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
那是一双更为深邃、悠远的苍蓝之眸。
像冰川, 只露出一小部分给他人窥探，剩下的重重没入海底。
面容虽然没有多大的改变，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显出线条利落的棱角来, 经过了时间的打磨, 他像是沉静的水, 又像是很可靠的参天大树。
雨水从天空纷纷坠落而下，停留在白色的发丝尖，被无形的结界阻隔着滑落下去, 永远触碰不到这个人一分一毫。
十猫铃子几乎可以笃定，他很强大，这个人很危险。
但同时她又生不起防备之心, 因为排除各种可能后, 剩下了一个时空交错的不可能。
刀下的诅咒师昏迷了过去，十猫铃子跌坐下去后没有起身，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恢复体力，红色的血被雨水裹挟着流下，在脚下不平的道路上聚成一滩积水。
“很强大呢。”男人称赞道, “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摇头。
残垣断壁间，他在十猫铃子身边蹲下来, 尽量与她视线持平，她想, 大概是现在的样子很狼狈, 所以对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 看每一处, 看她的外貌, 看她的灵魂, 像记录一道困难无比的难题，镌刻一段沉淀的时间。
“原来你穿制服是这个样子呀？”身形高大的男人弓着腰屈腿下来的样子显得很局促，像大型猫科动物收起爪子示意自己没有危险性的示好。
“你是谁？”虽然大概猜到了，但十猫铃子还是开口问道。
“五条悟。”白发蓝眼的男人用叙述的口吻说。
大约是看见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颤动眼睫，一瞬间就推测出了真相：“这个世界也有五条悟，对吗？”
十猫铃子抿起唇，没有回答。
察觉到她微妙的戒备，五条悟垂下眼。
“别这幅表情嘛~我真的是五条悟哦，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线的而已啦。”他唇角勾起的弧度似乎想笑一下好匹配话语中应该有的轻松语气，但看上去有点勉强。
大约是为了证明，随后他精准无误的说出了她的术式和名字。
“铃，你叫铃吗？”
雨越下越大，砸到身上流进眼睛里有些不适，她用袖子擦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坐在这个破地方和这个五条悟交谈，“嗯。”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借用一下我的无下限~”来自其他世界线的五条悟向她伸出了手，宽大的手掌手心朝上，虽然说话时的语气从容，但动作却很小心翼翼。
他注视着她，空旷的蓝色天空寂静无声，口吻竟有一丝祈求，“可以吗？”
十猫铃子沉默了一会儿，将右手放上去，降落的雨滴在顷刻间就被阻绝。
他的手并不暖，反倒是如同与世隔绝了很久一般，苍白冰冷，是和五条悟干燥温暖的手不一样的温度。
“哎，真的碰到你了啊。”只是简单的触碰而已，看上去却于他来说像是一个十分新奇的体验一般，眉眼展开，泄露出几丝与年龄不符的天真来。
她感觉到与之贴近的手掌很僵硬，不敢动弹得让她以为这个人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你的手好冷。”十猫铃子说。
“诶，是吗……”他的嘴唇动了动，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沉下去，最终只是说，“抱歉，因为下雨了嘛，很冷。”
现在这个连道歉都别扭的大少爷五条悟，在未来脾气居然会变得很好吗？
雨水像串成线的水帘与她擦肩而过，就像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邂逅。
十猫铃子问：“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这个嘛，说起来还有些令人自我感动呢哈哈。”
那双眼中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五条悟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别处，他好像很疲惫，好像走了很多的路，终于可以倚靠在哪里休息一会儿。
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脸，看不清表情，嗓音低到近乎叹息，尾音沉没下去。
如同浪花卷起的泡沫，脆弱短暂，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想见你啊……至少……”
至少想再见一次。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在身旁这个男人要掉眼泪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你在哭吗？”
“说什么呢。”他一下子抬起头故意装作很吃惊的样子，洒脱地弯起眼，“我可是最强啊，又不是小孩子了。”
“悟也总爱这样说。”但是撒娇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悟”是谁，有些诧异的问道：“铃和五条悟认识吗？”
按他自己对“五条悟”的了解，这种称呼应该已经很亲密了吧？
十猫铃子大概向他说明了一下关系，观察他的神情。
“真是没想到啊。”愣了愣，他随之说道：“那也不错，那家伙会好好保护你。”
“不过他性格很差，会觉得费劲吧？”
原来五条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啊。
“还好。”
“他可真是幸运啊。”
“有吗？”
“至少在这个世界。”
“唔？”
“会觉得开心吗？”
“……开心。”
十猫铃子浅浅地抿出一个不自觉的笑，像是想到了令人愉快的事情，如飘落的透明花瓣，转瞬即逝。
五条悟注视着那个极浅淡的笑容，苍蓝色的眸如雪融化，缓慢流动着。
记忆里有总坐在枝头的身影，飘渺沉默，他偶尔也会问她，看那么多月亮，会觉得开心吗？
她总是回：习惯而已。
“时间到了啊。”雨渐渐小了，他站起身来和她道别，在这个稀松平常的下午。“我走了哦，铃。”
十猫铃子在这一刻有很多疑问：未来我们会相见吗？我还会存在于这个世间吗？你又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呢？
但是她一个都没有问出口。
大抵是因为他明明身躯挺直，有光照在身上，却有无形的悲伤将他压住，深深地扎进骨髓里。
故作轻松的嗓音带上一丝笑意，“没关系啦，你很快会忘记我的。”
雨水飘落而下，重新打湿眼睫。
“再见，五条悟。”
他没有说再见，只是沉默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也只是为了看她一眼。
雨在某一刻停下了，抑或是消失了，手中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温度，又像是一场幻觉。
十猫铃子勉强站起身来，收回自己的刀，看见另一边瞬移过来奔向她的白发少年。
大概是因为消息和电话都没有回复，他很快就顺着踪迹找了过来。
“铃！”
少年飞扬的发丝随着焦躁的动作跳跃着，越过迸裂的乱石堆赶到她身边，第一时间用六眼扫描她的身体状况。
远远就看见这个笨蛋浑身都是血的样子，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五条悟低声咒骂了一句，嘴角抿成直线，瞥向地上那个诅咒师时眼神没有波澜，杀意四起。
“悟。”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抓紧他的外套，闷闷道：“挑衅吾的家伙已经被解决了。”
在那个人离开时，十猫铃子忽然很想念五条悟，存在她身边的五条悟。
白发少年紧紧拢住她，平息迸发的杀意，嗓音微哑：“那就交给那堆烂橘子处理吧。”
诅咒师么，受到一点特别对待也是正常的。
“你这家伙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啊。”五条悟看她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样子，想从兜里掏出手帕或纸巾来给她擦擦，奈何他掏了两下，只摸到几颗糖，只能用外套袖子给十猫铃子擦脸，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
啊，五条悟二十几万元一件的昂贵外套！
还好外套的面料柔软，不然就照五条悟擦桌子这个手法她指定脸痛，十猫铃子赶紧阻止他的动作，示意已经可以了。
大概是因为原本的计划是约会，五条悟没穿制服，还能有外套可以借给仿佛从鬼片现场出来的十猫铃子。
五条悟本来就是长款的外套穿在她身上有些宽松，无论是袖子还是下摆都有些过长了，直接在小腿处晃荡，不出意外被五条悟点评说像企鹅嘲笑了一顿。
举起拳头：“五条悟！”
故作无辜：“嗯嗯？”
“这边我叫人来处理了，回去让硝子给你治疗。”发完短信，五条悟拉住她的手。
“走不了。”腿还在疼，疲惫感随之而来，十猫铃子声音倦倦的，尾音稍稍拉长，像是在撒娇。
“……真没办法，非要我背你啊。”尽管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乖乖的蹲在她面前，“要给我报酬啊？”
十猫铃子用双手拢住他的脖子趴上去，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好轻，那么小一只，魔王这家伙平时是没好好吃饭吗？
她将脸埋在少年的背脊上，嗅到熟悉干净的气味，“吾适才遇见了未来的五条悟。”
五条悟敷衍地嗯了声，“哦，说说看。”
“他好像过得不太好。”
“怎么可能。”
“身边也没有……我。”
“你这笨蛋脑子被打傻了吗？”
“没有！”
“果然是影响到大脑了，回去让硝子好好看看。”
可是那个人……唔，他长什么样子来着？
十猫铃子昏昏欲睡，忽然想到今天原本是五条悟话里话外都透着期待的约会。
“回去的话，剩下的时间好像不能约会了。”
“哈？难道你还要断着腿和我约会吗？真令人感动。”
“……你在做梦吗！”
作者有话说：
285是和0666做了交易进入现在的世界线，但是本身的存在不会有任何蝴蝶效应，从见到铃子起，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看你们都在嫌弃285笑死。感谢在2022-01-09 02:46:21~2022-01-10 00:1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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