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阶进化◎
突发状况谁也没预料到, 其他人神情剧震，脑袋很恍惚——那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永远露着戏谑轻佻微笑的超S级人体兵器周苏郁, 居然有倒下的一天？
楚鸣鹤的大手托住周苏郁的后腰。
瘦削凸起的肩胛骨揽在怀里, 头脱力垂下靠着楚鸣鹤的肩膀，那是张不同寻常苍白贫血的脸，眼睫微颤似乎在做噩梦，凌乱黑发拂过胳膊，像羽毛一样痒痒的。
楚鸣鹤瞳孔黑沉，周苏郁仿佛一片沾湿的鸦羽。
宋医生给他喂了两粒药片, 探了探脉搏, 在楚鸣鹤寒潭般的目光下说，“只是低血糖, 还好。”
楚鸣鹤将大衣脱下来批到周苏郁身上，因为蹲下太久, 手臂已经被枕得毫无知觉。
拖着沉重如灌铅的身躯站起来, 他说, “按原计划进行。”
秦逸恍惚道“那周哥怎么办？丢他一个人在这里？”
楚鸣鹤手脸色冷峻，咬牙道：“我和宋医生看着他。”
直到这时候, 他才彻底想明白当初周苏郁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和他成婚。
那是他预先知道了身体情况愈下, 才找了个最稳妥, 最冒险的方法, 将自己献祭给他——为了自己的弟弟的后半生得到庇护。
和兽灵之祖签订契约, 通常用身体寿命去换取短暂的能力。用三十年寿命和半颗心脏, 让自己变成超S级。
真的值吗。
楚鸣鹤问过周苏郁这个问题, 他习惯单刀直入。而周苏郁也习惯他无意识的刻薄, 只是点了支烟，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欠他的。”
楚鸣鹤不知道周苏郁到底欠了多少人，只是知道他的过去混沌、不幸、尤陷泥沼。一开始对他的处处设防，用轻慢、孟浪的形象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惑、荒芜。他们之间隔着厚如城墙的壁障，楚鸣鹤尝试将他的心门打开，可只打开了一条缝。
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现在说不太好，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动情。”
秦逸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还老抱怨自己的‘老婆’，我当初还真的信了。好嘛，我就是路边被踹死的狗。”
秦逸的牢骚不是没有道理，楚鸣鹤确实和秦逸抱怨过一些家事，但他都把“他”指代“她”，带着嗔怪的意味。
楚鸣鹤扭头瞪了一眼。
秦逸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夸你深情。”
林野呸了一声，“恶心。”
楚鸣鹤眼睛都没抬上一下，精神领域猝然开启，林野浑身一震，脑神经仿佛锋利的高压电噼啪划过，皮肉烧焦的幻痛袭来。
林野神色惊恐，大步向后退。
楚鸣哥面无表情的脸英俊得可怕，但林野总感觉他露出了瘆人腹黑的微笑。
楚鸣鹤向上级反映突发状况，这时，周苏郁醒了一半。他迷迷糊糊听见吵闹声，视线聚焦，看到了楚鸣鹤近在咫尺、无机质般漠然严肃的脸。
楚鸣鹤眼角向下一瞥，淡淡道：“醒来就好。”
周苏郁按着太阳穴单手撑着地，坐起来，“多久了？”
“不到二十分钟。”
“托你的福，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下。”秦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宋医生给你补充过葡萄糖了，没什么大碍，你饿的话可以找简耀，军粮都塞在他的包里。”
周苏郁哦了声，“你怎么欺负小朋友。”
“我不是我没有！”秦逸指着楚鸣鹤，“是楚哥的命令。”
楚鸣鹤无奈地解释，“其实也没多少吃的，简耀自己嘴馋，总是想吃点零食，就干脆放他那儿了。”
“我不饿，只是有点儿虚。”周苏郁自嘲般摇摇头，嘴角不屑地勾起，“这是契约的代价，我必须承受。”
“这个给你，补充蛋白质。”
简耀递给一支蛋白粉，捧着一堆零食过来，奇洛普叼走一袋薯片，躲到一旁掬起爪子津津有味吃着。
“撞邪了，这炎龙怎么跟人似的。”简耀抱怨一句，然后将怀里五颜六色的零食包装扔给周苏郁，“楚哥带的，对你真好。”
周苏郁微妙地抬眼，楚鸣鹤回避他探究的目光，轻轻咳道，“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零食都是你买的。”
周苏郁毫不客气地撕开包装，炎龙拍打翅膀，嗅着味儿来了。
周苏郁拿出一根辣条，故意让小炎龙抢走。
周苏郁眼珠不错地看着炎龙，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还是这么喜欢吃啊，不过口味变重了。”
简耀打量着他们，“怎么感觉你们这么像认识呢。”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神秘兮兮地把楚鸣鹤拉到旁边，小声询问，“楚哥你知道现在很流行的‘二阶进化’吗，我觉得奇洛普有这种迹象，它最近居然会用笔在纸上画画，内容是我看不懂的东西，很抽象。”
简耀的眼睛里盛着亮晶晶的光。
二阶进化是灵兽与契约者心灵相犀，灵力的基因链发生改变，异能等级、体力、精力得到进化，不光外形会改变，心智也会成熟稳重。
“它以前很笨的，只知道吃。”
这一句话令楚鸣鹤陷入沉思。半晌，楚鸣鹤搭上简耀的肩膀，眼神隔空示意了一下，周苏郁点点头。
他们都觉得是时候和简耀摊开奇洛普的身世了。
听完后，简耀沉吟半晌。
就在楚鸣鹤和周苏郁担心他过于受打击，精神颓靡时，突然说：“其实……我之前也有猜测过齐洛普可能不是一般的灵兽。他很聪明，模仿人类的行为习惯很快，甚至能看懂一些教科书上面的知识，对初中数学公式简单推算什么的。看到周哥哥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些想法了，他可能是人体兵器，或者说是失败的人体兵器。”他深吸一口气，“毕竟我领到他的时间和‘天使猎人’计划曝光的时间十分重合。”
周苏郁屈指弹一个脑瓜崩，“你还挺聪明嘛。”
楚鸣鹤看得出来，尽管简耀做好充足思想准备，预测一切坏的可能，还是表情有点失控。
简耀抚平胸膛，做了一个深呼吸，“所以，他原来的名字叫什么？能告诉我吗。”
楚鸣鹤望向周苏郁，听到周苏郁很轻地说，“余彬礼。”
“好文雅的名字。”
“他生前可不文雅。”
“太损了吧你。”
心头一块巨石落下，楚鸣鹤帮助周苏郁解开他其中一个心结。
他希望能帮周苏郁一步步回到过去，面对过去，然后放下过去，这是他作为一个丈夫该给“妻子”全部的精神支持。
“我让林野他们去前面侦察路况，把泰坦引擎的地理位置给他们，有信号就马上通知本部。”
楚鸣鹤专门打发他们走，就是怕周苏郁因为林野再次损耗心神和元气。
话音未落，就传来消息。
林野回来了。
从黢黑幽深的廊梯上来时，楚鸣鹤才发现他右臂上全部是血，额头上的银角有折损的痕迹，整个人狼狈不堪。
宋医生立刻给他包扎，楚鸣鹤命令他先坐下休息。
林野啐了一口唾沫，看着被绷带包裹血肉模糊的手臂，“这鬼宅子真他妈的邪，我根据你们的定位，在地下室负二层找到了泰坦引擎，上来就把我击昏了，不讲武德。”
秦逸嘲讽道：“是你菜鸡。”
宋婉乔看了看周围，“可S级特殊种不应该这么快被击倒。”
林野揉着太阳穴说道：“我们和超S级之间有巨大的鸿沟，不是说跨越就能跨越。”
“算了，只是侦查而已。”双手交叠身前，楚鸣鹤冷峻地道：“我们还有秘密武器。”
按照秦孝洲的吩咐，楚鸣鹤储备了十几支粒子□□和六套动力装甲装等违禁武器，放到三个空间压缩箱里面，然后分散给不同的线人，避开探测器暗渡陈仓带进来，正巧刚才送到。
每人一支粒子□□和动力装甲，器械是很高级的星能源化学材料，简洁轻便，装甲透气舒适，银灰色流线型精钢外壳科技感十足。
这样一来，作战的底气便足了。
不过周苏郁并没有持械，仍然一身轻薄防弹衣，用他本人的话说，自己更擅长近身格斗，装备太多影响实力发挥。
楚鸣鹤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他，千万不要逞能，却也只能由他任性。
周苏郁点点头，嘴里咬着果味珍棒棒糖，表情看起来很敷衍。
楚鸣鹤没时间在意了，因为此时地下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巨大响声，像远古巨兽的脚步声，经过黑暗的蒸腾发酵，愈发突兀清晰，正一步步逼近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对面一截旋转楼梯通往地下实验室，周苏郁打开激光手电筒，用嘴咬着。两手分别拿着短军刀，然后猫腰弓背向声音源头前进。
“先把他引出来，然后用高压电捕网。”楚鸣鹤拿出一个像手榴弹一样的椭圆形物体，拇指抵着红色按钮。
只要按下去，朝对方扔出去，捕网就会迅速张开，直到将对方套牢。
“还有这个。”秦逸拿出周苏郁不要的止咬器，摁了侧边一个按钮，止咬器迅速膨胀起来，变得两个大，“据说魔蛛的獠牙很凶猛，还有致命毒液，用这个拴住他的嘴刚好。”
“你拿着，我挥手，就扔到对面。”楚鸣鹤将电捕网交给秦逸，同时还有两枚□□。
“没问题长官。”
“我们呢？”宋婉乔问。
“你和林野，林思在镇守后防线，这个庄园里还有很对别的异兽，估计会被人类气味吸引过来。你们要做的就是防止他们靠近。”
“好。”宋婉乔担忧道：“就你们两个，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只有这一次补过的机会。”
此话不言而喻了。
在楚鸣鹤的记忆中，作为“四大害”的泰坦引擎，攻击性并没有这么强悍。他是实现被捕获的超S级，经过基因压缩和特殊冷冻处理，他的体型变得很小，只有两个拳头大，被封印在上了三把锁的保险箱里。
而这次复苏，他要比原来恐怖，刁蛮，威胁了许多。
周苏郁擦燃一根烟，点燃一袋易燃晶体，这是一种星际军用武器，然后向漆黑的楼道里扔过去。
没过一会儿，里头迅速燃起火光，紧跟着冒出浓黑的硝烟，硫酸气味飘过来。
但半分钟没过，火光熄灭了。
“果然。”周苏郁轻叹一声。
“为什么？”秦逸不解，“动物不是都怕火吗？”
楚鸣鹤凝望着深渊，觉得很有问题。
周苏郁做好防护的动作，“这点火烧不死他，只能逼一把。看，要出来了。”
楚鸣鹤盯着：“我来掩护你。”
周苏郁本来想说不用，一回头，看见楚鸣鹤黢黑明亮的瞳孔，闪烁着坚毅的荧光。他不由得心软了。
并肩站着，楚鸣鹤要比他高几公分，他略感抱歉道：“我的精神攻击似乎对超S级没有效果，这次起不了太大作用。”
“没关系，”周苏郁勾动唇角，“我突然觉得，嫁给你还挺好的。”
“什么？”
“没什么。”真是神经了，怎么在这种紧张局势下说出这种话，“当我没说。”
只听楚鸣鹤噗嗤一笑。
“谢谢。”
周苏郁耳廓都红了，没想到楚鸣鹤比他想象中更厚脸皮，“咳，看前面。”
等回去后，一定要抓住楚鸣鹤好好问问，为什么变得越来越不要脸了。
周苏郁握紧冷兵器，心脏怦怦鼓动，血液热烈沸腾。作为上古灵兽血脉的继承者，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叫嚣一场厮杀。
“啪！”
头上的水晶吊灯兀然摔下来，视野瞬间失明。与此同时，地面迸发一条其长无比的裂缝，地底中心嗡嗡作响，刺耳难听——魑魅魍魉就要破土而出。
粒子□□架在右肩上，黑色手套的拇指抵住扳手。楚鸣鹤屏息凝神，注意力高度集中。
他要让自己稳住，再稳住。他是这个团队的核心力量，同时，也是周苏郁这把凶刀唯一的安全锁。
“来了！”后面宋婉乔按响警报。
只见地动山摇间，楼道尽头闪烁一簇冷厉蓝色鬼火。火光照见一个庞大的四米高黑色身影，他们咬紧牙关———正缓缓朝他们方向蠕动。
那黑影有数百条节肢，长满尖锥般的刺，形状如同嗜血钢锯。黑影疯狂挥舞敲打地面，传出一阵阵烧焦的味道。
不对，不对，泰坦引擎的体型根本没有这么大。对面的黑影俨然一座奇形怪状小型山包，如同无数腐烂发臭的死尸堆积起来的巨人观，轰隆一声巨响——将楼道都撑爆了！
失去承重的古堡坍塌下坠，碎片如瀑布流星般飞溅！
“糟糕。”周苏郁头皮一紧，暗骂道：“是二阶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