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歌主仆二人坐在屋脊上看下面的情况。小屋里一片安静, 小屋外面也没有人走动。庆儿不解地看着闻弦歌,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

  “再等等。”闻弦歌语气轻松,眸子里却有些阴暗不明的光。

  又等了一会儿,就见从花厅方向呼呼啦啦来了一大群的夫人小姐, 一个个一边小声聊着, 一边跟着为首的邓氏往这边走来。

  庆儿有些兴奋, 转头看向自家小姐,发现闻弦歌的眸色更加深沉。

  邓氏到了小屋门口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先是问一个丫鬟:“你说弦歌在这里?这里是给下人们休息用的屋子,弦歌堂堂侯府千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那个小丫鬟嗫嚅着, “夫人, 奴婢见三小姐进去后不久, 还……还看见……”她欲言又止,把原本在闲聊的夫人小姐们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大家不再说话,都听着小丫鬟回答。

  “还看见什么?”邓氏大怒,“让你回个话, 怎么也这么吞吞吐吐, 仿佛弦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闻弦歌冷哼了一声,摸着下巴继续看。

  小丫鬟被吼得瑟缩了一下,惨白着一张小脸说:“奴婢看见一位公子也进了小屋,所以才向夫人禀告。”她被邓氏吼得怕了, 这一句话声音非常大,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安静的人群渐渐有了议论声, 闻弦歌根本不必仔细去听,无非就是乐坊出身, 持身不正等等说辞。反正她是国乐坊教出来的,仿佛骨子里就是不检点的,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都是不足为奇的。

  邓氏似乎被气傻了,也不说话,任由人群议论纷纷,污水一股脑儿泼到闻弦歌的身上。等大家有了一个比较统一的判断——都认为闻弦歌人大心思也大了,不等长辈给她安排婚事,自己就去找男人的时候,邓氏这才如梦方醒一般上前给了小丫鬟一记耳光。

  “你胡说,弦歌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可能和男人在此私会?再说今日后院中都是女眷,哪来的外男?”

  人群中一位夫人提醒道:“闻夫人,今日侯府前院也在宴客呢。说不准是那个小子打错了注意,借此机会溜进后院来和三小姐私会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邓氏却依旧在徒劳地摇着头,仿佛不能相信这一切。

  庆儿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闻弦歌抓住肩头,身子再一轻,人已经落到地上。庆儿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仿佛在说:小姐,您都是这么拎人的?

  闻弦歌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我们去偶遇。”

  小屋外,人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突然有一个眼见的小姐道:“那……那个不是三小姐吗?”

  众人都顺着小姐的手望过去,只见闻弦歌正带着庆儿从小路的另一端走来,转眼间已经过了小桥。

  众人都像被定格了一般,傻傻地望着主仆二人走近。邓氏后退了半步,宛如见鬼一般。

  闻弦歌走到近前,看着这么多人,不解道:“大伯母,众位夫人小姐不在花厅饮宴,到这里来做什么?”

  没人回答。

  闻弦歌继续一脸天真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邓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哑着嗓子问:“弦歌,你……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大伯母不是命弦歌去找二姐吗?弦歌去了二姐的院子没找到人,正着急,庆儿过来说二姐找到了,弦歌就回自己的院子里整理一下仪容,免得人前失礼嘛。”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让大伯母和各位夫人小姐久等了,是弦歌的不是。”

  这一番解释没有任何问题。人是邓氏支走的,也是邓氏让找回来的,如今人就在这里,那之前的一切猜测岂不都成了笑话?

  当然不是笑话。来的夫人小姐中自然也有好事的,此时问道:“既然三小姐在这里,那丫鬟看到的和男人私会的人是谁?该不会是丫鬟说谎吧?或者是三小姐说谎?”

  邓氏有些尴尬,就算真是闻弦歌和男人私会,如今没有证据,闻弦歌完全能够抵赖,何况这一切根本就是假的。邓氏心中暗恨闻云婉办事不利,这时才想起来,既然闻弦歌在这里,那被她派来锁门的闻云婉哪里去了?

  “说什么谎?丫鬟说了什么?”闻弦歌装得那叫一个天真。

  “丫鬟说三小姐在此和外男私会呢。”有人幸灾乐祸。

  闻弦歌听了涨红了脸颊。一旁的庆儿真是佩服小姐这演技,要不是亲眼所见,连她都要相信小姐是真的被气到了。

  “不过是这小蹄子乱说的,来人,把她拉下去掌嘴!”邓氏如今只想尽快平息此事,既然陷害不了闻弦歌,那么就息事宁人。

  闻弦歌看着有婆子上来将小丫鬟带走,仿佛生怕有人会继续追问小丫鬟似的。她冷声道:“不是说我在这里与人私会吗?不过一道门,打开看看便是。”说完,她也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朝庆儿使了一个眼色,庆儿立刻上前推开了房门。

  给下人用的小屋自然不会多么好,房门一打开,里面的一切都一览无余。空气再一次凝固了。很多夫人捂住自己女儿的眼睛,自己的目光却都望向已经一脸铁青的邓氏。

  小屋里,确实有一男一女,两人此刻正互相拥抱着倒在一张小榻上,看样子是都睡着了。

  那女子半张脸朝外,众人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侯府大小姐闻云婉。至于男子是谁,因为男子脸朝着里面,众人还不知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拉开!”邓氏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立刻有丫鬟进去将抱在一起的两人分开。这么一折腾,两人都醒了。闻云婉醒来看清眼前的情况,尖叫着抓紧了自己的衣服。其实两人的衣服都还完好,显然并没有什么苟且之事。但是女子私会外男已经是败坏门风之事,何况还和外男抱在一起,无论如何,闻云婉的名声是毁了。

  “婉儿,这是怎么回事?”邓氏其实有心将诸位夫人小姐支走,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如果将这些人支走,那么从她们嘴里不知道还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她索性留了众人下来,此时她只能相信女儿的应变能力了。

  闻云婉脸色苍白,抬头看到在场这么多人,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闻弦歌,激动地指着闻弦歌道:“娘!是她!是她打晕了我,是她把我带到这里,是她把这个男人引来的,都是她!”

  邓氏心中稍稍定了,她转身走到闻弦歌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闻弦歌向后稍稍退了一步,避过了这一巴掌。“大伯母,您仅凭大姐一句话,就要打我?”她的眼中满是惊恐。

  “长辈责罚,你竟然敢躲?”邓氏是真的气得狠了。此事无论如何解决,闻云婉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股子气总要从闻弦歌身上撒出来。

  “天子责罚尚要有了由头,大伯母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人,请恕弦歌不敢领受。”闻弦歌眼中天真不在,全是寒霜。

  “你……”邓氏被当着这么多人闹了个没脸,恼羞成怒。“弦歌,你不服管束还巧言狡辩,看来我平日确实是对你疏忽了,竟然让你这般不知进退,不知礼数。”

  闻弦歌冷笑,“大伯母这话也是有趣,我父母双亡自是不知礼数的。却不像大堂姐这般有大伯母悉心教导,知情知趣地去私会外男。”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众多夫人小姐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闻弦歌这话可就是直接顶撞长辈了。颖国重孝,无论如何,这种公然顶撞长辈的行为都是不被世人认可的。长辈的任何言语任何行为都是慈爱,打骂也是慈爱,不能反抗。

  “诸位夫人看看,看看我这个好侄女!”邓氏用颤抖的手指着闻弦歌,“这么多年我真是白疼你了!”她的声音哽咽,满脸都是失望和委屈。

  闻弦歌本不想撕破脸。但是邓氏这般惺惺作态她看了实在觉得恶心。她自幼在国乐坊长大,成长过程中,乐锦大师对她也有责罚,她幼时顽皮不好好学琴,被乐锦大师打得屁股都肿了,做都做不了,只能站着,却还是要每日练琴。长大后她知道,师父是真的疼爱她,所以才不忍心她这块好材料废掉。可是邓氏算什么呢?如何能舔着脸说出这样的话?

  “我竟然不知道这么多年是大伯母养了我。那我十几年待在国乐坊中又算什么?”

  邓氏气得发抖,拿着帕子不住地抹着眼泪。一旁的夫人们看不下去,其中一人出来道:“闻三小姐这话都太让人寒心了。纵然你自幼在国乐坊中长大,侯府到底是你的家。你在国乐坊的一应吃穿用度还不是由侯府支付?你真当自己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

  这话引起其他夫人们的赞同。都是当家主母,她们可不想自己的晚辈有一天也敢这样和自己公然叫板。这样的先例不能开,必须消灭以绝后患。

  闻弦歌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她默默从自己怀里取出几页纸,递给了方才说话的夫人。

  “这位夫人,这是亡母的嫁妆单子。诸位都是识货之人,应当能够估量出这些嫁妆所值几何。我一个多月前将大伯母交给我的亡母嫁妆拿出去典当了,所当不过几百两银子,这其中的差距,诸位夫人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