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今日日头太盛,什么异象也没看见!

  帝王踏下最后一级天阶,众臣还来不及欢呼,便听得王太后殿中传来侍人惊慌的呼喊声:“王太后自缢了!王太后薨逝了!”

  什么!众臣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惊慌看向帝王!

  却见帝王薄唇紧抿,眼神寒凉,静默的望向王太后寝殿。

  许久之后,在这群老头儿将要昏厥的时候,帝王伸出素白手指一点一点将那至尊华服与冕冠摘下,就如脱去这帝王身份,冷漠的将其置于脚下,只带着那把人王之剑转身又上了天阶。

  弃我而去者,我亦弃之!

  反应过来的众人立时伏地哭嚎哀求,帝王充耳不闻,任身后哀嚎哭诉满地,身形决然登阶而去。

  足足三日,这群老头已熬不住被抬走了一大半,到第五日还站着的只剩下审刑院知事张起,此事由他而起,他心中五味杂陈,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办的案子是否办错了!

  为一稚童,王太后薨逝,帝王自罢王位,独坐天阶末端,究竟值不值得!

  值得与不值得,事情已经做了,他如今成了千古罪人,罪人便该祸刑,该获千刀万剐的刑罚!

  执法严苛的知事就在这天阶之下掏出一把小刀,这是他最初用来剐一位罪大恶极的恶人所用的刀,他记得那恶人凄厉的哀嚎声,大叫着自己如何后悔,后来那人不叫后悔了,又开始诅咒他,诅咒他有一日也受这千刀万剐之刑!

  脱去官服,右手持刀朝着胸口落下,一刀落剐下一片带血的肉皮,立时鲜血自胸口流下,他刚毅的眉峰一皱,一抬手便又是一刀落下,三刀之后可见肉中纹理,却仍是无关要害不伤性命的伤口。

  他剐过的罪人何止百人,熟悉的就如这国家的律法一般,牢牢刻在脑中,受剐刑之人要剐足这一千刀才能死,没有例外!

  2.大难不死!必有仙缘!

  帝王于天阶末端枯坐七日,这七日双瞳已无悲喜,平淡的如面前的云雾一般,微风拂面,有道人影自云雾中缓缓凝出,伸出手轻轻拂过她头顶,一双睿智豁达的眼睛望向她,问道:“可愿随我去仙洲问道?”

  帝王缓缓站起身,未有半分惊诧,仿佛枯坐七日就是在等此刻,俯身一拜平淡道:“愿往!”

  老者欣慰一笑,食中二指并拢,于空中旋了半圈,便见那把从未出鞘的人王剑“噌”地一声自剑鞘弹出,稳稳悬浮在老者脚下,老者背负着双手,未见他再有别的动作,帝王已自天阶浮起,缓缓落在剑上。

  一阵风穿过云雾,云层变了个形状,继续悠然漂浮,天阶末端已无半分二人踪迹!

  天阶底端,一地鲜血流淌,如泼墨入画,凄美孤绝,那自罚剐刑的知事在剐足一千刀之后,才终于断了气!

  九千九百级天阶,有千丈之高,下落的稚童如天际忽然飘落的一片云雾,在空中被劲风搅缠着,逐渐朝西面那一片荒山野岭落去。

  一身穿脏污道袍的老道正坐在荒草遍布的野坟包上抓耳挠腮,他是个路痴,这几日已跑错了好几个地方,现下正懊恼不已。

  “想我陵山陆长光,堂堂太上二宗的长老,仙州的执法者,竟在这人界迷了路,说出来天玄子那个老不死的怕是要笑掉满口的大牙。”

  说着抓起身旁杂草,一把就拽了下来,仿佛拽的正是那老不死的牙。

  “掉光了好,没牙老不死的,更好笑!”

  他兀自絮絮叨叨,却乍然嗅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咦?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活人气息?”

  环顾了一遍四周,只有长风萧索,顽强的杂草随风飘摇,哪里来的半个人影!

  老道摸了摸脑门,有些困惑“奇怪了,道人我分明嗅到了活人气息,难不成是我这坐下的坟包诈尸了?”

  说着一屁股弹起来,惊悚的看着孤零零的坟包。

  “不对呀,这荒坟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怎么可能诈尸呢!”

  但是鼻息间的活人气息却越来越浓烈,仿佛察觉了什么,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只看到一物自天际落下遮盖了他所有视线,来不及他躲开,便直直砸在他身上,老道“哎哟”一声,便倒地不起,好像被砸死了,半晌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倒地的老道动了一下,草丛里虎视眈眈的猛兽见着眼前食物忽然动了,猛的扑了上来,血盆大口张开,便要饱餐一顿。

  却见那食物躺在地上,只那么轻轻一挥手,便见猛兽还在空中的身形忽然怪异的拐了个弯,像被人提起一抛,在空中划了半弧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老道顶着一头杂草爬了起来,啐骂道:“哪个王八蛋暗算道人!”

  说着便将那始作俑者提溜到眼前一看“哟,怎么是个小娃娃?”

  鼻头一动嗅了嗅“哟!还有半口气!”

  “既然你还有半口气,道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你碰上道人,算是你的缘分咯!”

  说罢,一指点在稚童额间,指尖光华一闪没入额头,片刻之后老道有些吃惊:“还是个有仙缘的!”

  指尖光华不断涌入稚童额头,直到那稚童双睫轻轻一颤,老道才收回了手指,瞧着稚童缓缓睁开眼,眸中纯真透亮“哟,睁开眼睛这么漂亮!”

  稚童自那天阶落下后,便在高空失去了意识,记忆停留在那双淡漠无情的双眼上,她看了看老道,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在这里,软糯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

  老道尽力让自己威仪一些,清了清嗓子“人界小娃娃你竖起耳朵听好了哈,别到时候没听清后悔,道人我就是陵山长老陆长光,兼职仙洲的执法者,人称长光道人是也!”

  说罢,他潇洒的一抬下巴,颇有些得意:“怎么样小娃娃,是不是心动了想拜道人为师?”

  他说了一长串名号,稚童只听懂了三个字,执法者,在栖霞别宫,掌管侍人赏罚的,也常自称执法者,她将眼前这头上长满杂草的老头当成那侍官,不过她有些困惑,这老头看起来年纪挺大了,怎么还有力气当值。

  于是她稚气地说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干那么多事,我母亲慈悲心肠,断不会允许你这么老了还在当值,你将我送回母亲身边,我求她将你放出宫去养老!”

  长光道人得意洋洋的表情乍然碎裂,是他哪里讲的不太清楚吗,这个小娃娃竟然嫌他老的不能干活了!太气人了,实在是气道人太甚!

  他收起笑脸,故作一副严肃模样,只是任他如何故作严肃,这满头的杂草便让他不够威严,看在稚童眼里更添怜悯。

  老道不是个傻子,他看的清楚这小娃娃眼里的同情之色,明明他说的都是真的,怎么这小娃娃看他就好像在看一个年老体迈即将入土为安的老头子呢?

  抓耳挠腮了半晌,抓下来一把杂草,老道看着手中的杂草愕然,然后发出一声哀嚎“道人我光辉的形象哟!”

  愤然扔掉杂草,老道势必要找回威仪,瞪着一双不甚吓人的老眼,半哄半吓道:“既然道人救了你,你又是个有仙缘的,必须拜道人为师,随道人去仙州悟道!”

  稚童见这老侍者吓唬自己,也来了脾气,执拗道:“我不去,你将我送到母亲那里去!”

  说着就推开老道的手,拔腿跑出去两米远,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与老道对视,眸中毫无半点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