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慎言醒的时候是在两日之后。

  正午刚过,可太阳仍旧炙热的烘烤着大地,金色洒落,微风乍起,搅起了满眼的灿烂碎金。

  自她一醒来,黄皖先是抱着她一顿哭,然后在白巍的安慰下算是停了,接着讲述了她昏过去之后的事。

  但其实大部分的事,白慎言也基本都能猜得到,就比如罗柠不会再这等着她醒来。

  就比如庆功宴的不欢而散。

  再比如,女皇查遍了皇宫,斩了好几个人也没找出那下毒刺杀之人,气的女皇大发雷霆。

  这事白慎言不怎么意外就是了。

  她只是叹气,委屈罗柠了,她好好的一场庆功宴呢,虽然白慎言也知道罗柠不在乎这事,毕竟这场庆功宴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压力和束缚。

  “言儿,关于下毒刺杀一事,你有没有什么眉目?你最近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不过白巍这话一落就反应过来了,直恨不得把话收回来,就自家女儿那性子他还不了解吗?

  得罪人,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但就是谁呢,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力去皇宫里犯事?

  白慎言摇了摇头,但她没说什么。

  见状白巍也没再问,而是道;“此番你能平安还是多亏了罗柠,既然醒了,明日你便带上些礼物亲自去感谢人家。”

  这话白慎言就乐意听,连回答的音调都跟着高昂了起来;“好。”

  爽快到不行。

  白巍不说她当然也要去,但既然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了,那自然最好不过,总比死皮赖脸的找各种理由往上凑好吧。

  说着说着黄皖就八卦了下来;“言儿,你老实跟母妃说,你和那罗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白慎言微微抬眼;“算是吧。”

  她本身和罗柠是不认识的,但她,本就是为她而来。

  虽然黄皖也不知道自家女儿是怎么和罗柠认识的,并且还成了她的心仪之人,这件事怎么说呢,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

  毕竟女皇已经决定联姻了,而联姻之人就是白慎言和罗柠,既然这两人有情那就自然更好不过,总比成了冤家仇家要强吧。

  虽然她本人对罗柠是没什么好印象的,毕竟在云城坊间,罗柠的凶名也所传甚广,她当母亲的,自然希望自家女儿能找一个温柔娴静,知书达理,治家有方,最好还能管住白慎言的坤泽。

  当然,那是以前了。

  昨日一进门就看着这俩人靠在一起的那种亲密样,不得不说,黄皖就觉得挺养眼的。

  不过让她耿耿于怀的还是罗柠的样貌;“十三刀呢,即便这么多年已经全部愈合了,可恐怕……”

  虽然也知道黄皖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但白慎言还是不想听这话,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母妃,你以后莫要再说了,容貌如何都是次要的,我不在乎这些,罗柠就是罗柠。”

  她爱的从来都不是罗柠的容貌。

  看着白慎言眼底的认真和她维护罗柠的劲,黄皖倒是笑了笑,并没有被反驳了话的恼怒;“行,你不爱听那母妃就不说了。”

  白巍也笑道;“你这孩子,还没过门呢就维护起来了。”

  顿了顿,他又道;“明日女皇就会下旨了,到时就会昭告天下,婚期大概会定在年末左右。”

  白慎言不太满意;“年末?太远了吧,那不还有半年呢?”

  她嘟囔着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我去一趟皇宫?”

  摁住她,白巍和黄皖面面相觑;“你去皇宫干嘛?”

  白慎言唉声叹气,满面愁容;“那还有半年的时间也未免太久了,我等不起,我去找皇姑姑,下个月就成婚岂不是更好。”

  “……”白巍。

  “……”黄皖。

  好一阵无话可说后,黄皖都忍不住伸手去摸她汗津津的脑袋,一脸犯愁;“这怎么脑袋还给毒傻了呢,张御医不是说了没什么问题的吗?”

  “……”白慎言无语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中毒的原因?还是身体虚弱?反正白慎言这一觉睡的时间有点长了。

  本来她决定早早起来去将军府找罗柠的,最好是找个借口再混上一日什么的,但就是吧,这早上她还真没起来。

  最后还是小狼崽子在她床边一阵嗷呜嗷呜的叫才把白慎言吵醒。

  醒来一看,得,快正午了。

  白慎言迷迷糊糊的睁大了眼睛,立马就精神了,赶紧起来叫兰花兰草洗漱更衣,饭都没吃,急匆匆就出门了。

  白巍昨日就准备好了礼品,于是白慎言叫了几个侍卫拉车,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迈着六亲不认的小步伐,目标直奔将军府。

  横穿半个云城,等她到的时候,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当然不是白慎言非要慢,而是她现在真的走不快。

  结果一到将军府门前,还没等白慎言进门呢,倒是先看到罗毅出来送一个锦衣少年的画面。

  三个人在门前正好迎面撞上。

  白慎言微微眯起眼,认出那锦衣少年正是前几日在赌场外拿着糖葫芦撞她的人,同时也是庆功宴上和罗毅坐在一起的人。

  这倒是……挺巧的嘛。

  一看见白慎言,本来还带笑的罗毅少年立马冷脸,倒是那锦衣少年面带笑容的朝着白慎言拱了拱手,张口就来了一句;“见过堂姐。”

  白慎言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唇角忽然勾起一个弧度来,冰冷而不屑一顾,眼底神色跋扈,双手抱臂,鼻孔几乎都朝了天,那模样,简直纨绔十足。

  颇有一副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要多傲慢就有多傲慢的样子。

  “别乱认亲戚,你谁啊?”

  那锦衣少年还没说话呢,一见白慎言这出,罗毅先炸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目中无人,他可是……”

  “罗兄别气,堂姐也是刚醒,我等自少见面,陌生些也是自然的。”

  他劝了劝罗毅,又拱手朝着白慎言笑,满面春风的介绍自己;“在下白梁,是湖南王世子。”

  “湖南王?”

  白慎言微抬起下巴,目光冰冷的嗤笑了一声;“不认识?”

  “本世子只知道云城有我蓝月王府,还有北街的齐川王府,嗯,还有南街的河垗王府,不过倒是不知这湖南王是个什么东西?”

  罗毅瞪大了眼睛,他显然没想到白慎言竟然能这么回答,这是明摆着嘲讽呢吧。

  那锦衣少年的笑容也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还没等开口,白慎言又猛地一拍脑袋,立马想起了什么似的“嗷”了一声;“对对对,想起来了,瞧本世子这记性,都被毒傻了。”

  “湖南王吗?好像是几年前从陈留搬过来的那个吧,不过别叫本世子堂姐,咱们之间可八竿子打不着什么关系吧,你叫的我都恶心死了。”

  “看看,看看我这身鸡皮疙瘩,啧啧!”

  白慎言抖了抖身子,一脸嫌弃的进门了。

  罗毅挡在门口,被白慎言一把拽住后领拖着走。

  “你放开我,你干嘛?”

  “白慎言,信不信我打你了?”

  还有这种好事,白慎言立马就乐了;“行啊,你打。”

  她反而还兴致勃勃的,松开手特意把头也凑过去,颇有一副“反正你敢打我就敢躺地上”的兴奋。

  “……”罗毅。

  罗毅他还真不敢打。

  最后也只能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见他不动,白慎言遗憾的叹气,抬头起身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将军府门前,白梁已经不在了。

  “宿主,你觉得是他吗?”

  “谁知道呢?”

  白慎言低了低眼,问气呼呼的罗毅;“这白梁,你们关系很好?”

  “当然,白梁世子斯文有礼,学富五车,当然要比你强的多。”罗毅哼哼道。

  “他喜欢赌?”

  “才没有。”

  罗毅想也不想的张口否认,而后又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慎言歪着头笑了笑,转头就继续往里走;“你姐呢?”

  “我姐在书……不对……”

  罗毅猛的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去;“我问你话呢,你别敷衍我啊。”

  “我带了南风楼的桂花甜枣糕你吃不?”

  罗毅下意识眼睛一亮,他非常爱吃甜食,尤其还是南风楼的,但他从小牙口不好,每日一块,罗柠从来不让他多吃。

  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忽然反应过来,罗毅炸毛似的跳脚;“我不吃,你别想用这诱惑我,话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你一个堂堂世子总是这样擅闯我将军府不好吧?”

  白慎言可不管他。

  大模大样,轻车熟路的一进门就指挥王府侍卫们卸车,一直被白慎言牵着鼻子走,罗毅也是这时候才看见。

  “你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来?我们将军府不要,你都带走都带走,还有上次那一车,张龙张龙……”

  罗毅扯着青春期的变声嗓子就是喊;“快把库房里上次白世子的那个车推过来。”

  白慎言还是不管他,扔下一句“你爱咋滴咋滴,反正本世子不要”,溜溜达达的就去找罗柠了。

  她越这样,就越气的罗毅跳脚。

  要是白慎言跟他吵,罗毅都觉得自己不能这么郁闷,那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简直要让他崩溃。

  但其实白慎言就是逗这小孩玩呢。

  炸毛什么的,那多好玩啊。

  不过现在就算了,她着急去见罗柠,也没管罗毅怎么在身后耍脾气了。

  前院这么大的动静,尤其是罗毅的大嗓门,罗柠也不是聋子,她自然听得到,而在整个云城里,喜欢还乐此不疲让罗毅炸毛的,除了白慎言外就没别人了。

  所以等白慎言推开书房半开着的门进来时,其实罗柠并没有太多意外。

  她仍旧还是那副打扮,一身白衣男装,脸上戴着半截面具,只露出紧抿着的唇角与冰冷的眼。

  却只是在望向白慎言时,那双眼底的冰冷中才会露出一抹无可奈何来。

  就像她完全拿白慎言这不要脸的泼皮没办法一样。

  但白慎言不见外啊。

  进门后还不忘要把门关上,结果这门才刚一用力,罗柠冰冷冷的嗓音就先传过来了;“门打开……”

  “或者你出去。”

  白慎言眼珠子转了转;“嗨,忘了忘了,家里关门关习惯了。”

  罗柠就无语,可也没跟她掰扯下去,直言道;“世子醒来怎么不多休息?到我将军府来做什么?”

  白慎言嬉皮笑脸的凑过去;“这不是我父王说了要感谢罗将军的救命之恩吗?所以我就来了。”

  为了她还像模像样地朝着罗柠一礼,反正配着那栽歪的身子是不伦不类的。

  罗柠嗓音冰冷;“好,我接受。”

  “那……”

  “既然世子诚意已到,那便不留世子了。”

  白慎言连忙摆手;“哎哎,不是,我这好不容易来看你,你也不能赶人啊,这也不是你们将军府的待客之道对不对?”

  罗柠一点也不想和这糟心的人多说;“还请世子慎言,我……”

  “哎,你刚才叫我名字了对不对。”

  罗柠头疼了。

  白慎言嘻嘻哈哈的;“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赶我走,罗柠,害羞什么嘛?听我父王说明日皇姑姑就会下旨了,年尾成婚,你害羞个什么?”

  “白、慎、言——”

  罗柠简直气急,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白慎言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但就是可惜啊,这不能。

  她的嗓音冷下来,微微低哑,显然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你也说了是明日,白慎言,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

  她气的连世子都不叫了。

  “还有,即便陛下当真下旨,白慎言,按照我朝规定,在婚期之前,乾元坤泽双方是不能见面的,所以,请你马上走。”

  天知道罗柠是用了自己多大的理智才生生忍下想把眼前这人丢出去的冲动,但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白慎言却是当场一僵。

  “哈?为什么不能见面?”

  大元朝这么封建的吗?竟然还有这种旧社会陋习,白慎言气的不行,呼哧呼哧的咬牙,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她这么干净利落的一走,罗柠也跟着懵一下,下意识问她;“白慎言,你要去哪?”

  “趁着皇姑姑还没下旨,我去让她把咱俩婚期提前,下个月,不行,越快越好。”

  她顿了顿又嘟囔着;“最好就明日。”

  “……”罗柠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