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随立即躲到了郁然身后。

  “唷,这不是郁总么?可真是凑了巧了。”

  楼上,拄着银头拐杖的胖老头微微笑了笑,走下楼梯。这里就他穿着身绸缎长袍,可气势却丝毫不输西装革履的青年们,甚至稳稳压了一头。

  他眯着眼睛,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在为难,甚至称得上是和蔼,“老爷让京城各位青年才俊们,正教小少爷学习上的事儿呢,郁总,可要赏个光啊?”

  那群狼环伺的模样,哪里像是请人上去赏光教家里小辈学习的,分明就是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郁然重生一回确实看清楚了许多事,但也不至于自寻死路,后退道:“不了,燕小公子天赋异禀,晚辈可不敢教,陈老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转身要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名保镖,手一伸,拦住了去路。

  郁然侧头,淡声道:“陈老先生什么意思?”

  “郁总这半年里大刀阔斧,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我在京城足不出户也早有耳闻,听说国外华人圈里对郁总赞誉有加,这句‘不敢’实在是太谦虚了些。”

  “打通国际市场,这不是被逼的吗?”郁然看向燕图南,眼神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很显然,他已经猜到了那次折损几个亿,是拜燕图南所赐。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这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就已经是头披着羊皮到处咬人的狼崽子了!

  陈伯拄着拐杖一步步下来,嘴里笑道:“这是哪里的话?郁总与我们燕家,将来可是姻亲,京城里谁敢逼您呢?”

  “姻亲?”

  “对,我们家小七爷跟郁总您家那位白初少爷,可是已经说好了亲了的,您忘了?”

  郁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明白过来后,瞬间怒了,手边的杯子被狠狠摔在地上:“我劝你们燕家不要太过仗势欺人了!什么叫说好了亲?谁同意了?我?还是郁家长辈?你们说的哪门子亲?!”

  燕图南垂眸,看着地上的碎片,没有说话。

  郁然已经转头看向了他,冷声质问:“燕图南,你问过白初的意见了?他知道你装失忆把他当猴耍,知道你要仗着权势强取豪夺他吗?你敢亲口告诉他吗!你敢吗?!”

  声嘶力竭的咆哮,让身后的白随狠狠颤了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怒火中烧的男人,认识快一年了,这个人一直温和沉静彬彬有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他怎么了?为什么提到郁白初,他反应会这么大?

  白随指尖颤抖,联想到之前的突然分手,他心中忽然多了个猜想。

  一个不愿意相信的猜想。

  燕图南轻轻抬眸,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阴郁冷漠,着几分薄情的嘲弄,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你觉得重来一次,就能赢我了是吗?”

  这话听在他人耳中是莫名,郁然却一下子看向了他,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

  “摆清你的位置,下次开口之前好好想想,为什么我能站在你梦寐以求的位置上。”

  然后转头看向脸色难看的白随,面无表情地问:“喜欢造谣是吗?我可以帮你一起传谣,要试试吗?”

  陈伯在旁轻轻笑道:“听说白少爷可是位大艺术家呀,画技高超,小小年纪就拜在了林秋水大师门下,前途无限啊,正巧,今儿个宴上就有不少名师大家,要不切磋下怎么样?”

  白随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自己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那都是花钱买的画买的名气,他哪里有什么高超的画技!他当初拜师的画……是抄袭的别人的……

  陈伯还在和蔼亲切地问他:“我去请媒体,还是您自己请?对了,听说您还有位哥哥,要不要一起叫过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伯的声音淡了下去,仿佛一张无形的手,一下子抓住了白随那颗惊慌的心。

  白随汗毛直竖。

  他有感觉,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他是来真的!他会来真的!他绝对会来真的!

  白随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此刻吓得只会往郁然身后躲:“我……我没有,我没有造谣,郁哥,你帮我跟他解释下,你帮我说我没有……”

  “郁总。”陈伯笑眯眯地看向面色僵硬的人,缓声道:“刚刚说的事您回忆的怎么样了?咱们先前,确实有说过两个孩子的婚事,对不对?咱们两家,是姻亲啊,是一家人,等后头挑个好日子,就让两个孩子见见,毕竟……”

  说到这里,陈伯停了停,笑意淡了下去:“我们家小七爷什么也不知道,他失忆了,走丢了,是您看着他眼熟,最后联系上了燕家,所以燕家为您打通了国际市场,同时也是您想起来,曾经在国外跟咱们燕家订下了亲事。但谁能想到呢,俩孩子自己看对眼了,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喜上加喜啊,您说是与不是?”

  “白初少爷是您弟弟,您最了解他,对不对?您肯定非常看好这一对儿,等以后他们的订婚宴,您肯定是上座。”

  “……”

  郁然明白了,今天这就是燕图南为他设的一场鸿门宴,他想拿自己给他打掩护,他想将所有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他甚至想让自己亲口应下郁白初跟他的婚事!

  他还想让自己以兄长的身份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结婚!

  如此歹毒!如此可耻!

  他怎么敢的?!

  “如果我说不呢?”郁然死死盯着燕图南,妄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前世的凄惶狼狈,想看他继续被自己拿捏,“如果我不点头,你打算怎么样?”

  可是,这一世的燕图南神情漠然:“那你也没有留在京城的必要了。”

  “你觉得你能将我赶走吗?你真的以为你们燕家就是京城的天了吗?!”

  “你可以试试看。”

  “……”郁然呼吸一窒,用力咬牙:“燕图南你最好祈祷白初看见你这样子,不会狠狠一巴掌甩你脸上再叫你滚,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

  说到郁白初,燕图南八风不动的眸子,才终于有了丝变化,但不像是害怕,更像是思念。

  看着朝思暮想的人从自己面前离开还不能去追,这实在恼人,燕图南满肚子火气,在此刻抵达了巅峰。

  “他永远也不会看见我这个样子,至于你,不出意外,今天将会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 他笑了下,眸底尽是嘲弄与凉薄:“开心么?”

  郁然瞪大眼睛:“燕图南!你敢!”

  燕图南却没有再说话,他目光,看向了窗外。

  “小七爷?”

  陈伯见他不说话,目光也往窗外瞧去,人早已经走远了,他笑了笑,心下已是一片清明,回头对神情失落的少年道:“刚才提醒过苏白了,现在肯定还没走远,少爷去瞧瞧?这边,就先交给老奴吧。”

  燕图南立即回头看他,神色间,终于有了几分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气。

  陈伯早年跟着燕家老爷子出生入死,跟了很多年,就连燕父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在燕家的地位、在京城的地位,那可不是区区一个郁然能够比拟的了的。

  郁然那些手段在他眼里,就跟过家家似的。

  陈伯一生未婚未育,将燕家宅院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其中最疼爱的,就是年龄最小的燕图南。

  这孩子打小孤僻阴鸷,不爱跟人亲近,可性子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燕老爷子,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他便打心眼里喜欢。

  陈伯将衣裳披在他身上,慈爱地笑着:“小七爷,您玩开心,老奴在这儿等您回来,这些人,我帮您盯着。”

  京城寒冷,二三月了雪还没有停。

  郁白初裹着厚厚的棉服,围巾遮盖着脖子,连下半张脸都挡住了,他在努力哈气,呼出的白雾一下一下喷在通红的手上——

  本来戴着手套的,打雪仗湿了,就放一边儿去了,再抓雪球的时候,就冻成了这样。

  郁白初已经冻成这个鬼样子了,前方跟橙子打雪仗打的不可开交的苏白,居然还在边跑边喊:“郁哥!快点捏雪球,咱们弹药不够了,橙子要攻上来了!”

  “哦,好的。”

  郁白初乖巧地低头去捏雪球,捏了个后转身想递给他。

  吧嗒!

  郁白初脸上一冷,眼前一黑,橙子的雪球砸他脸上了。

  三个人呆了呆。

  橙子率先冲过来,手忙脚乱替他擦脸上的雪,紧张得脸都红了,双手合十给他道歉:“郁哥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想砸苏白的,不小心砸你那儿去了,你没事吧?”

  郁白初眨眼,粘在睫毛上的雪掉了些,他摇头:“我没事,你们继续玩吧。”

  然后他拿围巾擦了擦脸,就蹲了下去,继续抓一把地上的雪,乖乖地捏雪球给他们玩。

  或许是曾经受过心理创伤的原因,郁白初对待不同人的态度很不同,不熟悉的总是清冷疏远,而一旦熟悉了,他就会露出完全不一样的性子,比如脾气特别好,好到没有脾气。

  要不然怎么可能是他在捏雪球,那俩助理跟司机在打雪仗?

  如果琳姐现在在这儿,估计早一巴掌把苏白扇成陀螺了。

  郁白初做事仔细认真,就连捏雪球都是,他蹲在地上,低着头,漂亮的眉头拧起,正努力将每一个雪球都捏的特别圆,特别漂亮。

  大概是多活了一世的原因,苏白明明比他还大,他却像个带着俩孩子出来玩的家长,操碎了心般叮嘱:“苏白,不要走远,河边滑,掉下去就不好了……”

  苏白倒真像个孩子,无忧无虑地跑着闹着,根本没听进耳朵。

  直到一转头,看见他家祖宗。

  祖宗穿着红色羽绒服,双手插兜,眼神冰冷,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此时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被压榨着捏雪球的傻乎乎的郁白初。

  苏白:“……”

  作者有话说:

  说了主cp不虐就不虐!尘尘从来不撒谎!

  苏白就是个二傻子,跟季阳一样,但季阳是笨蛋美人,苏白是肱二头肌发达的二傻子,像只二哈似的,每天的乐趣就是给主人找麻烦,但偶尔又可以很帅,痞帅的那种。

  燕宝其实很需要这样的人陪着,就像个抑郁症患者养了只二哈一样,上辈子苏白还算收敛,这辈子看燕宝有人气儿了,他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至于苏青,哥哥已经喜欢惹是生非了,他还是乖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