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初终于知道郁然为什么敢回来了,郁然的父亲也就是郁祐,他被燕图南绑架了。

  用之前郁然绑架郁白初的方式,绑架了郁祐。

  不过燕图南不像郁然那么步步为营计划周密,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这样的,他懒得去掩盖,也懒得花费时间去铺垫,他就很干脆地把人绑走了,直接在郁然眼皮子底下把人绑走。

  郁祐在国外的住所一直有人24小时监护,没人知道燕图南是怎么做到的,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人绑走。

  目前距离郁祐失踪,已经过去了三天。

  郁然找遍了所有地方,寻遍了郁祐以及自己的所有仇家,但都一无所获,最后他不得不相信,绑架自己父亲的只有燕图南。

  敢这么做的,能这么做的,只有他一个人。

  “小初,帮帮我,只有你能让他松口。”

  郁白初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他的难过悲伤或脆弱而动容,问道:“你怎么确定就是他做的?”

  郁然苦笑:“小初,你觉得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谁有必要这样对我呢?我父亲的仇家,根本不敢,也没那个本事。”

  “那你怎么确定他就一定会听我的?”

  “因为他喜欢你,他爱你。”郁然看着他,轻声道:“他会答应你的所有要求,所有。”

  “那你怎么确定我就一定会答应帮你?”

  郁然一下子怔住了,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不知道是这句话让他震惊了,还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郁白初可能不会帮自己。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

  “郁然,我告诉过你,你以为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但我却很了解你,你自私、虚伪、冷漠、无情,所有可能阻挡你前进步伐的人,都可以成为抛弃的棋子,我是,白随也是。”

  郁白初看着他惨白的脸,淡淡道:“这辈子你跟白随只谈过一个月的恋爱,对么?”

  郁然低头没有说话。

  如果是从前郁白初问他这个问题,他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回答,会告诉他自己跟白随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只是单纯利用,现在自己已经回心转意了,他会觉得郁白初在给自己回头的机会,而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抓住这个机会。

  但是现在,他一点儿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他不敢多言,不敢惹恼郁白初,他只想找回自己父亲。

  他父亲身体不好,根本离不开人。

  而且以燕图南的行事作风,根本不会让他父亲好过。

  “我跟白随在海上流浪两天,后来被人贩子卖到M洲西部,他很坏、很蠢、言语恶毒,但是他没有在我快死的时候丢下我。我知道这跟我们当时所处的环境有关,当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他不希望我死。但是郁然,如果是上辈子的白随,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就算我救他千遍万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

  郁然轻轻闭上眼睛,他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一世的白随跟上一世的白随都坏,但因为没了他的参与,而没有坏得非常彻底,没有坏得无可救药。

  是他让白随一个可能只是被惯坏了的豪门少爷,直接变成了一个蔑视法律的丧心病狂的疯子。

  郁白初在告诉他,他是个多么糟糕的人。

  “我不恨白随,因为上辈子的事情与他无关,但是郁然,我们都是有记忆的,那些伤害、背叛、欺辱,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你有什么立场,求我帮你?”

  “我跟你父亲只见过一面,但关于他的事情,我上辈子听说过很多很多,例如他殴打佣人、绑架勒索、无视法律、走私违禁品,他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郁然第一次打断他,有些急切,甚至是生气:“那燕图南呢?我父亲不是好人,那他就是好人了吗?!他上辈子做过的事情,又比我父亲好上多少?”

  “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把他教得很好,但你父亲,却把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郁然非常不喜欢别人这样说自己父亲,尽管那个人是郁白初,是谁都不能这么说,他沉声道:“这跟我父亲没有关系。”

  郁白初似乎端得手酸了,转身放下托盘,用最平和的语气,告诉了他残酷的真相:“我们确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撒谎的不是我爸爸,而是你父亲。”

  郁然皱眉:“什么意思?”

  郁白初转头问他:“你父亲是不是告诉你,你是我爸爸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说我爸爸为了我妈妈抛弃了你们母子?他送你回国,让你回到郁家,就是为了让你夺回属于你自己的一切的?所以你上辈子才一直不敢碰我,因为我们身上有一半的血,是相同的。”

  郁然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了下。

  郁白初说:“他在骗你。”

  郁然盯着他:“他不会骗我。”

  “我爸爸一直都很爱我妈妈,他不会做对不起我妈妈的事情,不会跟另一个女人生孩子,你父亲就是在骗你。”

  “郁然。”郁白初眼神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他说:“你是你父亲用我爸爸的精*子,通过最先进的科学手段,在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

  “……”

  郁然怔了下,随后就是暴怒,他使劲抓住郁白初的衣领,盯着他吼道:“不可能!你在撒谎!他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他对我很好,他说要帮……”

  郁白初打断他:“他为什么要对你很好?他为什么要帮你夺回郁家?你们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费尽心思帮你?除了利用,你觉得还有别的理由么?”

  郁然被问的一愣,张了张嘴,说不出答案。

  郁白初平静地看着他,道:“你跟我父亲相处这么多年,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可能会出轨。”

  “而你父亲,在被我祖父收养回郁家之前,是一名赌徒醉鬼的孩子,外人都说他是自己出国的,其实并不是,他是被我祖父赶出去的,所以他怀恨在心。但我爸爸为人和善,对你父亲一直很好,甚至在明知道你是怀着目的回来时,也依旧热情地接纳了你,包括我的妈妈也是。”

  “可你是怎么报答他们的?”

  郁然被问得一颤,揪着他衣领的手,慢慢松开了。

  郁白初抬头看着他,最后道:“你是作为你父亲的一枚棋子出生的,他为了利用你把你造了出来,你身上全是他的影子,你也在利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包括我、白随,以及你身边的每一个朋友,你难道从来没有发现吗?”

  “你没有把他变好,但他却把你教坏了。”

  “所以你怎么会觉得,他跟小息是一样的?”

  郁然双眼通红,看着他,分明是狰狞的神情,却让人从中看出几分可怜,他低声道:“不,你在骗我,郁白初,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没有必要骗你。”

  “他对我很好。”

  “你从前,也对我很好。”

  郁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句云淡风轻的话,可以说是狠狠捅了他两刀。

  一刀是对郁白初的愧疚,一刀是对自己父亲的怀疑,或许他真的信了,郁白初不会骗人,而他父亲的行为确实说不通。

  郁然信了,潜意识里信了,否则他不会生气,他不会恼羞成怒,不会气到几乎失常失态。

  两人面对面站着,在走廊里。

  这么大的动静,郁远寒都没有出来,楼下也没有人上来,很显然是不想打扰,他们觉得郁白初自己可以处理好。

  长久的安静。

  郁然的手彻底松开了,从郁白初的衣服上慢慢滑了下来,整个人都憔悴苍白了起来,低声道:“求你……”

  郁白初看着他。

  郁然第一次露出哭腔,哑声:“求你跟燕图南说,放过他。”

  “我以为你会恨他。”

  郁然低着头,右手死死按着额头,让郁白初看不见他的泪水,看不见他的狼狈,颤声道:“我只想救他,我只想他好好的,我想他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坏事做尽的是我,上辈子害你的也是我。”

  郁白初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曾经,他们作为爱人兄弟的时候,都非常了解彼此,非常非常了解,所以郁然才能够轻轻松松毁了他,囚禁他,让他身败名裂。

  那十年里,郁然几乎从没来看过他。

  所以郁然不懂,经过那十年磋磨的郁白初已经完全不是原来那个他了,郁白初的父母将他养的太过美好,太过理想化,如果是囚禁前的郁白初看见燕图南,他不会爱他,只会害怕、远离、躲避。

  被囚禁前的他善良、美好、纯洁,但同时脆弱不堪死板固执,直到那十年里他看尽人间丑陋,尝遍世态炎凉,最后走出囚笼的那一刻,非黑即白的那个他就已经死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有善良的他,他长出了属于自己的刺,他不会再去批判世界上的黑暗与不公,他不再理想化。

  燕图南不是人们口中的好人,他知道,但他依然爱他,爱他的所有,并努力拉他回正道。

  两辈子,其实也就短短二十年不到,郁白初样貌分毫未改,但内里已经面目全非。

  所以在小岛上,郁白初才会对他说:“你眼中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郁然不再了解他,可他却依然了解郁然,甚至了解得更加全面透彻,知道他的虚伪自私无情。

  其实告诉郁然这些事情,是想看他跟自己父亲反目的,但让郁白初没想到的是,郁然还是求自己帮他。

  这并不符合郁然一贯的自私作风。

  甚至不符合他的智商。

  以他的头脑,他不应该哭着求自己,他应该表示自己毫不在乎,让燕图南觉得他父亲毫无价值,让燕图南的火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

  关心则乱,因爱生怖。

  其实想想挺好笑的,郁然这样的人也有真心,他的真心没给青梅竹马的郁白初,也没给爱他疯魔的白随……

  他给了自己的养父。

  那个欺骗他、唯一对不起他的人。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