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初在床上躺了十几分钟,才支起手臂,慢慢坐起来,他低头看了下衣服,已经换过了,是干净的白色睡衣。

  身上非常清爽,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任何伤痕。

  显然绑架他的人,跟他没有仇,至少不想伤害他。

  郁白初从床上下来,开始观察这间卧室,很大,有很多拼色窗户,白色纱窗,梦幻朦胧,从窗口看出去,能够看见蔚蓝色的大海。

  就连沙发地毯都是温馨的米白色,摸上去,柔软舒适。

  他修过心理学,知道对方将他放进一个这样的环境是想做什么——放松他的警惕。

  人一旦放松警惕,就会失去对危险的判断。

  郁白初抚摸过白色壁炉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定在上面的水晶花瓶上,只定格了一秒。

  随后——

  啪!

  他手轻轻一滑,便将花瓶拂落在地,应声而碎。

  而他默默垂眸,就像在看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脚步声匆匆响起。

  很快,房门被人推开。

  推开房门的人看看地上的花瓶碎片,又看看满脸写着戒备与冷漠的美丽青年,一时间怔住了,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郁白初冷冰冰望着他,也没有说话。

  “您、没事……吧?”

  那是个白人,呆愣片刻后,就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说着蹩脚的中文。

  看上去并没有恶意,甚至眼露担忧,眼睛不停往郁白初身上打量,生怕他受到一点儿伤害。

  郁白初开口:“我要见郁然。”

  那人再次怔住。

  很明显,郁然告诉过他,房间里的人如果醒了,不要告诉是谁带他来的,先瞒着他,先稳住他的情绪。

  可是这个白人男佣怎么都没有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就喊出了自己老板的名字。

  十几分钟后,郁白初成功见到了郁然。

  他应该是刚从什么酒会上回来,身上还穿着银灰色的礼服没有换下,衣着发型都不如寻常随性,看样子还是比较重要的酒会。

  郁白初生出一丝微茫的希望,或许自己并不是在一座孤岛,或许只是某处海滨别墅。

  “小初,你醒了?”

  郁然微笑着走过来,语气从容得就仿佛他们一如既往地亲切,仿佛从来有过矛盾。

  但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姿态非常僵硬,他在强装淡定。

  郁白初直接起身,在他双手即将碰到自己肩膀的时候,火速后退,眨眼间便拉开了五六步的距离。

  他盯着男人,冷冰冰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郁然应该是一早猜到了他会这么问,笑着说:“怎么,小初,我们这么久不见,难道不该好好聚聚么?”

  “我不想和你聚。”

  “你只是不习惯,我们以前都是形影不离的,你以后……”

  “我要走。”

  郁然看着他眼神中的戒备跟冷漠,忽然笑了下,有些感慨道:“小初,这么久没见,你不想哥哥吗?”

  郁白初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背后的窗帘,被他用手死死捏着,几乎变形。

  “别这样看着我小初,我又不会伤害你,别拿这种看坏人的眼神看我,好不好?”

  “你现在这种行为,叫做绑架。”

  郁然轻轻挑了下眉,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笑了起来,他笑眯眯地问:“我大学是学法律的,你猜我知不知道这是绑架。”

  郁白初不说话。

  “就算是犯法,我也要做,而且现在已经不在国内了,完全没有关系。”

  郁白初只听见了‘不在国内’四个字,心往下沉了沉。

  这种情况,换了谁都会觉得棘手、害怕,甚至是惊恐。

  他还能这么冷静,已经很难得了。

  “我要回去。”

  “不尝试着跟我谈条件吗?不问问我要什么?不问问我要多少钱才肯放了你?”

  没用的,郁白初知道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冲着钱来的,他根本就不想要郁家的家产,他想要的东西自己给不了,也不想给。

  郁然见他不说话,微微挑眉,温柔地笑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对不对,所以不问了?小初,你比之前见面要乖很多,你没有再故意气我,这样很好。”

  说着,他慢慢伸手过来,就像对一只刚买回家的漂亮的猫咪,想要尝试驯服对方。

  他试图用温柔让对方放下警惕。

  但是他忘了,所有的猫咪都有野性,尤其还是对于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眼前寒光一闪。

  郁然原本可以躲开,但是震惊使他错过了最佳的反应时间,郁白初藏在右手的花瓶碎片,直接擦着他的脖颈而过。

  啪嗒!

  鲜红的血珠,滴在了雪白的地毯上。

  郁白初握着碎片的手不自禁地颤抖,但并不是因为害怕,他的眼神里不是害怕,而是冷漠,异常的冰冷。

  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我不是会寻死觅活的人,你敢靠近,我会让你死。”

  那个男佣已经叫出了声。

  郁然却只是摸了下自己的脖子,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随后叹气:“小初,你不乖了,这种危险的东西,你不应该玩。”

  郁白初盯着他:“滚。”

  郁然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郁白初平静地、一字一句地道:“你特么的给我滚。郁然,我叫你滚!滚开!”

  “……”

  郁白初偷藏花瓶碎片,他不是很惊讶;郁白初拿碎片割伤他,他也不是很惊讶;甚至郁白初今天跟他拼命,他都不会惊讶。

  但郁白初对他说滚,郁然是真的惊讶了。

  这个从小在最好的家庭教育里长大的小少爷,连跟人吵架都会先说请,情绪从来非常稳定。上学被人欺负时说过最狠的话,也不过是以后再也不会跟人家一起玩,他甚至是很礼貌地跟人说:“抱歉,我以后都不会再跟你玩了,你一直在欺负我。”

  不过礼貌是礼貌,固执也是真固执,从那以后,郁白初真的再也没有搭理过那个欺负他的人。

  现在,郁然震惊于他会抛弃所有的修养跟礼貌对自己说脏话说滚,但同时又有些恐慌,因为他想起了郁白初后来真的再也没有搭理过那位同学。

  他觉得,以郁白初的固执,他很有可能真的再也不会跟自己回到当初。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因为白随?可是这一世自己跟他早早就分手了,郁白初为什么会揪着不放,甚至对自己拿出怨恨的模样?

  “是不是燕图南对你说了什么?他骗你说我跟白随做了什么?你相信他不相信我,对吗?”

  “你特么凭什么跟他相提并论?你也配!”

  郁然脸上的震惊逐渐放大,因为郁白初的话,也因为他的第二次毫无教养的粗鄙的言语。

  这根本就不是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郁然皱眉:“你怎么了?你以前不这样的,小初,你已经被他带坏了!”

  郁白初眼神灼灼,冷声:“我的礼貌只给值得的人,对你,我已经非常客气了。”

  郁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张嘴还想说什么,直接被打断了。

  “你觉得你能囚禁我多久?”

  “你觉得我多久才会妥协?”

  “十年够不够?”

  十年两个字出来的时候,郁然冷不丁颤了下,连脖子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明明已经荒神,却还在心里自我安慰。

  巧合,只是巧合而已,他不过是随口……

  “十年不够,你上辈子已经尝试过了,这一次,你打算关我多久?”

  “……”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如果郁白初不在面前,郁然可能已经瘫软下去了。

  他不傻,相反他很聪明,这些年的种种迹象,郁白初的种种反常,其实早应该猜到了——

  郁白初也不是原来的郁白初。

  他、燕图南、郁白初,他们三个人,都是带着记忆跟痛苦回来的。

  上辈子的事情,他们全部都记得。

  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郁白初会突然对他冷漠,为什么郁白初会跟燕图南在一起,为什么郁白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做,这个人也不肯相信自己……

  他早就应该想到,他只是不肯往那方面想。

  他不想承认,面前的郁白初就是前世那个被他囚禁了十年、满身伤痕、痛苦离开人世的郁白初。

  他想要自欺欺人,但眼前的人,并不答应。

  郁白初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平静地说:“放我走,我把郁家的家产给你。”

  郁然一直看着他。

  许久,缓缓摇头,哑声道:“我不要,我不要那个,我要你。”

  郁白初盯着他,看见他微红的眼睛,过来好一会儿,蹙眉道:“郁然,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对,答应我好不好?”

  “你很奇怪。”

  “……哪里?”

  “你不是那么礼貌的人,你没有小息那样尊重人,你想要的东西只会不择手段去争去抢,你想得到我,你不会问我的意见。”郁白初看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睛,缓缓道:“你为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是想得到什么支持么?”

  郁然没有说话,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期待他下面的话,期待他答对,又期待他答错。

  眼神矛盾又复杂。

  郁白初说:“你上辈子从来不碰我,你宁可当着我的面跟别人做*爱也不会碰我,你是不喜欢,还是不敢?”

  “你不是不喜欢,你是不敢,你为什么不敢?”

  郁然说:“小初,太聪明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是因为我们父辈的血缘关……”

  “不,是因为我们同父异母的血缘关系。”

  震惊的人,变成了郁白初。

  作者有话说:

  不洗白,不原谅,渣男就是拿来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