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典雅美观的列车车门被重新开启, 穿着黑衣的赭发青年与异能特务科一行人身影迅速朝那敞开的门廊进发,纵身一跃,直奔列车底下最危险的境地所在。
青年背影残留的那一抹黑色就像不经意滑翔过了夜幕的猎隼, 转瞬消失在门廊之外后,视野只余下了一片白茫茫的风雪。期间外界轻如鹅毛的雪絮不断通过敞开的车门,汹涌地侵袭到了内部,不多时, 列车里边的羊绒地毯便肉眼可见地铺上了一层薄而碎白的银霜。
“啪嗒。”
待樱发少女那只细带缠绕着白皙脚背的凉鞋轻踏在那片雪花上方时, 鞋底顿时发出了一阵细微得近似于无的咔嚓声, 碎裂的雪屑在压力下逐渐融化成小滩的水, 将地毯洇湿出点点深沉的痕迹。
“那么, 趁车门附近的【死之枝】还未完全复活过来,让我们即刻‘启程’吧。”
踏至敞开的车门方向, 爱梨缓缓转过身来, 以逆着风雪的姿态面向身后已整装待发的伊薇特等人。
正如先前所说的,想要逃离腑海林之子的控制光靠清理掉列车周围的枝条是不够的。
这片结界是一种具有自我思维、会针对猎物移动方向进行捕食的生命体,同样也会利用魔力补充自身枯萎碾碎的肢体部位。即便中也先生他们一百次将环伺在周围的危险清除掉了, 而列车依旧因无法回归到灵脉上行驶而滞留在原地的话,一切都仍然是白搭。
所以她们必须也行动起来, 找出被这片白雪森林掩埋在底下的灵脉主干才行。
接收到爱梨的指令, 为首的眼罩少女顿时便如同自身那股灵动缤纷的色彩一般,格外活跃地并拢右手五指抬高到眉角的位置,朝她行了个不正不经的军礼。
“是, 爱梨长官!”
这话之后仿佛自然地切换到了某种中二模式, 伊薇特随即将一只手插在脑后的马尾中, 另一只则反手覆盖在自己的眼罩上,现场凹出了个极其羞耻的姿势。
只听见她拖着长长的音调哼笑道:“哼哼哼, 看来又到了伊薇特·L·雷曼小姐登场表演的时候了,接下来……
“——The Show Must Go On(好戏正要上场)!”
伊薇特几乎是还未念完这句台词,身侧就有一道华丽的黑色身影翩然经过,化野菱理看也未看一眼她滑稽的表演,径直对前方被一缕缕风雪吹拂起樱色长发的少女说道:
“那么我就在这里静候你们的佳音了。”
列车这边也不能不留人下来看守,穿着和服木屐不便于大雪中行动的化野菱理无疑就是其行留守最好的人选。
爱梨裹紧了披在身上那件尺寸并不太适宜的长款黑衣,被拢在衣服里的一张小脸在极端黑色的衬托下更肤如细腻的白雪,她乖巧地朝女人轻轻颔首,吐唇而出的一句告别话语却显得温柔而强势——
“当然。在这片夜空之下,你所期待的终将实现。”
旁边凹了老半天姿势却无人配合的伊薇特:“……”
你们倒是理一理人家啊!!
*
徒步深入冰雪森林之后,不难发现里边的环境比想象中的更险恶。
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地面,几乎让一行人寸步难行。漆黑的高大树木遮蔽了天空,寒风携卷着雪粒从四面八方朝人扑面袭来,击打在人的脸颊上令皮肤产生出一丝丝刺痒的疼。
一息之间,季节突然从仲夏变成隆冬,出行只穿了单薄衣物的人说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幸而她们这一行出来的人都有各自的看家本领,每个人使用发热魔术的使用发热魔术,佩戴防寒护符的佩戴防寒护符,都能有效隔绝掉外界那份仿若要钻进骨髓的致命寒冷。
“小爱梨,这里应该只有你能准确找出灵脉的方位了吧?”伊薇特一边将手搭在眼前做棚遥望,一边轻描淡写地向昔日老同学发问。
虽说她们都是些实力不错的魔术师,但腑海林之子有强行压制人体内魔力的debuff,如果问在场有谁能不受其太大影响,那个人就只有爱梨了。
曾传闻是时钟塔费尽心血秘密打造出来的【神之恩赐】、被神明亲手烙刻下过‘圣痕’的【圣人之躯】、人造的英灵容器、曾与根源之涡最接近的人类、一旦解放出圣痕的力量,就会当即受到神力加持的【神的复制品】,集种种恐怖称号为一身的——爱莉希娅·C。
尽管不知为何后面她突然间选择了销声匿迹,直到在这辆魔眼搜集列车上才得以再次重逢,但伊薇特依然对她的实力本身抱有充分的信赖。
区区一个腑海林之子,又怎能与神明相匹敌呢?
面对老同学充满信任的目光,爱梨倒没有对此显露出丝毫傲慢自大的表象,只像是一名被迫上岗的打工人那般无奈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根银色的锁链。
她轻声说:“……只能试试看了。”
那根银色锁链的前端镶嵌着一颗细长的棱形紫水晶,随着从掌心坠下的动作,摇曳出幽暗神秘的光弧。
这是魔术师经常用来探寻地下水源与矿脉的魔术探索(Dowsing)用工具,虽然在腑海林之子中魔力稍稍有被压制,但凭借她日积月累灌注给宝石的力量,用来寻觅灵脉也绰绰有余了。
樱发少女从那件过大的黑色外衣中伸出手臂,那抹过于白皙的肌肤几乎要融入到周围的雪景中,空荡的外衣袖管在少女身体的两侧随风飘荡着,像烘托她轻盈起舞的一双翅膀。
只见她将银色锁链缠绕在手腕上,笔直垂下了锁链前端的紫水晶。
“——Call(调节吧)。”
随着咒语的念诵,锁链开始微微摇晃。
最终紫水晶爆发出剧烈的幽光,牵引着锁链昂然地抬高尖端指向了某个方位。
“正北方。”爱梨将目光转向紫水晶尖端指向的地方,那双绯红眼眸深处仿佛透过那片浓郁的风雪,洞悉到无数代表着大源魔力的深蓝线条在尽头纵杂流动的模样。
紧接着,她温声招呼众人继续行动起来,“请继续前进,为了使路线更准确,我们还需要在途中多安插几个路标才行。”
说罢爱梨便率先往探索工具指引的方向更加深入进去,伊薇特也蹦蹦跳跳地紧跟而上,仿若郊游般惬意轻松的两位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几名此行提出要跟来帮忙的同行者,因方才那一手勘测灵脉的手段而流露出几分微微忌惮的眼神。
“那就是钟塔的‘神之恩赐’……”
在所有人都几乎发挥不出多少实力来的情况下,她竟然轻描淡写地就驱动起了如此精细而庞大的魔术,一瞬破开了冰雪的防护,找出被腑海林之子重重掩盖住的灵脉路线……
少女这份不经意表现出来的实力本身,可要比魔眼这种傍身外物更强大得多了。
几分钟后,伴随沿着同一方向不断的涉入,众人终于在灵脉附近寻到了一处适合打下路标的位置。
由于腑海林之子在诞生的一刹那,就以其积攒的庞大魔力改变了结界的地形,大海变高山,平地变悬崖之类的场景比比皆是。
依爱梨的体力一路上简直走得够呛,但好在最终仍顺利赶上了。
“我也看到灵脉了!”伊薇特单手捂住眼罩,兴致勃勃地用仅剩在外的那只眼瞪视着前方虚空的某个位置。
“事不宜迟,那我就行动了——”
走在陡峭的雪坡中,爱梨掏出一块宝石朝她点点头后,飞快地将其往某个位置抛掷而去。
那颗质地剔透的宝石在半空划出了闪耀的弧度,而后便悬浮在了那个位置的上方。即使置身于一片黯淡缺乏光源的雪夜之下,它也依然如同一颗繁星般持续闪烁出明亮的光芒。
作为路标而言,算是个非常醒目的标志了。
“很好!赶紧打下第二个吧——”伊薇特干劲满满地继续朝前方走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身后清晰传来了某种物体突出鼓包的动静。
“啪——!!”
一根根漆黑色诡异的枝条突然从雪地底下钻出,化作鞭子般纠缠向了众人的脚踝。
事发突然,有人一时不察中了那根魔性枝条的偷袭,于是立刻就被死死拽住了脚踝、飞速地往雪坡下方拖去,“什么东西啊啊啊——”
情急之中爱梨连忙喊了一声:“伊薇特!”
伊薇特瞬间配合地扯下了紧缚住右眼的眼罩,露出底下那只闪耀着绯红光芒的红宝石魔眼。
“来了——伊薇特的加工魔眼·炎烧版!”
轰的一声,魔眼直视的虚空被点燃了。
熊熊火焰迅速蔓延向那几个被枝条缠住脚踝的同伴,火焰漩涡融化了冰晶,在不伤害到人体的前提下将那些枝条统统焚烧殆尽。
然而具有魔性力量的漆黑枝条仍然接二连三地向她们袭击过来,爱梨见状,指尖微微泛出了一点宝石的莹绿光芒。
她的樱唇张合,发出了一句灌含力量的咒语:“构造(baut)。”
叮——
水润的绿宝石从她白皙的指尖飞出,在上空划出一抹优美的弧线后精准落到人群中央。在大波枝条即将袭来的那刻,那点坠落的绿色莹光瞬间膨胀,张开了宝石状的防护盾抵挡住了这波攻击。
正要告诫众人小心应对的时候,爱梨忽然听见不远处伊薇特传来的一道惊呼声:“小爱梨,小心——”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某种迅疾逼近的风声。爱梨蓦然转过头来,恰好看见背后某个阴损‘同伴’朝自己毫不留情发起的偷袭,那一瞬甚至能看清他脸颊上狰狞肌肉细微的颤抖。
“什么‘神之恩赐’,就给我把命留在这里吧!!”
然而他似乎太过轻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就在他刀锋朝少女高高举起的瞬间,土壤下感应到魔力涌动的腑海林之子猛然冲破了雪的掩盖,锋利而又柔韧的树根们当即撞了男人一脸,将他整个身子朝地平线外的界限抽飞。
围观到这一幕的众人:“……”
这幸运值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吗?
或许是大量树根的涌出,导致整片坡地的土壤构造变得疏松,还来不及防备,下一秒几乎所有人都被兜头涌现的雪潮以及松软土地的挟裹下,朝着高坡底下滚去了。
伊薇特同样不幸地被卷入了雪潮中,在自己被大雪彻底掀走前,还不忘急忙仰头朝上方喊出了一声:“小爱梨!不用管我!之后路标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不出一分钟,整个雪坡近乎全军覆没。
整个世界都仿佛清净了。
唯一站在了那块完好高地上的爱梨:“……”
她望着远方小得快要淹没在白雪中的伊薇特等倒霉蛋,又回头看了看尚未打下路标的漫长道路,一张被雪冻得煞白的脸颊上满是惆怅。
简直是任重道远。
“……所以说,为什么想不开要来偷袭我啦。”某位‘超高校级的幸运’面对这种新奇的人类自鲨方式,不由悲伤地逸出了一声叹息。
深更半夜,荒郊野岭。
光是爬到这里就已经快耗尽体力的爱梨目睹自己即将孤身作战的悲惨境地,只得双手交握在胸前,虔诚地朝上天许愿——
“神啊,请在这时候赐给我一辆代步工具吧。”
不管是雪地车也好,雪地人也好,只要是能帮助她解放双脚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许是上天聆听到了她的心愿,近三十秒钟后,头顶夜空竟真的飞过了一架白色的滑翔翼。
具备自我意识捕食的腑海林之子,就如同暗中等待食物飞过的食人花一般,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刺穿了那架白色的滑翔翼。
“哇啊啊啊——”
于是翼身破了个大洞、导致滑翔翼彻底失去平衡的某位怪盗先生,遂在一声不忍耳闻的惨叫声中晃晃悠悠地从天空坠落下来,噗通一声,整个人如倒栽葱般头下脚上地深深砸进了爱梨身前不远的雪地里。
望着某怪盗那堪堪只冒出了雪地半截的两条腿,樱发少女怜悯地双手合掌:“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