有道理。她从前一味认为这个项目是尉迟麟的遮羞布,今日发现尉迟麟还不把这块遮羞布当回事儿后,更添绝望。八营长的这番话,令她豁然开朗,倒有柳暗花明之感了。

  柳暗花明

  盛毓潼不由得把八营长引为知音。这时她才发觉,虽然九营和八营的驻地相邻,但盛毓潼还是对这位八营长知之甚少。

  “今早,一营长他们欺负你,我没吭声。不是我不想帮你,是因为老一的性子,本身就是越有人拦着越起劲。帮你,只会帮倒忙。”

  盛毓潼却想,一营长这样欺生,恐怕少不了其他营长纵容的原因。如果一营长头一次欺生,就有人制止,这股不正之风也不会在军营里蔓延。

  八营长恐怕也是个要敬而远之的对象了。但盛毓潼还是礼貌地说:“谢谢八营长。”

  “不用谢我,”八营长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也不用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盛毓潼说:“我明白,第三军团里,大家既是合作者,又是竞争对手,彼此称呼一声‘同僚’就够了。即便是一同出生入死,再深的交情也是犯不上的。”

  八营长歪歪头,她在回味盛毓潼说的话。回味完了,她说:“我见过不少天枢塔校的学生,他们的想法和你都不太一样。这是为什么?”

  盛毓潼心中早有答案:天枢塔校的毕业生们扎堆往特定的军团跑,内部还保持着读书时干净的关系,纵然有利益牵绊,环境也要比盛毓潼所处的第三军团纯净多了。

  她向八营长微微倾斜,说:

  “要是可以,我也不想有这番领悟。”

  八营长转过来看着盛毓潼。盛毓潼脸上始终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让八营长无从揣测。

  部署很快开始了,盛毓潼所在的九营被要求率先突破协约众国防线,和原驻军部队一起,响应第三军团大部,形成合围之势。待消灭西南方向轻火力部队后,再沿东北一线绕行至剩余部队后方突击。

  指挥部的思路很清楚,是要将敌方部队切割成小块蚕食。只是指挥部将希望全寄托在了九营身上,根本没有备选方案,大有让盛毓潼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

  北境冬季漫长,九月份,雪就漫到了膝盖。只是在这大雪天,后方的雪地伪装偏偏掉了链子。九营是个装甲营,没有雪地伪装掩护,装甲车都将暴露在敌方火力之下。

  “盛营长,我想到一个办法,”就在盛毓潼苦思冥想时,沙丽给了一个建议,“我们可以效仿二战时期,将废弃文件贴在坦克上做雪地掩护的做法。”

  盛毓潼沉吟一番。

  “不行,”她说,“所有的文件都要按其机密规格归入不同的档案,怎么可能让我们贴在装甲车上?”

  “没有装甲车,还有卫生纸啊。第三军团这么多人,总能搜集不少的卫生纸出来吧?”

  沙丽的意见很靠谱,盛毓潼立即向尉迟麟打了报告。尉迟麟也没有耽误,转头就向第三军团下发了通知,要向全军团收集白色纸品和布品。只是这样一来,就惊动了其他十四个营长。尤其是一营长,他对盛毓潼的意见本来就很大,尉迟麟一下通知,他就公然冲盛毓潼骂骂咧咧的了。

  但盛毓潼也顾不了那么多,给装甲车贴完纸外壳后,她就带着九营出发了。

  这场战役很惨烈,由于第三军团的后续部队并没有有效阻止敌方部队的驰援,导致九营被困。九营损伤过半。获救后,盛毓潼清点人数,她发现参与生化实验的十一个人,只剩下她和沙丽还活着。

  雪地里躺着一个士兵的遗体,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盛毓潼认出,她就是和自己同一小组的那个士兵。

  唉……

  盛毓潼伸手,将她的眼睛闭上了。之后,她从士兵的口袋里翻出信息卡,以便登记阵亡士兵名单。这样的信息卡摞起来,比两副扑克牌都厚。盛毓潼带着它们匆匆赶往指挥所,半路上,却让八营长截住了。

  “小九,”八营长面色凝重,“九营的战损情况怎么样?”

  “阵亡人数过半,大部分都是被合围的时候阵亡的。”

  八营长长吁短叹了一阵。盛毓潼看她没带勤务兵,便觉得她此行应该不止是嘘寒问暖这么简单,就说:“八营长,还有话就直说吧。”

  “这,小九,你别怪我不通情理,”八营长靠近盛毓潼,“参与生化实验室的人,还活着吗?”

  盛毓潼也不隐瞒,她坦言:“十一个人,只有我和沙丽活了下来,五组实验,也只剩下一组还能继续了。”

  没想到八营长舒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只要还能做实验就行。”八营长左右看看,又说:“我打听到的消息,联盟确实有意组建新的防疫军团。”

  这个消息没给盛毓潼带来太大触动。八营长看盛毓潼无动于衷,忍不住说:“你才打了败仗,又折损了那么多人,有些伤心,我能理解。但凡事要朝前看,只要再熬些日子,就能离开尉迟麟,去更英明的指挥官麾下。你前途光明,万万不可太拘泥于眼前啊。”

  八营长都不屑于称呼尉迟麟为尉迟少将了,可见是交心的话。但盛毓潼也清楚,八营长无非是担心自己过于伤心,继而不肯在生化实验室上出力,才说出这番话来。

  “谢谢八营长,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盛毓潼又要往指挥所走,就在这时,盛毓潼感到后脑勺似乎被人劈了一刀,几乎要将身体撕为两半的痛感席卷了她。她的眼前,天和地急速旋转。这是物理攻击达不到的效果,盛毓潼最后一线意识告诉她,她被人用精神力量攻击了。

  再度醒来,盛毓潼看见了沙丽。

  “这些事我以为都是平常的,可如今桩桩件件想起来,又都不同寻常。为什么就这样巧,我当时的九营恰好就牺牲了那九个人?又为什么这样巧,这次突袭,八营和我后来的侦察营也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