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被按住后没办法动作, 但她并不在意。
她很有理由怀疑这个人被费奥多尔看上的原因是他那和父亲相似的金银搭配。不过,父亲的金发比他眼眸的浅金要更像金子,或者阳光。
看在尼古莱这个名字还有银发的份上, 娜塔莎破天荒地好心给他提醒:“——你为什么要跟在费多卡身边?不管你要追求什么, 小心被这个黑心的大骗子骗得你底裤都不剩。”
黑心大骗子费奥多尔:“……”
被妹妹如此犀利地讽刺,费奥多尔能说什么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了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费奥多尔捂着额头仰靠在椅背上, 转头看着果戈里淡淡道:“果戈里, 这次你该听我的别过来。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了。”
果戈里这个名字让娜塔莎又多看了他一样。
竟然是果戈里……
他能成为超越者吗?
每次使用异能时都有靠近披风的动作, 可能有一定的前置条件;使用距离应该不会太远, 否则他不需要先传送进房间再靠近她。从搭在肩膀上的手来看,根据手部肌肉绷紧的程度和感受到的力度进行正比计算, 他的肉.身强度只是稍有训练的普通人。
……只是空间穿越的话就连布尔加科夫的【传送】魔法都比不上, 希望他的异能能不负“他”的名声,能力不止于此。
娜塔莎的回答完全是答非所问。果戈里又一次被两兄妹默契地无视惊呆了。
“……?”果戈里露在外面的金色眼眸眨了眨, 下一秒他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费奥多尔的妹妹!回答的非常不按常理,完全摆脱了社交规则, 真是——太自由了!”
娜塔莎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如果用动物来形容,刚才的娜塔莎是吃饱了的棕熊, 懒洋洋的,也呆呆的,对外界的反应速度很慢。而这一刻,她变成了像狼王一样危险的生物, 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胆小的人见之心寒, 而若是胆怯逃跑,将敌我优劣展现出来,那溃逃的猎物就将迎来猎手可怕的追捕。
娜塔莎把身侧的两只手拿下去,平静地说:“滚。”
果戈里发现费奥多尔的妹妹力量好大,如果他稍有反抗,怕是指骨都会被她捏成粉碎。在意识到两人间的武力差距,果戈里乖巧地顺从她手掰开的方向,将两只手从披风里拿出来垂在身侧。
“你好像生气了,为什么?”果戈里大胆地问出来,因为他要变成一个自由的存在,不受任何属性、任何情感、任何关系的束缚,他自然也不能受恐惧的束缚。
“是我口中的‘自由’让你生气了吗?你讨厌‘自由’吗?”他卖萌般地歪了歪头,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青年脸上还带着一丝未退去的婴儿肥,加上澄澈(疯狂)而大胆(不怕死)的眼神,他的模样倒是比他的真实年龄还年轻许多。
“你很看重自由?”娜塔莎平静道,“失去腿的人最知晓能够行走的重要性,失去视力的人最明白拥有视觉的可贵。你追求自由,因为你意识到你不是自由的?”
果戈里脸上的笑容不变。
他眼眸动了动,从上往下看娜塔莎的侧脸和他的挚友费奥多尔几乎一模一样,没人能再这份相似下怀疑娜塔莎和费奥多尔的亲缘关系。
“从一出生就在鸟笼里的鸟儿一直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在鸟笼里,也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有多么广阔,而这世间的人类大多不知道头颅骨束缚着人的自由意志。”他眉眼弯弯地笑着,淡金色的眼眸却含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泪光。他像是悲伤,像是哀悼,像是怜悯。
娜塔莎语气平静无波:“但有的鸟发现了鸟笼的存在,所以决意振翅高飞——你想说这个吗?”
果戈里低声喃喃:“不愧是陀思君的妹妹呢……这世上唯有费奥多尔理解我,称我的行为是可敬的反叛。”
“哈哈哈哈哈——被骗到了吗!尼古莱刚才的悲伤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说……既不真也不假?”
果戈里发出了嘻嘻哈哈的笑声,脸上扬起明晃晃的笑容。谁也不知道刚才的表现是真心的还是这个疯狂的小丑又一次随心所欲的演出。
“自由”为何意?
自由是一种可以借由自我意识决定自身行为的选择权,由此可以延伸出哲学领域和政治领域的含义并有不同之解读。
青年并非缺少行动上的自由。
意识上的自由?精神被操控,或者某种异能?
不。
这个青年性格古怪,怪诞而嬉笑,费多卡虽然有称量罪恶的异能,却不是消除异能的能力者。
如果认为这个世界有一个至高无上的意志,一种可以名为[神明]的存在,那么就能理解青年口中所追求的[自由]了。
他在反叛神明的意志。
换句话说,他要摆脱名为人这一存在所具有的全部束缚。情感的、精神的、意志的、道德的、伦理的——所有人类所承受着的束缚。
他的体格还是人类,却要在精神上成为自由的、不被“人”这一概念束缚的它物。
但果戈里不知道,他所拼命摆脱的,是眼前这名少女自出生以来一直想要得到的。
有些人生来就有,却视之如毒药,弃若敝履;有的人生来就是“无”,竭力追求的东西如同手中之沙永远留存不足,反而不断地在失去原本就有的。
果戈里不知道,但他不仅不知道,他还无知地去挑衅娜塔莎。
他说——
“那么陀思君的妹妹小姐,你认为从来就有的,就不值得追求吗?”
“——你希望得到自由吗?”
回应果戈里,是骤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少女的一只手,萦绕着紫色的异能的光。
那只手握成拳,速度快到在视网中留下了残影。
那是果戈里的身体完全无法反应过来的极快的速度!
“轰——————”青年修长的身影倒飞出去撞开了一路的家具狠狠砸在墙上,好半晌才慢慢滑落!
墙壁上,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啪嗒-啪嗒-”烟尘散去,娜塔莎穿着的棕色低跟皮鞋鞋跟与地面敲击发出一声又一声脆响,站在果戈里面前。
不大的声音却一声声扣入心房,果戈里捂着胸口,深呼吸好几下才努力咳出一声。
随着这一声咳嗽,果戈里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整个胸膛都像是被铁锤重击过了一样,果戈里眼前的黑色散去,颤颤地抬起头。
妹妹小姐的力量……果然好大……
他颤巍巍地露出了笑容。
娜塔莎站在果戈里面前,眼神冰冷死寂,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果戈里。
自由?
问我希望得到自由吗?
真敢问啊……
……如果说伦理、人格、自我意识是人类对自我的枷锁,那么娜塔莎就是“无”的存在。
她不爱世界,也不憎恨世界。她不爱一切的东西,也不憎恨一切的东西。
如果说果戈里所追求的是对以上所有什么都没有的自由,那么娜塔莎无疑就是已经站在“自由”这条线后的存在。
“果戈里?”娜塔莎第一次叫了青年的名字,与此同时,她一只手掐在果戈里的脖子上,把他缓缓从地面上托起卡在墙上。
受费奥多尔的安抚好不容易向正常回归的娜塔莎的精神再一次爆发了。
“自由?你在跟我夸夸其谈什么对自由荒诞无知的认知!!”
“‘自由’是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自由’是会让你生不如死的东西!!!”
“别令我发笑了!你这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的东西!!你知道的不比厕所里的陈年旧屎里孵化的恶心蛆虫多!!!”
“你觉得你的头颅骨束缚着你得不到真正的自由?——那我帮你获得自由怎么样?”娜塔莎睁大着眼睛,嘴角露出嗜血狂放的笑容。她的另一只手靠近着那和父亲的眼瞳一模一样颜色的头发,
果戈里被卡着脖子抵在墙上,呼吸困难使他脸色涨红,但他嘴角的弧度似乎一直没有滑落。
他笑着看着娜塔莎要致他于死地的手靠近着他。
——这位出色的魔术师先生长腿一撑,腰弓反弓露出后背的空间,手臂一晃,将身上的斗篷抱住了娜塔莎卡住他脖子的左手和在他头颅边的右手,将双手传送到了十几米外的房顶上。
魔术师先生右手拉着斗篷包裹住自己身前的空间,左手捏了捏被掐了许久的脖颈。
脖子上的肌肉非常疼,气管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几乎是像死了一样的疼痛。
但果戈里脸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他一如既往地带着欢快的笑容,看向娜塔莎的视线中混杂着新奇和惊喜——他的眼睛亮闪闪着,竟是以一种正常人难以理解的期待神情看着她。
“多么令人惊叹啊——”他用一种咏叹式的腔调赞叹着。
“您竟然是已经到达了‘自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