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夫人晕倒, 院子里外满是人。公冶音赶到的时候刘氏正亲自端着一碗药进门,看到她愣了一下,“大小姐, 虽说你是孝顺, 可你到底还在禁足当中, 趁着还没多少人看见,早早回去吧。”这话说得语重心长, 任谁听到都觉得是个为了公冶音着想的好人。

  公冶音却从不惯做这种表面功夫, 闻言冷笑道:“谁爱看见谁看见, 祖母病了, 我若不来看看, 还是个人吗?”说着绕过刘氏进入室内。

  刘氏垂眸,遮住不满的目光,长长叹了口气。

  外室中, 靖国公公冶祥和公冶术正在询问太医病况。靖国公见到公冶音后只是点点头,朝着身边的管家看了一眼, 管家点头, 表示自己会让下人谨言慎行, 不会出去乱说话。公冶术看到长女就是皱眉, “音儿,你还在禁足当中, 怎么出来了?陛下已经对你法外开恩,你怎的这般不听话?”

  公冶音没时间应付亲爹, 施了一礼后就进入内室。

  “父亲,你看音儿这样子……”公冶术指着公冶音的背影怒道。

  靖国公没有说话, 孙女虽然骄纵了些, 也不是一点礼数不懂, 对儿子如此,可见平日里这当爹的做得也不怎么样。

  有后娘就有后爹。这道理老爷子明白。

  刘氏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这一句,赶紧过来道:“大小姐是担心母亲,父亲,您就念在大小姐孝顺的份儿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靖国公原本就没打算惩罚公冶音,被刘氏这么一说,倒像是因为她的求情才放过公冶音似的。这话说得巧,靖国公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只是他的目光一向放在朝堂之上,内宅的事他从不插手,此时只是装作不知刘氏用心。

  公冶音进入内室,二小姐公冶妙和三小姐公冶如守在床前,这两人都是刘氏的女儿,见她进来,公冶如一脸厌烦,公冶妙却露出笑容,“大姐,你还在禁足当中,怎么能……”

  “闭嘴!”公冶音过来,抓起靖国公夫人的手腕探了一下内息。

  “太医说祖母要安心静养,你别乱动。”公冶如伸手要拦,被公冶音一挥手就是一个趔趄。

  靖国公夫人没有中毒,这让公冶音稍稍安心。

  “大姐,三妹还小,也是关心祖母,你怎么好打人?”公冶妙眼尖,看到屏风后的衣角,立刻轻声质问。

  公冶音刚要说话,就见刘氏端着药碗进来,听到了公冶妙的话,立时变了脸色。

  公冶如也明白了二姐的意思,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娘,大姐打我!”她露出被公冶音碰到的手臂,已经有些红了。

  “大小姐,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做什么要打人?”刘氏的语气逐渐强硬起来。

  “你们说打了就是打了,怎么罚我领。”公冶音伸手,刘氏只好把药碗给她。

  这些年,但凡靖国公夫人生病,都是公冶音侍疾,老夫人喝进去的药,公冶音都要先尝一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公冶音先喝了一口药,确定没毒后才喂给老夫人。

  就在此时,靖国公夫人醒了。

  “祖母……”公冶音的眼中含了雾气。

  老夫人微笑着点头,“祖母没事。”

  公冶音点点头,小心地将药一勺一勺喂完。

  “音儿,回去吧。”老夫人身体虚弱没有多说,公冶音却明白祖母的意思。她抓住老夫人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刘氏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因为公冶音霸占着位置,两人想要上前还有些不敢,老夫人也没看她们俩,这对比未免太明显了一些。

  公冶音出来到外室,听太医说病情。

  靖国公夫人其实就是因为京城里的传闻生了气,到底上了年纪,一时急火攻心晕倒了。太医看过,说平时多注意一点,不要多思多虑,慢慢就没事了。

  送走了太医,公冶术问:“音儿,方才内室里发生了什么?你打了如儿?”

  公冶音的唇抿了抿,原本不想多说的,但是想到殷盼柳临走时的话,她还是道:“没有。三妹不让我给祖母诊脉,拦了我,我只是碰了她的手臂,没用力。”

  “她与你不同,她还小,身子娇弱,你觉得没用力,她也会受不住的。”公冶术心疼三女儿的模样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公冶音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亲爹,盯得公冶术有些发憷。“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是,三妹确实和我不一样,她有亲娘,也有亲爹,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这话可就太诛心了,连一向偏袒她的靖国公都听不下去。“音儿!”

  公冶音不等祖父说话,立刻跪倒在地,“音儿狂悖,甘愿领受责罚。既然祖母无恙,音儿就回去禁足了。今日我抗旨出来,陛下有什么样的责罚我一概领受便是,只有一样……”公冶音抬头,“祖父若是肯疼惜音儿,就别让有心人将音儿糊里糊涂地嫁了。若不是我心甘情愿的亲事,便是拜了堂入了洞房,我也有本事让红事变白事。”她又转头看着公冶术,“谁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音儿告退。”她给靖国公磕了一个头,也不等祖父和父亲说话,起身转头就走。

  公冶音这一番话震惊了公冶术,直到女儿走远,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亲,您看这丫头……”

  靖国公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音儿这是给你的忠告,你若是还要拿她的亲事做交易,出了什么事你自己承担。还有,音儿怎么说也是国公府大小姐,不是阿猫阿狗能肖想的。她是什么性子你我都清楚,你娘疼爱她,若是她有个好歹,可就是要了你娘半条命。到时候……”靖国公微微眯起苍老浑浊的眼睛,“老大,你好好掂量掂量。”

  这就是最后的警告了。靖国公一生戎马,战功赫赫。多少人家上赶着送女儿过来,可靖国公只爱妻子一人,一生没有纳妾。夫妻相伴数十载,若是谁敢让妻子伤心难过,就算是儿子也不行。

  “儿子明白。”公冶术的背后都是冷汗。

  公冶音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现在已经天黑,因为老夫人的事家丁丫鬟都在主院忙活,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她来的急,没带丫鬟也没打灯笼,这会儿就自己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晚上起了风,她却觉得更热了些,忍不住松了松领口。冷风钻进领口,可是这份燥热不减反增,不仅难受,还烧灼着她全身的力气,让她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到了此时她已经意识到着了道。可是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方才那碗药?她为祖母试药是很早就养成的习惯。她有武功底子,如果药有问题她很快就能发觉,虽然这么多年来并没人敢对老夫人下毒,小心一点总没错。

  如果那碗药有问题,那么此时祖母……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就要回主院。走了两步已经全身虚脱,两条腿都在打哆嗦。

  不对!如果这毒如此厉害,她早就该有察觉。而且……她并不信有人敢在靖国公和太医都在场的情况下下毒。

  看来就算药有问题,也不仅仅是药的问题。显然这次的目标是她,是笃定了她会为老夫人试药,这样就是她自己主动入彀了。

  不管如何中了毒,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后面会发生什么?现在她连呼吸都困难,已经完全无法行走,她只能靠着墙坐下,期待有人过来帮助自己。

  这么被动狼狈的样子,她是第一次遇到。

  不知道过了过久,她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体内的灼热仿佛要把她烧成灰烬。终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她抬起头,将汗湿的长发拨到一旁,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走来的人影。

  是一个男人。

  不是府中的家丁。

  很年轻。

  来人看见了自己。

  是……

  男子同样没有打灯笼,待人走得近了她才认出来,来人竟然是刘自省!

  几乎是一瞬间,公冶音想清楚了所有,她也明白刘自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公冶音一下子站起身,想向后退,可她的背后就是围墙,已经退无可退。

  “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刘自省借着月光看到全身湿透的公冶音,一向高傲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明艳的眸子水汪汪的,无比勾魂。

  公冶音是个美人,不仅美,而且艳。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忘不了的倾城绝色。

  “滚!”公冶音握紧了拳头,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刘自省能进入靖国公府必然是得到了某些人的同意。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就是要演这么一出戏。起初他还有点担心,毕竟公冶音凶名在外。可是看到这么可人的公冶音,如今只能虚张声势,连站都站不稳,如此美人,他的眼中露出邪恶的光。

  够辣的美人享用起来才带劲!

  刘自省继续靠近,已经伸手去扯公冶音的手腕了。

  “刘自省,我要喊人了!”公冶音喘着粗气,汗水流进她的眼睛里,让她看不清眼前人。

  刘自省轻笑,“大小姐尽管喊,让人都来看看我们在一起的样子。”

  如此有恃无恐,让公冶音明白,就算两人什么都没发生,以自己现在的样子,被人看见名声也毁了。老实说她不在乎名声,但是她不想让那些想害她的人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