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初只得看向姐姐。
他凑过去,悄声道,“海里比安一战,只有一人陆言回来了……”
这也意味着,他们的父亲,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姐姐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她深深地闭上眼,肉眼可见的在压抑情绪,双手握拳,指甲陷入皮肤,留下红痕。
可即使这样忍耐了,再睁眼时,少女依旧红了眼眶。
沈之初一眼识破少女强装的坚强,他共情地垂下眼。
他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却每次都没有办法忽视别人的苦。
或许因为,他自己也曾身处灰暗,即使到了现在,也为完全摆脱。
“小乌,爸爸要继续留在队伍里,可能就不回家了,我们……要在家里,好好的。”姐姐最后三个字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姐姐,你哭了吗?眼睛好红啊。”
姐姐眼中一瞬间慌乱,她整理了语气,轻声却又气重,想压住自己的情绪:“眼睛,进沙子了。”
沈之初:“……”
最后道别,姐姐牵着小乌的手走在阳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巨大。
可以想到,少女单薄的肩膀担当着多少的担子,因为还有弟弟,所以她就不能脆弱。
……
沈之初目送着他们走远,在天边变成两个小点。
他眨了眨眼,忽然滚下一滴泪来。
妈妈离他而去的时候,他哭得特别惨,很久很久都没有办法平静,当身边唯一的依靠被抽离,世界好像都塌了。
吸了吸鼻子,匆匆擦掉泪。
他长大后学会了倔强,不甘示弱,努力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
拐回医院,前面一道身影堵住了的去路,黑影笼罩住他。
“……”
沈之初有些后怕,往旁边挪了一步,结果对面的人有跟着他挪。
“你有事吗?”
他烦了,抬头。
那人骨骼清瘦,留着一撮山羊胡,年龄已经不年轻了,短发和胡子都白了。
是老人啊,他松了口气,看着那张脸,他似曾相识。
这不是上次傅均组织讨论会时的其中一位专家吗?
“咳咳,”老人咳了咳,“想必我也不用介绍我自己了……”
“要。”沈之初坦诚地回答。
确实要,这个老人家在讨论会上的话少得可怜,别人跟他搭话也不理,所以也没什么敢接近他。
沈之初也是其中一员,最后连名字都没有记下来。
老人瞪眼:“……”
沈之初无所畏惧的瞪了回去。
能感受得出来,老人是一位肉食动物,只是年纪大了,他并未感受到气场有多大的威胁,反而……很亲和。
“咳,我叫昌元白,你应该知道我。”
“嗯,有事吗?”
“嗯?”
昌元白的喉咙卡了一下,眼前这个人真的没一处想巴结他,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的外曾祖父,姓杜?”
总算聊到正事了,沈之初有些提防地点点头。
“怪不得,七巧草的用法鲜为人知,还是你外曾祖父研发的用法,呵呵,你也是从他留下的书上学到的吧?”
“……”
这个老头看起来有点奇怪……
昌元白又咳了两声,“我是你外曾祖父的老友的……儿子。”
沈之初:……?
有时候他也挺想问问祖父:你的人脉到底有多广?有头有脸的专家全都认识了个遍。
“你好。”出于礼貌,沈之初微微鞠了一躬。
“既然你是他的后人,咳咳,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昌元白每次咳都是刻意的,似乎要掩饰什么尴尬的事,“叫我元老,他们都这么叫……”
这突如其来的大腿沈之初不知道该不该抱,他只能道谢:“谢谢元老。”
走在路上,大家无意间的目光中少了猜疑与不悦,甚至有一些敬畏。
毕竟刚刚他和昌元白的对话漏了风声,病毒般传播在医院中。
现在他背后的人物,是一个比一个响当当。
大将军陆言,博士傅均,药草专家昌元白。
怎么能让人不畏惧?当然,怎么能让人不嫉妒。
迎面走来的于以彤见到来人,垂下头快步走过。
沈之初注意到她上次戴的首饰已经全部没有了,估计是家里破产了。
陆言做的真绝啊。
不过,爽。
于以彤在背后咬紧了牙,家里破产之后虽然还能勉强维持生计,但他哪过过这种生活。
都是沈之初的错!
沈之初是最大的恶人!
我不会……放过你……
被诅咒之人喷嚏都没打一个,只是觉得后脑勺有点痒。
转念想:陆言现在怎么样了?有人照顾他吗?
明明才闹了矛盾,自己为何会又想到这个脾气古怪的男人……
沈之初虽心是这么想,却脚步不自觉迈向陆言的病房。
前面走来两三个草食动物,他们身子出乎一致的轻颤,脸上的表情带着轻微恐惧。
“妈呀,怎么会有肉食动物乱释放气场!”
“吓死羊了呜呜。”
前面是怎么了?
他的脚步变得有点犹豫,但还是慢慢走近病房。
忽然一顿,前方确实有肉食动物的压迫气场,作为草食动物,他心跳快了许多,有些畏惧地想要退后一步。
但大家都清楚,气场对肉食动物的威压作用不过是本性的原因,也并无其他。
这气场……像是陆言的。
越靠近,他的心跳就越快,他的表情像是在鬼屋探险一般。
前方一道高大的身影倚着墙,在医院门外,就这么直直的站着,气场的源头。
沈之初一愣,因为这道身影像极了陆言。
随后,他想到什么,走近了些。
“陆商?你这是……”
陆商明显愣了一下,表情不同往日的随和,甚至可以说有些凶恶。
“不好意思,我实在收不住,进去别跟陆言说,我走了。”
“哦,好……再见。”
没有跟沈之初打招呼,而且,直呼兄长的名字,这样的现象实在反常。
陆商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小兔子的身子一僵。
他露出一抹笑,还是那么好看的笑,此时却带着点不怀好意:“哥,我也可以叫你哥吧?”
“嗯,可以。”
沈之初暗想:快走吧,气场太吓人了!
“我心情不好,抱抱我吧。”
“啊?”
陆商此时已经逼近。
沈之初下意识退后一步,他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如此亲密接触。
对方却只是轻轻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脖颈,能明显感受到,抱过来的那具身体愣了一下。
“……”
只是短短几秒,陆商便放开了他。
“哥,你身上,挺香的,谢谢你的安慰。”
他眼下的阴霾还没有散去,若不是有笑容作伴,沈之初会很惊恐。
一个肉食动物对草食动物说好香,这样可不吓死兔了吗?
沈之初等陆商带着他凶煞的气场走远,平复了一下心跳,才推门进去。
他脸上的表情并不表现的殷勤和关心。
映入眼帘的却是,度青以及两三个下人围在床边。
完全不是没人照顾的样子。
沈之初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表现得过于明显了,他转身推门要走。
“去哪?”
身后沉闷的男声冷冰冰的响起。
接着,命令道,“过来。”
沈之初听到语气便开始不悦了,他特别想过去劈头盖脸骂陆言一顿。
“过来干嘛,像你这样的大将军,身边又怎么会缺人照顾……”
他立刻住了嘴,像刹车似的。
这样不就暴露了,他是担心陆言吗?
“……”陆言脸上总算有了一点人色,语气都软了些,“你过来。”
沈之初因为心虚,以及看对方态度总算好点了,才慢慢挪过去。
只是刚靠近,陆言的脸色又变了,这次的似乎比往常都更可怕。
连度青的表情都僵了,他的目光落在沈之初脸上。
都什么表情……?
沈之初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动了。
“是谁?”
“什么?”
他被陆言问得一懵,况且这个男人真的惜字如金,阴晴不定。
“身上,味道。”
?
他嗅了嗅自己,“什么味道。”
陆言伸长手,直接把他整个连人拽过来,明明还是个伤患却粗暴有力。
“你干什么?!”沈之初气得想甩开他,却失败了。
“谁在你身上留了那么浓的味道?”
“你是不是神经病?”
度青低着眼,他知道他身上味道的主人,有些惊讶之余是无尽的落寞。
下人们被这场争吵吓坏了,识相地退了出去,度青也不例外。
“我来一次就要跟你吵一次架吗?!”沈之初被气得头疼,“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脾气?”
陆言眼中好像烧起了一簇火,视线范围内的东西都要活活烧死般,手上的力道发紧地扼住对方。
沈之初疼得皱眉。
“沈之初,我不想强迫你,所以,你才在外面惹人?这样浓的味道不像是无意蹭上的。”
陆言脸上仿佛下了一场雷电雨,让人有点害怕,他咬重了语气,“好,那我就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这样外面的人才知道,你是我的。”
沈之初想反驳。
从一开始,他本就不情愿相嫁,如今生出的一些情愫也被他这样古怪自傲的脾气消磨了。
不料,手上的力道朝一个方向使去,拉着他扑向陆言。
挣扎之余,已被压在身下。
陆言明明还受着伤,为什么……
沈之初眼中埋着恐惧。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有错字请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