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郁远寒坐到了季阳身边,教他怎么打麻将,看出来他没有燕图南那样好的理解能力后,就降低难度跟要求,但不会直接告诉他怎么出牌。

  而是在季阳纠结的时候,点一下几张牌,温柔地给他选择:“你觉得我们现在该选哪一个?”

  如果季阳选择正确,他就笑着点点头,如果错误,就再给一次机会:“确定吗?要不再想想?”

  如果第二次还是错的,郁远寒便不会再阻止,而是当做一个教训,在季阳选择之后再告诉他刚刚他的选择哪里有问题,他还欠缺哪些考虑,甚至会在不干扰其他人的情况下给他从下面挑出一张牌,给他一副和方才差不多的牌,问他怎样选择。

  几轮下来,季阳差不多熟识了基本的规则,不会再出现打错牌的情况。

  天色微暗时,商明邱开车过来接燕听雨,他还穿着警服,显然是刚下班就往这里赶,进来便先跟郁远寒打招呼:“郁教授,真是不好意思,我爱人叨扰你们了。”

  郁远寒笑着摇头:“没有,很多年没回国了,家里冷清,应该是我们感谢夫人相陪。快吃饭了,商局留下来用晚饭吧。”

  “不了,家里还有点事。”他示意身后跟着的警员把礼物递过去,解释道:“来的匆忙,一点薄礼,见笑。”

  然后抬头去看燕听雨,发现她压根没看自己,还撑着下巴在那里懒洋洋地摸牌。

  看的出来手气不佳,眉头都已经快黏在一块儿了。

  商明邱走到她身后,手放在她肩膀上,温柔地喊她:“听雨,该回家了。”

  “边儿去,等我打完这局,我这把赢了可是大胡。”说着头也不回地把他往旁边推,另一只手熟练地摸牌。

  “……”商明邱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拉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语气宠溺:“好好好,等你赢了,赢了咱们再回家,来,看看什么牌……”

  警员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脚后跟一靠,笔直地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季阳在看见商明邱的时候明显愣了下,思索片刻后,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他见过燕听雨。

  之前季浩因为偷窃罪进警察局,就是她强制要求不能放人,必须查清戒指来源,当时整个警察局都对此毫无办法。

  难怪她敢这样,原来她老公是……

  季阳目光转向商明邱警服右肩上的橄榄枝图案。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级别,但他知道以前进局子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见过带橄榄枝的,即便是京城的局子也没有看见过。

  他手一顿,立即换了张牌打下去:“四筒。”

  这一张牌下去,燕图南跟郁远寒同时转头看他。就连全程沉默的郁然,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都在好奇他为什么要拆自己的牌。

  只有不会算牌的燕听雨高兴地碰了下,然后打了张四万。

  燕图南收回目光,边伸手拿牌,边慢悠悠开口:“杠。”

  这回换季阳震惊了,他转头看着燕图南,满脸都写着,你认真的?你就直接杠她了?你知道她老公谁吗你就杠?

  他又赶忙回头去看燕听雨,发现她果然不开心了,皱着眉,使劲儿瞪了眼燕图南。

  燕图南八风不动,仿佛没有看见。

  最后赢的人不出所料是他,五六圈打下来,最大的赢家是燕图南,其次是郁然,燕听雨跟季阳是输家,反正季阳输的最惨。

  正准备掏钱,燕听雨拦住他,说:“你刚学会,要你付什么,姐来。”

  说着往牌桌上放了几千,然后挎起小包,跟郁远寒打招呼让他跟许嫣然说一声,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燕图南,就走了。

  出来的时候,商明邱笑话她,说:“你弟弟在使劲儿追求人家儿子,你倒好,在这儿管人家叫姐姐。”

  “不然呢,叫阿姨吗?我倒是想啊,可人家看见我,客客气气叫了声商夫人,已经同辈了,我反过去叫人一声阿姨,好听吗?但叫郁夫人,我又觉得不亲切,不热情。”

  “是是是,我的错,让老婆大人您平白抬了个辈分,我该打……”

  两人上车走了。

  雪又开始往下落,轻而缓。

  郁远寒目送车子离去,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跟王叔边说着话,边慢悠悠踱着步子往里走。

  到屋内时,发现郁白初跟许嫣然已经下楼了。郁白初换了身薄衣裳,像是刚洗过澡,面色较寻常红润些,他踮着脚,在给带回来那孩子脖子上戴什么东西,走近了,才听见他笑着说:“这是以前我还没出生时妈妈买的,当时以为怀的是双胞胎,所以就买了两个,我有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现在这个送给你。”

  听见一模一样,燕图南微微皱着的眉头松开了。

  尤其在看见郁白初真的从脖子上掏出个一模一样的来后,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下,忍不住拿手摸了摸,像不敢触碰刚出生的小动物似的,温柔又克制。

  那项链上有郁白初的体温,是他贴身戴着,才会有的体温。

  温度并不高,却仿佛能将人烫伤。

  燕图南的耳朵尖就被烫红了,小声说:“谢谢。”

  许嫣然也送了季阳一枚项链,季阳根本不懂首饰跟珠宝,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够寻常人大半年工资,但他依旧开心到起飞,因为礼物本身开心。

  许嫣然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说:“看见你喜欢,阿姨也很开心。”

  郁远寒站在门口看了小半会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最终略带差异地停在了沉默的郁然身上。

  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眼睛看着沉浸在喜悦里的郁白初,一直看着,却不说话。

  像一幕舞台剧的旁观者。

  郁远寒这才想起什么,走进来,问郁白初:“小初,回来的时候跟你哥哥打招呼了吗?”

  显然没有,他甚至没有看过郁然。

  郁白初终于回头,神情是郁然意料之中的疏离跟冷漠,他客气地朝他一点头,说:“哥哥,好久不见。”

  郁然看着他陌生的眼神,缓缓道:“好久不见,小初。”

  不算婚礼上那匆匆一眼,不算恢复记忆前的几次会面,他们已经有足足七年没有再见过。

  七年,够一个婴儿长成活蹦乱跳的孩童。

  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七年,物是人非。

  但很多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看似是老天在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可其实,他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一切回到原点,再亲眼看着你自以为是地挽回最后却发现早已无法挽回,给你希望,再夺走希望。

  他看着17岁的燕图南,不知道是羡慕多,还是嫉妒多。

  晚上吃完饭,各自休息。

  三个人是不同的房间,睡觉前,季阳穿着睡衣偷偷来找郁白初,他抱着枕头,跟郁白初一起坐在床上,手指摸着脖子上那串项链,坦然地诉说着自己的羡慕。

  “你爸爸妈妈都好温柔啊,脾气好好,你知道吗,我今天打麻将的时候,你爸爸在旁边教我,他好有耐心,我打的不好,教了也不会,可是他一直夸我,即使错了也不生气,不会怪我……你爸爸好好啊……”

  郁白初下意识问了句错话:“难道你爸爸会生气吗?”

  季阳怔了下,犹豫片刻,缓缓摇头道:“会打我。”

  郁白初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觉得不可思议的,打这个字眼,在他的认知里除非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时,才会出现的。

  季阳不看也能猜到他此刻的神情,接着说:“我爸没读过什么书,老家以前还是农村的,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又大男子主义。我亲妈其实很优秀,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她从小跳舞,不知道怎么就眼瞎看上了我爸,应该是看上了脸,我爸年轻那会儿确实长得好看。”

  “但光靠脸的爱情维持不住,两个家庭,两个人都相差太大了,所以结婚后天天吵架。我爸一家都挺不要脸,一点不觉得我妈下嫁给他要好好待人家,反而觉得自己有本事,我奶奶还不时撺掇我爸打我妈,后来,我妈就跑了,记事后就没见过她了。我也不恨她,相反我很理解她,她并没有什么错。”

  “后来娶了我后妈,我后妈就比较厉害了,把我爸治的服服帖帖,还把我奶给活生生气死了。但是,我日子过得也不好,毕竟是后妈,她自己后面又生了个。”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这些自以为寻常的事,没有察觉,郁白初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心疼。

  季阳真的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型小太阳,说了这么多,把郁白初都整忧郁了,他却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拍大腿,叫道:“对了!你知道我今天在牌桌上看见谁了吗?”

  不等郁白初开口,他大声道:“季浩之前被抓进警察局,燕家五小姐不是拦着不让警局放人吗?今天打牌的就是她,她老公好像是警察局的,肩章上带橄榄枝的是多大的官?厉害吗?是不是很不好惹的那种?幸好啊,幸好我当时反应过来,怕得罪她,老子把牌直接拆了……白、白初?你怎么了?”

  季阳被他忽然抱住,整个人都有点懵。

  郁白初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也不需要委屈自己,更不用逼自己强颜欢笑。”

  “你这样,真正爱你的人,其实会心疼,很心疼。”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晚了点~救赎文!这就是非常正宗的救赎文!剧透了,阳崽他妈会回来,放心,不是作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