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烈驹奔腾【完结】>第98章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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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开信还未看完,手机震了起来。他心里本就发堵,扫了眼手机屏幕,越发堵了,思忖了下,还是接通。

  “怎么回事?!”兰妮在对面大声质问,“这个蜜雪儿什么时候成为了集团单一实控最大股东的?”

  辛戎将手机拿远了些,不咸不淡道:“你问我,我又能去问谁……”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吧?”兰妮差不多气急败坏了,“我听人说,她是你身边亲近帮手的妹妹……”

  辛戎感到可笑,接过她的话,“你怀疑我向她走漏风声?勾结她,助她上位?”

  “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听你的口气,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吃惊?我现在有资格怀疑全世界!她发这封公开信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想发起股东大会,罢免现在的董事会,自己重新组局来玩,你跟我都要被踢出局了!代理人战争已经打响了!”

  辛戎烦躁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上,“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扶植了她,这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她又不算白衣骑士,恰恰相反,是野蛮人、掠夺者,破坏力巨大……你有没有想过,她还嫁给了肖卡特家的人,许是跟肖卡特那边也脱不了干系呢,盖恩斯想吃肖卡特,却被肖卡特反将一军,吃了。你以为自己是条鲨鱼,怎么没注意到对方也是条虎鲸呢?”

  兰妮沉默,再度开口时像是冷静了不少,“如果你跟她不是一伙的,那……她怎么能够轻易地说服前任股东卖股权给她,还有……我确认过了,她每次在二级市场上大肆购买股票的时机都在低位,连续三个月内都没有失手,太微妙了,就像有人跟她……”

  “里应外合?”辛戎毫不留情地揭露真相,“我们太沉溺于单线程斗达隆了,才让人钻了空子。”

  兰妮没搭腔,再次沉默。她无法否认,她回想起与蜜雪儿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自己也确实没怎么在意,哪料到隐雷就在眼前。这一刻,她羞臊又恼怒。羞臊自己的“有眼无珠”,同时又恼怒蜜雪儿的包藏祸心。

  辛戎在室内来回踱步,慢慢走到穿衣镜前,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简直一脸愚蠢笨拙相。他想兰妮现在也跟自己差不多吧,或许火气更盛点儿,一副咬牙切齿,扑空又无能的模样。

  隔了片刻,他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被老混蛋耍了?”

  与辛戎结束通话后,秘书敲门,将订好的机票送到了兰妮桌上。她目光发直,盯着机票上的目的地,慢慢站起身,而后重重叹了口气。一想到要见那老冤孽,与他周旋缠斗,还未动身,她已筋疲力竭。

  兰妮风尘仆仆到时,达隆的随行人员让她稍等,达隆正在游泳。

  她纳闷,老东西什么时候热衷游泳了?在外面待久了,现在兴趣爱好也变了?

  她以为就等个十来分钟,结果没想到等了接近两个小时。她明白了,达隆这是在惩罚她,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会往自己身上安哪些“罪名”。

  她看了下腕表,不想再自取其辱,起身,达隆却带着热乎乎的笑容,姗姗来迟。

  “等很久了吧?”达隆朝她伸出手,做了个手势,强硬示意她再坐下。

  她压下不适,重新坐好,并装作关切地主动慰问起达隆近况。

  达隆同她客套了几句,忽然问:“看了邮箱吗?”

  她一愣,意识到方才是先礼,现在是后兵;也不完全对,反正达隆该质问她了。但同时,她又觉得达隆十分可悲,腔调拿捏来拿捏去,还是万变不离其宗。

  “看了,那封致全体股东的公开信吗?我一字不落看完了。”她言简意赅,还未等达隆问出下一个问题,她就提前回答了,“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只秉持一个原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达隆的目光扫在她脸上,语气不轻不痒地问:“你会背叛我吗兰妮?”

  她笑,“您多虑了……”

  话还未说完,达隆忽然扬起手,毫无预兆甩了她一巴掌。

  这巴掌劲足够大,像把积攒多时的怒火全甩了出去,她被打的那瓣脸,肉眼可见地迅速红肿了。

  她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差不多被打懵了。

  达隆怨毒地盯着她,开始细数她的罪状,责问她一个女人为何还如此阴险狡诈,跟那杂种男盗女娼地对付我?他控诉一般激动地说,你跟那小兔崽子有什么区别,一个男表子,一个女表子而已!你们以为能骗过我?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龌龊思想吗?你们除了是骗子外,还是不折不扣的变态,违背自然规律,亵渎上帝的渣滓们罪该万死!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上了发条,几乎不想停下来。兰妮原本捂着脸,然后慢慢放下手,面无表情盯着这个疯老头,嘴角微微上扬,笑起来,最后变成哈哈大笑。

  听到她没来由的笑声,达隆音量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变成无声。他的脸还是铁硬,盯着眼前像是在逐渐失控的女人。

  “滚!”达隆忍无可忍,朝门的方向一指,“你被炒了兰妮,现在,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这不符合程序,”她不笑了,尽管臃肿的脸还热辣,心里已平静不少,“需要我提醒您吗?想要炒我,要发起董事会投票,一半以上才有效。”

  达隆气得发抖,他输掉了本来的理性立场,“投票投票!去他妈的投票,盖恩斯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她摊开两只手,耸耸肩,故作无可奈何。

  “你这个表子,死同性恋,无赖,该死的背叛者!”他呼吸急促,还夹杂着怒气,“你会下地狱的!”

  “是吗?”她故作惊讶,“我的上帝,太可怕了!看来我真的没指望上天堂了!”

  达隆知道她在说反话,试图来激怒自己。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再次发蛮,给对方一耳光。

  这次,兰妮没那么傻了,连忙后退,拉出距离,“您见过屠宰场里怎么杀猪吗?”她问。

  达隆一怔,有些莫名其妙,手臂僵在空中。

  “猪被压在发臭的板子上尖叫,就像您刚刚那样,它叫得越大声,越撕心裂肺,死亡的金属刀尖,就会离它越近……当刀刃划过它的咽喉,鲜血从中喷洒出来,流进它胀鼓鼓的眼睛里,对,您该照照镜子瞧瞧,您现在双眼发红发肿,跟那濒死挣扎的猪,可真像呐……”

  “闭嘴!”达隆转身抄起桌子上的水晶花瓶,扔向她。

  她侧身,躲了过去。砰,花瓶落地,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像发出心碎的哀鸣。

  “时间不早了,我确实该走了,明天还有会议要开。”她边说边作势要走。

  达隆气急败坏,厉声喝止要她站住,语无伦次地命令她不准走。

  她走到门口定住,转身,用舌头顶了顶肿的腮帮子,目光灼灼,盯着达隆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她无需再问,也无需再怀疑,达隆已彻底沦落到与蜜雪儿之流为伍,要把这奄奄一息的帝国,进一步拆解、粉碎,死无全尸。

  兰迪向北一直开,白墙红瓦的房子成排出现了,意味他已开到郊区。他继续行驶,开往叫做学院山的山谷。在进山谷的途中,有一座加工厂,生产棕榈油,水泥烟囱里常年冒出灰色的烟,顺着风,往北飘,致使山谷的晴天也是灰蒙蒙的,但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俨然已习惯了这种糟糕的状况,甚至在看不见工厂烟囱飘出旗帜似的烟时,还会担忧,怎么了,生产线停止生产了吗,那失业的人不会又要增多了吧。

  汽车穿过雾障,将工厂抛在后,驶上通往山谷入口的大桥,副驾上有个身影凝视着车窗外,说:“二哥,你还记得吗?我去大学宿舍报道的第一天,就是你开车载我走的这条道。”

  “是吗?”

  “你不记得了?”

  “没有,我记得。”兰迪握着方向盘,叹了口气。

  蜜雪儿扭过头,朝他一笑,“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们俩都变了不少……”

  “是啊,当年那个才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怎么一晃眼就嫁人了?我都不敢相信!我记得你当初说,你要逃家逃得越远越好,你痛恨城市里的一切,你说纽约乌烟瘴气,还厌恶肯塔基的保守迂腐,所以才选到了这截然不同的山区来读大学。”

  “你记性还挺好。”蜜雪儿涂着梅子色的口红,撅起嘴,看向倒视镜。兰迪的眼睛也恰好看向镜中,对着她友好一笑。

  “那个时候上大二,我喉咙一直不舒服,总感觉呼吸道里有什么东西塞着,一紧张就呼吸不过来,我怀疑我得哮喘了,爸爸和大哥都没时间来照顾我,带我去医院检查……后来是你,特地向马场经理请假,带我去检查,原来只是普通的支原体感冒,只是有引发肺炎的风险,还好发现得早,打针吃点药就能好。是我神经太紧张了……你对我真好二哥,所以后来我养成了习惯,依赖上了你,只要遇见什么困难,会第一时间向你开口,看你能不能帮我。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不变的……”她突然止声,没再说下去。

  兰迪没作声,沉默着开到终点——蜜雪儿曾经就读的大学。她是这所高等学府的荣誉校友。今天,这里有一场奖学金基金揭幕仪式,蜜雪儿提供捐助,所以自然以她名义成立。

  她向兰迪开口,希望他作陪出席。那封公开信的余威尚在,在这种风口浪尖下,兰迪却答应了。

  漫步在校园,兰迪觉得除了空气质量值得诟病外,这所大学还真不比纽约的大学差。他没上过大学,在早些年,他其实也挺向往的。随着时间推移,当他不用再为年轻时的软弱、错误饱受其苦后,遗憾也渐渐淡化。他不需要一直懊恼,恢复到多年前,去弥补遗憾什么的,他更喜欢能自主的现状。

  揭幕仪式设在学校最隆重的礼堂。兰迪陪蜜雪儿候在后台。

  等得百无聊赖时,蜜雪儿目视前方,毫无预兆地问:“对于那封由我署名,致盖恩斯全体股东的公开信,你有什么想法吗?”

  静默,难捱的静默,把之前努力维持的温馨在刹那间摧毁。

  “没。”兰迪还是回答了。

  蜜雪儿缓缓将头转向他,“怎么可能没话想说呢二哥……”她苦笑了一下,笑里似乎还有些讥讽,“别骗人了。”

  “什么才叫不骗人?”兰迪也看向她,眼神就像他俩开车途中碰见的烟雾那样灰冷,“你能保证你从没骗过我?”

  “你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外人,背叛爸爸,还有我和亚伦,你又有什么权利来要求我对你忠诚呢?难道养育之恩还抵不过外人随便施舍的蝇头小利吗?”蜜雪儿下意识攥紧拳头,愤愤道。

  “不是这么回事,雪儿。”兰迪看着她,灰冷的神色里闪过一丝遗憾,“我一直都把你们当做家人,直到……”他懒得费劲揭发左家的罪状。

  “直到什么?”蜜雪儿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直到梦碎。兰迪很想说,还有,是你们先背叛的我,并没有将我当家人看待。

  “没什么……”兰迪抿抿唇。

  “你总是这样!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无辜架势,好像我们全家人都辜负了你似的,可你从来不说清楚你不舒服在哪里!难道还要我们一点点去猜吗?”

  “雪儿,你确定要我说实话吗?”兰迪问。

  蜜雪儿一愣,不知为何,兰迪问出的瞬间,竟迟疑了。她凝视男人,这个被她曾经甜蜜亲昵地喊过“哥哥”的男人,原来,他们早就渐行渐远了。她想诓他,没料到她反被情绪诓了进去。隔了一会儿,她有些哑地说:“你是真的觉得我们亏待了你,对吧。”

  兰迪不置可否,耸耸肩,挤出一个疲惫的冷笑。

  可她看着他,觉得他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神态。

  “这代表什么?”她问。

  “代表宣战。”兰迪平静地说。

  她瞪大眼睛,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她可怜谁,都不能可怜兰迪了。兰迪要与他们左家一刀两断了。

  “好了,该你上台了。”兰迪从容地为她掀开幕帘,将她轻轻一推,力道掌握得正好,她被推到了聚光灯下。

  随即,主持人说,让我们欢迎肖卡特女士。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中央,在演讲开始前,猛地抬头,头顶竟有一片透明穹顶。

  太阳将被污染的天空分裂,分出白色、灰色、玫瑰色等等,多姿多彩,美丽藏在污秽里,云层也像动脉一样奔流。一如多年前,她第一次踏入这校园时,被这片天空惊骇。

  作者有话说:

  谢谢评论和投喂,555感动大家认真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