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应该找找,杨乃宁兴许知道史薇在哪里。

  杨乃宁的宿舍在盛毓潼同栋楼的五楼。盛毓潼带上十遍内务规定一层层爬上去,每见到一个人就要问候“班长好”,班长们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生。终于有个人主动开口了:“你找谁啊?”

  盛毓潼立正敬礼:“报告,我找杨乃宁杨。”

  “哦,乃宁啊,她不在宿舍楼,她去风雨操场了,准备给你们新生重新规划训练科目呢。要不你把东西给我,我替你转交给她?”

  “不了,谢谢班长。”

  盛毓潼又敬了个礼,飞快跑下楼去。

  风雨操场的观景台上,史薇和杨乃宁坐在最高层看球场上一场临时的女足对抗。史薇面色苍白,眼下乌青。她的眼神游移不定。

  史薇这两天她睡得不好,梦里也好,白天发呆的间歇也好,她总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一会儿觉得对,一会儿觉得不对,心里没有片刻安宁。

  “史薇,你不需要为龙仪担心太多,”杨乃宁说,“她不是脆弱的人,要真的脆弱,她不会活到现在。”

  史薇头一回大大方方正视杨乃宁,杨乃宁迎上她的目光:“我说得有错吗?”

  ……没错,只是觉得残酷,人活得和赶鸭子上架一样。史薇感到疲乏,她凝视着僵持的两支女足队伍,忽然觉得她和杨乃宁不是一个人试图说服另一个,而是两团毛线理不出头绪。

  “乃宁,你觉得新生训导很残酷么?”

  “不残酷,这是一代又一代积累下来的经验。”

  杨乃宁不假思索。史薇由衷佩服杨乃宁在这种时候的坚定,她说:“乃宁,你比我更适合这个工作”

  “真的,可别是在讽刺我,”杨乃宁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史薇,你看谁来了?”

  是盛毓潼来了,史薇一眼就认出来了,新学员里,有谁比她的步伐更谨慎小心,却又轻盈得好像要飘到天上去?要是有机会,史薇真想和盛毓潼说,如果不走职业哨兵这条路子,盛毓潼适合做一个花滑运动员。

  还有一种职业,是在史薇的故乡,遥远的亚宁湾里。踩着高跷捕鱼的族裔也有着在海浪中保全自身的本领。

  去做那样的一份职业,绝不是看不起盛毓潼,不,绝不是,恰恰相反,史薇无比尊敬她们。而人想要自由,职业必不能再有高低贵贱。如果史薇有错,定是因为她带着浪漫的空想而忽略了更实际的东西。

  杨乃宁拿着十份规定,哭笑不得。

  “你真抄啊?”

  这个呆子!

  身边有史薇,杨乃宁浑身的汗都淌下来了。她支支吾吾:“这个......这个......”她原本想胡编乱造一气,但是史薇在身边,实在不好胡说八道,就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史薇。

  “不能坐床的规定只是为了哨兵能随时拥有一个良好的风貌,”史薇解释道,过了会儿,她问,“你的休息时间都用来抄内务规定了吗?”

  “不是,”盛毓潼说,“其实我也猜到答案是这个。就是想对对答案,看我想得对不对?”

  “挺好的,”史薇笑笑,她朝着杨乃宁,“乃宁,你先去别的地方转转。”

  “我先走了。”杨乃宁如蒙大赦,扭头就跑了。

  杨乃宁一走,史薇就问:“有什么事情,杨乃宁不回答你,你可以来问我。“

  盛毓潼倒真有个问题。

  “你们还在生封之蓝的气吗?”

  很直接,但拐弯抹角就不是她盛毓潼的风格了。

  “没有,”史薇说,“塔校有塔校的纪律,谁违背了谁就应该受到惩罚。龙仪违背了规定,她就应该被关禁闭。而我们作为她的朋友,所能做的就是帮助她认识到她的错误,绝不包庇她。”

  盛毓潼看上去心不在焉,似乎并不感兴趣。等史薇说完,她说:“我想知道,你还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史薇心平气和地回答。

  “你说的话不像是真心的,”盛毓潼说,“都是听不懂的腔调。”

  “你就这么想吧,随你,”史薇口气生硬,“你说你在和封之蓝练习匍匐前进,练习到什么程度了?”

  盛毓潼说:“刚进两分钟,按照上次的成绩,能进前十五名了。”

  史薇暗想,这离进作战指挥系远远不够啊。

  “盛毓潼,如果你能过这个沙坑过得比我快。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把匍匐前进作为第一个训练科目。”

  史薇背着手,低垂眼睑,做出随意洒脱的样子。

  “你应该不会感兴趣吧?”

  盛毓潼忙说:“感兴趣,只要是史班长说的话,我都感兴趣。”

  史薇笑了:“这么听我的话......我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去吗?”

  盛毓潼面露难色,却还是说:“......去吧。”

  “去不去,说真心话。”史薇有意逗她。

  “去!”

  盛毓潼不假思索。

  史薇大笑起来,她又摘下盛毓潼的帽子。她伸出手将盛毓潼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你啊......”

  盛毓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想起一件事:“班长,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在躲人?” 史薇一头雾水:“我躲什么人?”

  没有躲,盛毓潼小小雀跃了一下,又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