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星月无光,但映着远方遥遥的万家灯火,也映照了几分白慎言那忐忑不安又心虚的小模样。

  白谨行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头泛起的波涛汹涌,好吧,她没压住。

  “怕我生气?白慎言,你不是怕我生气,你是怕气不死我是不是?”

  白慎言一下子就呆了,反应过来连忙两步冲过去,想拉她又不敢拉,最后只能把前伸出去的手收回来放在身前搓啊搓。

  “没有,真没有。”

  她就只是单纯的不敢回去而已,哪能想到那么多啊。

  白谨行会出来找她,的确是出乎了白慎言的意料之外,她心里是愧疚的,但也是开心的。

  “我,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我那时候就是一着急脑子犯抽了,我也没想那么多,还不是你不听我解释吗?那,那大不了我就再让你亲回来呗。”

  似乎也觉得这种方法可行,白慎言立马眼前一亮,连微微弯下来的腰都挺直了,她探着头凑到白谨行面前,左晃晃自己的脸,右晃晃自己的脸。

  “你亲吧白谨行,我不介意,你想亲左边还是右边,上边还是下边,正中间也可以,都随你。”

  那大义凛然的模样啊。

  白谨行都气笑了,随即冷下脸来。

  那冷冷的目光盯着,白慎言下意识住了嘴,缩着头又怂的不敢吱声了。

  “白,白谨行……”

  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没敢开口,又或者是白谨行的目光太过冰冷,也太过复杂,复杂到……她不明白。

  一时的沉默后,不知什么时候起,风更大了,风中带来了丝丝凉意,有细小的雨滴落下来打在身上。

  下雨了。

  白慎言率先反应过来,再不复刚才低着头怂了吧唧的样,她皱着眉头,想也不想的就过来,利落的把自己外套一脱,反手就盖在了白谨行身上。

  白谨行微微抬眼。

  黑暗阴沉之中,眼前那张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她最后抿紧了唇角,却心下一软。

  白慎言没看,她还在自顾自的系衣服扣子,嘴里叨叨咕咕着;“我们回去再说吧,白谨行,要下雨了,你身上可还受着伤,不能淋雨。”

  “虽然不知道我哪做错了,但你回去教训我,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好不好?别站在这,这次我一定听,要不你回去罚我吃一百盆生姜也可以,这次我一定不逃。”

  虽然心里还不太明白,但白慎言却也能直觉般的察觉到,这次是和以往不同的。

  白谨行无奈;“一百盆生姜,你自己说的。”

  “……”白慎言。

  系着衣服扣子的手下意识一顿,小恶魔立马整张脸都苦了下来,可自己说出的话,硬着头皮也要应下去。

  不过也就穿衣服的这半分钟,雨一时间更大了,白慎言不敢耽搁,她怕浇到白谨行,直接将人往背上一背,脚下发力,立即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咳!其实她是想抱来的,只是可惜啊,她怂,她不敢。

  小恶魔的速度何其之快,白谨行找过来的时候一路找了很久,但她回去,真没一会就到了。

  刚进屋,那大雨便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霎时间整个天地都围绕在了一片滂沱之中。

  白慎行一进来,第一件事把白谨行放沙发上。

  第二件事连忙四处去关窗户。

  然后第三件事,她转头去厨房。

  路过客厅的时候,白谨行正靠着沙发背揉自己眉心,微微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见白慎言头也不回的进厨房去了,她也将顺势将目光望过去,然后不一会儿就见白慎言抱着一盆生姜出来了。

  “……”白谨行。

  抱着生姜过来放在茶几上,白慎言往旁边一坐,伸手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霎时间辛辣汁水横流。

  看着她那皱成一团,简直复杂多变苦不堪言的脸,白谨行更无语了,即便此时她心底复杂万分,却是不免多了几分好笑。

  一时间倒是放松了些。

  “你这是干嘛?”

  虽然小恶魔说了要吃生姜,但其实白谨行就觉得她只是说说而已,连她自己说那话就只是故意气她。

  但小恶魔这次这么主动,自觉,行吧,白谨行都惊了下。

  可白慎言吃的愁眉苦脸啊,咬两下就往下咽,似乎咽的快了就可以感觉不到那股辛辣苦味了。

  闻言她转头,嘟囔含糊着回答白谨行;“我给你赔罪,我自认受罚。”

  两人离的距离其实不算远,小恶魔又吃的多,塞的很满,这一张口,喷出来的汁水加残渣也不少,加上她语速快了点,转头的时机巧了点。

  于是,边说话边往出喷。

  一下子不说喷了白谨行满脸,但起码半张,不,三分之一脸是有了。

  “……”白谨行。

  那生化攻击加武力攻击的,上头。

  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躲开喷射而来的生姜渣渣。

  但偏生小恶魔还貌似毫无所觉,说着话还不停的往嘴里塞,带着深深的痛苦面具,紧紧闭着眼睛,拧着眉。

  一根下了肚,嘴里还没咽下去呢,嘴角汁水横流,残渣四溢,然后伸手摸索着就要去拿下一个。

  白谨行这次连忙倾着身子摁住她正要抬起来的手,被阻止了,白慎言疑惑的睁了睁眼。

  这一睁眼,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下来了,在配合着嘴角的残渣,啧,这画面感……

  白谨行有些无法形容,也有些不忍直视,但到底是在自己面前长大的崽,即便现在有点歪了,也是还可以教的……吧?

  其实她还是到底心疼的。

  拿过桌子上的纸巾,先是擦了擦她的眼角,然后这才将之平铺开,放在她的嘴边。

  “你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那二选一,白慎言当然要选……吐出来啊。

  傻子才会咽下去呢。

  不过她没敢借着白谨行的手,而是自己拿过纸巾,又弯腰抽了两张后,这才低头吐了出来。

  咬半碎的生姜残渣就放在面前,一吐出来,那味道立马更浓了,熏的白慎言直接干呕了起来。

  呕的小恶魔整张脸都白了。

  白谨行叹了口气,还是起身过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去漱漱口。”

  白慎言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厨房跑。

  等她扔了生姜残渣又跑出来,狠狠的抱着那生姜盆接着转头跑,最后洗了脸,刷了牙,清清爽爽的出来时已经是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了。

  嗯,补充一点,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不同于小恶魔还很精神的眼睛,白谨行到底是有些困乏了,她靠着沙发背,略显疲惫,见白慎言一出来,她抬头。

  “搬个椅子坐过来,白慎言,我们好好谈谈。”

  白慎言瞥了眼长长的沙发,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搬个椅子坐对面?

  但她到底是没敢问,乖乖照做了。

  不过看着白谨行那疲惫的样子,她心疼;“都这么晚了,白谨行,我们明天在说吧。”

  未了她又补充;“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跑。”

  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许是白瑾行的神色太过严肃认真,又也许是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紧张。

  总而言之,白慎言也有了这次谈话或者会很重要的意识。

  所以她说的很认真,说完还故意眨巴了下自己的卡姿兰猩红牌大眼睛,企图让自己的话更具有说服力。

  但白谨行……

  她一言难尽的别开眼,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貌似有点不舒服了起来。

  “没事,就现在说吧。”

  说了她多少能宽心些,当然也有可能更闹心,但不说,她会更闹心。

  白谨行都这么说了,那白慎言点点头也不反对了,还有些白的小脸也跟着严肃了下来。

  组织了下语言,白谨行直接开口;“白慎言,为什么要亲我?”

  小恶魔听着这话就一脸茫然了;“为什么?这还要说为什么吗?我想亲就亲了,白谨行,我亲你不行吗?”

  这说的挺理直气壮。

  小恶魔明显一点也没开窍,白谨行看着她,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她养了她这么久,亲情的亲也是行的。

  这个行,当然行……

  好吧,白谨行努力的在说服自己,但过了一分钟,两分钟,过了五分钟后,她闭了闭眼,心底还是放弃了。

  懵懵懂懂的小恶魔,但如果再配上那说到这话时徒然锃亮的双眼,一闪而过的,那叫兴奋和欲望。

  不可辩解的,铁一般的事实。

  它在告诉白谨行,她的一厢情愿到底有多可笑。

  或许是白瑾行沉默的时间久了些,又或许是她眼里的复杂和伤感,愧疚等情绪外露的太过明显失态,让白慎言这个一贯心大的小恶魔也不由得忐忑下来。

  “白谨行,我亲你不行吗?”

  “常菲说,她妈妈高兴的时候也会亲她,这叫喜欢,白谨行,我喜欢你,那你不喜欢我吗?”

  小恶魔搞不懂,只是一想到白谨行不喜欢她,所以才不想让她亲,才会这么反感她亲,白慎言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来。

  可白瑾行却不知道该怎么跟白慎言解释,这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但仔细想想,她从小将小恶魔带到大,从她能说话起,就是一直这般叫她的名字。

  她一直都在叫她白谨行,连名带姓,和她自己也总是连名带姓的叫她白慎言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白谨行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叫法,或者她自己也没心思非要让白慎言叫她一声妈。

  以前熟悉了之后,金铃也不是没这么逗过白慎言,但白慎言不改口,索性就不了了之。

  她没阻止,也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欲望,于是就一直到了现在。

  她和小恶魔之间,有亲情,有责任,也有这么多年生活而相互依存下来的依靠。

  所以现在想想,是不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们两个之间,小恶魔对她有信任,有依赖,有尊敬,但却不会有濡沫之情。

  而她呢,因为教养小恶魔的身份,会关心,会在意,会陪伴,心里也将她当做了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其实,却从未将小恶魔真正当过自己的孩子。

  白谨行眼底恍惚了一瞬。

  所以,这是不是成了造就今日情况的根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