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没多久停了,耳边只剩海浪往沙滩石礁上拍,以及伴随闪电不时响起的阵阵闷雷声。

  海平面压着层层乌云,看着有暴雨要来。

  进入秋天,雨水多的堪比梅雨季,手机短信以及各类平台不时发出各种台风大暴雨预警,提醒人们紧闭门窗,减少外出,避免遭遇灾害意外。

  咸湿的海水味混着风,宁堔回到酒店房间,关了落地窗,将刮风打雷声阻隔在外,动静听着稍微没那么吓人。

  宁堔不怕打雷,小时候大人吓唬他说的那些雷公偷肚脐眼之类的故事,都没能让他产生畏惧心理,更别提现在了。

  主要是打雷声音太大,吵得他头晕,没法集中精神思考。

  宁堔背对着阳台,脸上表情陷在暗光中模糊不清,目光朝洗手间那边停顿了一会,然后才坐回沙发,弯腰弓背将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仿佛静止般一动不动。

  而此时没开灯的洗手间内,沈默坐在被打扫得十分干净的酒店马桶盖上,和宁堔的姿势如出一辙,垂着目光不知道想着什么。

  两个人一里一外,数着时间慢慢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堔感觉到脚步声,抬起头。

  沈默站在他跟前,指尖捏着根点燃的烟,眼神透着他很久未见的冷漠,视线由上而下盯着他,直白且压迫感十足。

  宁堔目光跳了一下,喉咙慢慢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刚转入附中时,他们还不熟,沈默经常用这种眼神看他。

  淡淡的,且拒人于千里之外,偶尔还能品出点完全不想搭理人的味道,让你很快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不是一类人也永远凑不到一块。

  可能看出宁堔面部表情的不自然,沈默笑了笑,长腿跨过茶几,坐在了宁堔身旁空出的位置。

  耳边除了淡淡的烟味,剩余都是沈默身上常有的干净好闻气味。

  这些都是宁堔所熟悉的,他觉得脑子有点发晕。

  前脚刚和人表白完并且被拒绝,现在又离得很近坐着,还不说话,大概没有比这更尴尬的状态了。

  好在沈默没准备让空气一直这么沉下去,按灭手里的烟,说了句:“为什么?”

  “嗯?”半天,宁堔才有了点反应。

  闪电一下接一下照进房间,沈默伸手摁开头顶的挂饰台灯,在灯光下继续说:“你突然来这么句重新在一起,我挺不理解的。”

  宁堔:“具体什么方面不理解。”

  沈默:“各方面,其实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没必要委屈自己。”

  “委屈?”宁堔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我没有委屈。”

  沈默终于将视线转向宁堔:“你之前说,和我在一起是想利用我读完高中,难道现在不是了?”

  “不是。”宁堔感觉脑子晕得更狠了,“我就是喜欢你,没有其他目的。”

  沈默听了将视线转开,背靠沙发,盯着某个地方出神,似乎完全不信宁堔的话。

  又是一片安静,就在宁堔思考该怎么将内心的感受如实交代,沈默看着落地窗:“等会晚饭你想去餐厅和班里的人吃,还是叫酒店服务送房间里来吃?”

  宁堔眼神一顿,沈默又在绕开话题。

  “随便。”宁堔说,起身往洗手间走。

  “那就按你说的。”身后传来很低沉的声音,“既然你都开口了,在一起也行,我都可以。”

  都可以。

  宁堔嘴角不自觉笑了笑:“这么简单?不用我追一追你吗?”

  “用不着。”沈默说,想了想又补充,“没必要那么麻烦,反正我都会同意。”

  宁堔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走进洗手间。

  没有任何兴奋或喜悦,感觉比做梦还要不真实,沈默答应说在一起的语气,平淡的和讨论去哪吃晚饭一样。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复合了。

  不像电影电视剧里的轰轰烈烈,一句都可以就完成了复合仪式,毫无任何曲折过程。

  无所谓了,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何必考虑那么多,宁堔撑着洗手台,给自己慢慢洗脑。

  随便用水冲过脸,出去后宁堔看了眼现在名义上已经算是他男朋友的沈默,正仰躺在沙发无所事事看着落地窗外雷声不断的乌云满天。

  “是不是要下雨了?”沈默保持着姿势没变,问正走过来的宁堔。

  宁堔往另一边坐着:“我刚才看天气,是大暴雨,得下到明天。”

  “哦。”沈默点点头,“明天爬上看日出的活动肯定会取消了。”

  宁堔:“你很想爬山吗?”

  沈默唔了一声,满脸都是嫌弃拒绝:“不是很想。”

  对话到这完毕,宁堔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沈默似乎也不想再开口,闭上眼看起来打算躺沙发睡一会。

  宁堔对着沈默的脸发呆,脚往前一挪,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背后是近在咫尺的沈默。

  “我那天……”宁堔试图挑起话题。

  “嗯。”沈默应了一声。

  宁堔干脆转了个方向,坐在干净的透明茶几上,微微压低身体垂眸看沙发上的沈默:“我那天以为你在车祸的巴士上。”

  “所以你冲我生那么大气。”沈默笑起来,仰头看了眼离得不过几厘米的人。

  宁堔不说话无表情的时候,眼神锐利得像把刀,随时随地能将人扎透。

  所幸宁堔五官比大部分好看的人要精致漂亮得多,搭配下来,反倒有股学也学不来的巨大反差感,看久了,总会忍不住被吸引。

  宁堔低头将手肘搭在膝盖,目光晃了晃,重新看着沈默:“生气是因为我害怕。”

  沈默问:“害怕什么?”

  宁堔迟疑片刻,分为白净无瑕的脸上,眼神逐渐清明:“以前我觉得,人作为凡胎肉/体,生老病死只是遵循自然界规定,在这方面即使是动物,都逃脱不了生命终止的一天,植物也有花叶凋零,落叶归根的时候。长期以往伤感缅怀,只是拿死去的人惩罚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一番话让沈默嘴角微抿,笑着闭上眼:“看不出你还想的挺多。”

  “所以叶阿姨出车祸时,我并不伤心害怕,就感觉很不真实,发现自己果然是个没良心的王八蛋。”宁堔说着笑起来。

  沈默睁开眼:“你不是。”

  “你很好,各方面都很好,”沈默说完,终于没再躺着,坐起来和宁堔四目相对,“然后呢?”

  耳边的雷声已经渐渐听不见,取代而之的是狂风暴雨席卷而过,宁堔看了眼酒店外,说:“上次叶阿姨突然情况恶化,我赶到医院时,知道她没有生命危险才安心,后来连续做了一周的噩梦,梦到的都是叶阿姨车祸的画面。”

  “嗯。”沈默再次应了一声。

  “我以前也经常做些不好的梦,基本梦完就忘,但这次不一样,很真实,醒来也没办法马上忘记,所以那段时间只要用空,我都会去医院守着叶阿姨,不然静不下心。”

  宁堔说着深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误以为你出车祸,我心里的恐惧翻了不止十倍,脑子很空,没法思考,总觉得即将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对你很重要?”沈默问。

  宁堔:“很重要,重要到不管怎么样也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那你以前说的那些话,都不算数了吗?”沈默又问。

  宁堔不明所以看着他。

  沈默:“你说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应该喜欢你这种心理精神上有问题的人,还有其他的,你都忘了?”

  宁堔:“没忘。”

  沈默笑笑,良久才点点头:“行吧。”

  “所以你要做好准备。”宁堔慢慢开口,“和我这种心理精神不健康的人在一起,可能突然哪天就犯病了。”

  沈默听完问:“比如呢?”

  “比如所有人都反对阻止,我也不会让步。”宁堔面色逐渐发白,回忆着什么,“以前我总想着不能太引人注目,成绩也好各方面出风头的事也好,能让就让,隐藏自己当一个普通人就行。”

  “但现在不是了,因为凭什么。”宁堔压着嗓音,尽力让自己语气控制在正常范围,像平时说话一样非常缓慢镇定,“凭什么我要让,凭什么要收起我身上那些本该有的天赋,凭什么我就得当个普通人,遮遮掩掩过一辈子,凭什么那些好事就不能属于我,我不欠他们任何人。”

  沈默呼吸猛地一停,手不自觉就握了上去,果然像他预料的那样,宁堔表情再镇定,身体反应却出卖了他。

  此时此刻,宁堔手冷的像正在经历数九寒天。

  “我很早就说过,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不用在意别人。”沈默说。

  “嗯。”宁堔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站起身往床边走。

  说太多话,他得躺着缓一缓。

  晚饭最后还是沈默叫酒店直接送到房间,两个人相顾无言极其安静吃完一顿饭,然后各自洗漱,一人一张床很早就躺着睡了。

  班级群里吵吵闹闹,各种约着玩什么狼人杀真心话大冒险,以及五排打游戏的。

  旅游剩最后一晚,三班学生攒足了劲儿打算玩整个通宵,毕竟回去后就得一门心思扑在高考上,不可能再有机会让他们无所顾忌闹腾。

  所以倪棠也没阻止,只吩咐班里学生别误了明早退房回程的时间,然后高高兴兴和英语老师去泡室内温泉了。

  躺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半夜外头仍旧会传来走路以及说话声,宁堔睁开眼又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沈默很久没有动静,宁堔猜想应该是睡着了。

  停了没多久的雷声再次响起,窗帘没关,宁堔稍微偏头就能看到闪电一晃而过,紧接着一个炸雷,宁堔彻底清醒,干脆起床穿了拖鞋。

  在床边坐了几分钟,宁堔回头重新看向隔壁床,躺在那的人依旧安安静静。

  摸出手机看时间,原来已经快一点多了,难怪打雷都没将沈默震醒。

  但宁堔睡不着,并且脑子很混乱,一团浆糊似的总觉得什么事没做。

  然后他没再多思考,直接走向另一张床,像前一晚那样,从沙发旁边搬了个小矮凳,打算就这么坐着看沈默看到天亮。

  被盯的人眉心轻轻一动,宁堔发现什么,站起身就想跑。

  沈默没给他跑的机会,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宁堔的手腕,睁开眼说:“一晚上了,就这么睡不着吗?”

  “我以为你睡了。”宁堔含糊其辞转过头。

  沈默:“过来。”

  宁堔感觉被沈默握住的手腕正开始不断升温,没有思考的余地,在沈默掀开被子瞬间躺了下去。

  一切似乎是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

  黑暗中,外面雷声轰隆闷响着,沈默压着他,搂他搂得很紧,像是生怕松了手,人就不见了。

  宁堔看不到沈默的表情,只知道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沈默亲得十分用力,没有半点想停下来的意思,

  沈默的唇柔软湿润,宁堔不想停,一边回应着亲吻,手慢慢往下,在沈默动作一僵的瞬间,探了上去。

  接着一切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了,沈默皱着眉,喘了口气嗓音低沉叫宁堔的名字,伴随宁堔手上的动作,小幅度颤抖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默终于受不了扒开了宁堔的手,飞快扯过床头柜子上的纸巾,再次搂上宁堔将脸埋进宁堔颈脖处,啃咬锁骨以及耳垂,接着一路朝上舌尖撬开宁堔的唇,抵达顶峰。

  这是第一次,沈默在宁面前发泄出来,以前基本都是沈默帮宁堔,自己则死活不让碰。

  沈默耳根到全身烫得不行,缓了口气,感觉到什么视线往下看了眼,主意到沈默的视线,宁堔脸烧得更是像团火。

  沈默顿了顿,慢慢将头移向宁堔侧腰处,掀起宁堔衣服一角,轻轻吻了一下。

  “别。”宁堔嗓子哑的不行,知道沈默打算用嘴,连忙阻止他,“真的别。”

  沈默听了单手撑在宁堔耳边的枕头上,看着他:“我爱你,宁堔。”

  无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你,我都会无法控制地反反复复爱上,喜欢的情绪在身体里彻底走火入魔,没有停止的那一天。

  宁堔一愣,接着意识变得混乱发晕,他勾住沈默脖子,白天和沈默谈过的话题在心底发酵,发狠一样把人掉转,翻身粗暴地一只手掐住沈默的脖子把人摁着,没有任何温存前戏,再次握住沈默渐渐苏醒起反应的地方。

  沈默眉头一皱,仰躺着胳膊搭在前额,只露出线条漂亮的下巴,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指搭在宁堔后背,闭眼任由宁堔折腾。

  呼吸与亲吻声交错,外边雷声越来越大。

  十几岁的人,全身的精力旺盛得怎么也用不完,等他们终于精疲力尽,已经是第二天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