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术却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如意侯如今只任个闲职, 没有什么政绩,但是做生意却是个好手。他暗地里用下人的身份开了很多店铺,还和宫里搭上了线, 成了皇商, 一句话, 如意侯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公冶家虽然门第显赫, 但是支撑这么大的门第所需要的银子也着实不少, 公冶术的俸禄不算多, 交给刘氏后, 剩下的就没有多少了。他想活动一下关系都没有多余的银子。若是这门亲事成了, 以两家的门第来看,公冶音算下嫁,刘家给的聘礼定然不会少, 他留下一小部分也够在官场上疏通关系了。

  一切都想好了,现在就差靖国公夫妇点头。其实不点头也是可以的, 只要他答应, 到时候把女儿送过去, 生米煮成熟饭, 难道还能和离不成?最后不过是被靖国公训斥一顿罢了。

  想到此,他暗中答应了如意侯府的亲事, 单单聘礼就要了十万两银子。

  如意侯听了大笑,“十万两银子买个儿媳妇, 不亏。”若是聘来的儿媳,他家还得好好待着, 可若是买来的儿媳, 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件事要说进行得十分秘密, 公冶术瞒得风雨不透,生怕露了口风把这件事搞砸。但是如意侯府却没有这个意识,十万两银子的调动必然是个大动作,这件事就被殷盼柳的人发现了。

  “如意侯府调用数万两银子做什么?”殷盼柳用折扇敲着另一只手,“荷衣,让他们查清楚,我听说最近靖国公府有人喜气洋洋的,让人一并查一下。”她刷拉一下打开折扇扇了扇,嘴角露出一抹笑,“该不会如我所想,这是一件事吧?”

  殷盼柳在外面的人有太后配备的人手,也有霜火宫的人手,官私两面都吃得开,只是她为人低调,很少有人知道一个公主手里居然能调用这么多人罢了。

  趁着外面的人还在查,殷盼柳出宫去了一趟靖国公府。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公冶音见来的是她,也不见外,继续抄着手里的佛经。

  “看你笑话的人多得是,也不差我这一个。”殷盼柳坐在对面,看着那字摇摇头,“心浮气躁,佛祖怎么肯收你这样的经文?”她虽然学的是话,但书画一向不分家,她的字在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

  “你倒是心平气和,不如你来抄?”公冶音递了笔过去。

  殷盼柳哪里肯接?“皇上让你抄写佛经是要磨磨你的性子,你莫要会错了意。”

  公冶音放下笔,“我的性子就这样,圣旨下来我也没办法。大不了让皇上杀了我。”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也知道不好,可是这世上没有谁值得她委屈自己,如果让她委委屈屈过一辈子,还不是立刻让她死了。

  殷盼柳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也明白她的性子,再说下去,两人很可能不欢而散。她今天可不是来吵架的。

  “听说令尊最近很高兴?”

  公冶音不能出院子,可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靖国公夫人会来看她,自己的丫鬟也能出去。

  公冶术其实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可惜他之前总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最近几天稍稍表现出一点高兴的样子,就被留心察言观色的下人看得清楚。公冶音也奇怪之前还在自己这里生气的亲爹怎么就突然高兴了,只是她觉得无论因为什么,一定和自己无关,亲爹看见自己只有生气的份。

  “连你都听说了。”这倒是令公冶音有点意外。如果连宫里的殷盼柳都听说了,那她爹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殷盼柳微微眯起眼睛,“我想知道因为什么?”

  “管他因为什么,横竖和我无关。”

  “你确定?”殷盼柳的手落到桌子上,修长的手指白皙精致,连关节上的褶皱都漂亮得不像话。

  公冶音皱起眉,她喜欢直来直去,最讨厌殷盼柳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你有话直说好不好?”

  殷盼柳起身,过来拍拍公冶音的肩,“就是没话才来问问你。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有确定的消息会来告诉你的。不过你最近留个心眼,当心被人卖了。”

  “谁?我?谁敢卖我?不想活了!”公冶音手腕一抖,牵情丝从袖子甩出,凌空打了个旋,袭向殷盼柳。

  殷盼柳的青缯裁叶扇一竖,挡住了牵情丝,“你现在还因为杀人受着罚呢,这么快就忘了?”

  “总归不能委屈了我自己。”公冶音收了牵情丝,“别卖关子了,说吧,你查到了什么?”

  殷盼柳挠挠头,“还需要再查查,你自己也留心些。”

  公冶音斜着眼睛,“说一半留一半,最烦你这样的。”自己是怎么和这个家伙从小长到大的?

  殷盼柳就当没听见,摆手道:“走了,皇上要一副朝晖图,我得去看看颜料。”

  出了公冶音的院子,殷盼柳带着荷衣往外走,远远的看到一群人过去。殷盼柳眼尖,看出为首的妇人正是刘氏,和刘氏走在一处的妇人她却不认识。她转头朝着屋顶点了一下头,一个白色人影几不可见地探了个头,然后就消失了。

  等到殷盼柳回宫,进来回话的就是莲衣了。

  “公主,今天和刘夫人在一起的是礼部侍郎孙铭之妻刘氏,和刘夫人是姐妹。”

  “姐妹?那倒是无妨了。”殷盼柳刚要问别的,却见莲衣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还有事?”

  “奴婢去偷听了两人的谈话,刘家姐妹好像在商量亲事。”

  “亲事”这两个字就有点敏感了。殷盼柳看着莲衣,示意她说下去。

  “好像是如意侯府的亲事,她们说得很隐晦,不好分辨。”莲衣缩缩脖子,自己这话回的,自己都觉得敷衍,但是她听了半天,只能分析出这些来。

  这不就对上了。殷盼柳摆摆手,莲衣赶紧退了出去。再进来的人已经是荷衣了。

  “公主,外面有消息了,公冶大人这几天一直在活动关系,看样子是想高升了。”

  “他有银子了?”殷盼柳摆弄着桌上的赭石,“如意侯给的?”

  荷衣没有确实的消息,不敢答话。

  “是不是都没有关系,这件事先瞒着阿音,给靖国公透透风。”

  很快,靖国公从老友口中得知儿子最近在活动关系的事,回家将公冶术责问一番。公冶术也不是没脑子的,这件事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只说自己谋求上进,使的银子都是刘氏的嫁妆。刘氏借机哭哭啼啼表了一番衷心,只说自己为了公冶术能够高升连嫁妆都填进去了,还被夫家嫌弃云云。

  靖国公是沙场武将,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看到这一番自然就信了,不好对儿媳妇多说什么,倒是对公冶术安慰了一番,又让靖国公夫人拿了银子出来,让儿子补给儿媳妇。公冶家再穷,也不至于拿着儿媳妇的嫁妆过活,这话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得了意外之财,公冶术夫妇乐开了花。刘氏对公冶术倒也大方,反正活动的银子不是她拿的,这笔钱她也不要,都给公冶术拿去官场打点了。

  公冶术多年在父亲的羽翼下,做事谨小慎微,手头一直是紧巴巴的,这次终于充裕了一回,难免得意,最近几天经常邀请同僚在酒楼喝酒。

  公冶音这几天很安静,因为她收到了闻弦歌的信。闻弦歌跟随乐锦大师已经到了隐国,只是心里一直担心师姐,兴致少了大半。

  闻弦歌这信是唬人的。她和乐锦大师此时都在千音阁,只是她怕时间久了师姐担心这才编了在隐国游历的消息。

  在得知公冶音已经在家禁足反省后,她和师父便也不那么着急了,皇上这样的处罚,远远在她们的预料之外。

  想到师父筹划了这么久的云游之旅因为自己的事就此作罢,公冶音还是很自责的。想了想,她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给殷盼柳。

  收到信的殷盼柳连夜来了靖国公府,“你要我去阻止乐锦大师回京?”

  “我知道师父为了这次云游筹划了好多年,她有官职在身,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离开京城的。错过了这一次,下次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师父说,乐为民声,若久坐庙堂,必然失去民间之乐。我不愿意她留下遗憾,那就是我的不孝了。”

  一向桀骜不驯的公冶音是真心尊敬乐锦大师,她的回信必然没办法拦住师父,为今之计,她只能求助殷盼柳这个闺蜜。

  “要我走这一趟,你要如何谢我?”殷盼柳笑着问。

  公冶音“哼”了一声,“你记着离弦歌远一点我就谢谢你。”

  “这么不放心我,那还让我去?”殷盼柳摇着折扇,“我可以拒绝你的。”

  公冶音盯着她,“去不去?给个痛快话!”

  殷盼柳无奈摇头,“哪有你这么求人的?”她终于坐下来,坐在公冶音的对面,“阿音,老实说,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离京。”

  “你在担心我?”

  被说中了,殷盼柳反而傲娇地扭头,“不是。”

  “我管你是不是,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再说家里有祖父祖母护着我,宫里还有姑祖母,我没事。”公冶音始终觉得自己有能力自保。

  殷盼柳没有和她争辩,沉默了半晌,她终于还是点头了。横竖都是为了这位好友奔波,“我可以帮你跑一趟,但你要答应了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让公冶音皱眉,“这次你怎么这么担心?”

  “感觉吧。”殷盼柳不愿多说,“我把莲衣留给你。”

  “莲衣是你的心腹,你还是带走吧。”公冶音并非客气,只是觉得自己用不着。

  “她跟不上我的脚程。”殷盼柳一句话让公冶音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