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静,月光折射了烛火摇曳,朦胧的将这片黑夜交织出如雾般光辉黑沉的晕影。

  终于送走了死皮赖脸的白慎言,罗毅少年只觉得自己万分心累的耷拉着脑袋,连走路都难受的快没力气了。

  一张还稍显稚嫩的脸上简直就生无可恋的连连叹气。

  那瘟神,可算是走了——

  婢女们正在打扫白慎言吃过后的桌面战场,骨头鱼刺汤汁什么的一片狼藉,光是看着就让罗毅想吐槽。

  看着瘦不拉叽的,但没想到白慎言竟然那么能吃,那一桌子的肉啊,还有他们之前的饭菜,那么多啊,她竟然全都吃了。

  她是猪吗她?

  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嗯,也的确是剩了些没错吧。

  叹了口气,罗毅带着白慎言留下的一盘子饭菜去书房里找罗柠了。

  摇拽的烛火映着那依旧戴着面具,身姿挺拔的人,从罗毅的角度看过去,他就只觉得自家姐姐的身形更单薄了。

  门半开着,可他依旧敲了敲门,直到里面应声了才进去。

  罗柠手里持着一本书在看,罗毅上前将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推过去;“姐你先别看了,这是留给你的,快吃吧。”

  罗柠抬头看了他一眼;“走了。”

  罗毅也知道她说的是白慎言,点了点头;“走了,刚走。”

  未了又实在忍不住吐槽;“姐你是不知道啊,以前都没听说过,这白慎言她绝对是猪精转世,绝对的,老能吃了,那一桌子的菜啊,我要是不跟她抢都吃不上几口。”

  罗柠看着自家弟弟那嫌弃到不行的模样,倒是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将书放下,拿起盘子上放着的筷子。

  晚饭刚上桌,白慎言就掐着点来了,然后留下罗毅陪着她,罗柠便索性来了书房看书。

  直到现在。

  “你呢,吃了多少?”

  听着他的吐槽,想来和白慎言一起吃饭,罗柠就怕罗毅也吃不了什么。

  但罗毅却点头;“吃了吃了,那我能惯着她吗,你放心吧姐。”

  他能让白慎言吃的那么消停开心吗?不可能的。

  就上去抢,就上去抢,白慎言吃啥他抢啥,只是可惜啊,以他的功力反正也没抢成功几次就是了,只有这一点倒是颇为遗憾。

  见他点头,罗柠才放心;“等下叫张龙把她带来的东西都规整起来放好,以后有机会就给她送回去。”

  “好,我知道了姐。”

  饭只是普通的大米饭,菜倒是余下挺杂的,有鱼有鸡,还有牛肉,但罗柠看的出来,鱼是挑完了刺的,鸡也是脱了骨的鸡腿肉,还有鸡翅膀,而牛肉也是连带着筋的牛腩。

  全部都是极好的部分。

  罗柠望了望那菜,明知故问;“这是你留的?”

  自家弟弟她还能不了解吗,其实答案罗柠也能猜的到,但她只微微犹豫,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罗毅挠了挠头,实话实说;“是白慎言留的。”

  说到这个的时候,罗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我和白慎言抢完饭之后,正想着给姐你留饭还是去厨房要他们单做一份来着,不过白慎言说她已经留好了。”

  “我看了一下都挺好的,也就没拒绝。”

  不过说起这个来,罗毅少年心性,倒是也委实有些绷不住了;“姐,你和白慎言以前认识吗?”

  其实这个答案罗毅自己也知道,毕竟要真认识的话,罗柠也不会当街扣白慎言的脖子了,理所当然也就不会被这人死不要脸的讹上而有了今日的事,但罗毅还是不懂;“为什么她对姐你的口味和喜好都这么了解?”

  白慎言知道罗柠爱吃鱼,但不爱挑刺所以很少吃,她也知道罗柠爱吃鸡翅膀,吃牛肉喜欢吃筋道的牛腩,所以她其实带来的菜基本上都是罗柠喜欢的。

  甚至看白慎言留下的量,或许她自己都没怎么吃。

  几乎都给罗柠留下来了。

  你就说罗毅能不疑惑吗?

  但听着自家弟弟这话,罗柠却是抿紧了唇角,但没说什么。

  可要说什么呢,说……她也不知道?

  她和白慎言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不对,虽然白慎言从未承认过,但罗柠就是觉得昨夜的人一定是她。

  虽然这事在逻辑上来讲说不通就是了。

  罗毅叭叭的一顿说,最后脑子忽然就冒出一个奇特又抽筋的想法,猛地一拍大腿;“哎!姐,你说白慎言她这么反常,你说她能不能是喜欢你啊?”

  要不然也实在没法解释白慎言死皮赖脸的那出,故意上门,送礼物,还特意了解了罗柠的喜好。

  罗毅觉得这大概就是事实的真相。

  不得不说,他也是真的猜对了。

  “毅儿,休要胡说八道。”

  望着罗柠突然冷下来的神色,罗毅才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目光偷偷望向她从未离身的面具,眼底神色间也不由得遽然失落了下来。

  “对不起姐,是我胡说八道了。”

  罗柠没在开口,可饭菜她也没动。

  攥着筷子的指尖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着,导致筷子的一头上下一敲桌面,在徒然寂静下来的书房猛地响起。

  烛火摇曳,映着罗柠低低的叹息,不免沾染了几分黯然斑驳,而那双眼底的神色也多了一抹稍纵即逝的伤感。

  “毅儿,我不会嫁人的,等你长大成年了,这将军府…便交给你。”

  “可是姐我……”

  罗毅仿佛知道罗柠想说什么,他的神色着急下来,但望着罗柠面具下冰冷而毫无波动的一双黑眸,他又不由得怔住了,最后也只是道;“姐,可是陛下那边……你不是说陛下想给你赐婚吗?”

  他就只是有些冲动而已,但罗毅又不是傻子,这也是避免不了的话题。

  “姐我想了下,如今的皇室乾元里,皇太女还未成年,而已经成年的两位皇子皇女,大皇子已经娶了正妃,唯有四皇女还没有。”

  “而除了四皇女之外,近支皇族里也就只有白慎言这个蓝月王世子了。”

  “再远一点的就是白梁,他是湖南王世子,皇族远支,但好歹是成年了……”

  虽然也是刚成年了几个月吧,比他要大上一些,但白梁和罗毅一向玩的多,关系自然是好的。

  如果他能选择,罗毅当然会选择白梁,虽然岁数有些不大合适,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几率不太可能。

  皇族远支,也就代表了地位不够。

  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四皇女,或是…白慎言!

  罗毅徒然反应过来白慎言的异常了;“姐,你说会不会就是白慎言?”

  但相比于罗毅的担心,罗柠却是神色平静,她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大,但……

  水到桥头自然直。

  就明日再说吧。

  ……

  踏着月光银辉,夜色朦胧,大红灯笼摇曳着的火光,白慎言哼着歌,好心情悠悠哉哉的回了蓝月王府。

  不过一进王府,她就被守在门口的小厮叫去了白巍和黄皖院子里,一见到两人,白慎言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了。

  白巍微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起来颇为沉闷,倒是黄皖见她来了,朝着她招了招手,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却带了几分僵硬和无奈。

  “言儿你回来了,快来坐。”

  虽然白慎言今日在街头撒泼打滚的名场面的确有些轰动,但介于这事的影响力实在比不上以前她的那些诸如什么“街头行凶”“醉酒打人”之类的。

  所以侍卫们也没说,毕竟……那的确是白慎言喜怒无常状态下的通病了。

  以至于两人也都不知道她去了罗家的事。

  白慎言心里奇怪,乖乖坐好;“是发生何事了吗?怎么父王这个表情?”

  黄皖看了看他,白巍睁开眼,眼底神色顿时更纠结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叫了一声;“言儿啊……”

  白慎言;“在。”

  转头白巍就又叹气;“就说让你前日早立下来正妃你不愿意,这下好了吧?”

  这话就听的白慎言一脸懵;“不是父王你说什么呢?到底怎么了,这跟我立不立正妃有什么关系?”

  白巍又又叹气;“上午陛下召见,方才刚从宫里回来,陛下她…打算给神武将军罗柠赐婚。”

  白慎言立马就愣了,瞪着眼睛的愣;“父王你说什么……”

  既然都说了,白巍索性和盘托出;“可那罗柠身为神武将军,又掌管罗家军数十万兵马,陛下赐婚必然是予以正妃之位,可如今的皇室里,也就只有四皇女和你还并立正妃,只怕这事…最后会落在你的头上。”

  白巍摇头,黄皖也跟着叹气,两人压根就没看到白慎言傻愣愣的眼神“唰”的一下就亮了。

  还是锃亮锃亮的那种。

  “给我和罗柠赐婚,父王母妃,这是真的假的?”

  这未免也太好了吧——

  听着白慎言那颤抖到不行的小音调,显然是不情不愿极了,黄皖心里也不好受,赶紧安慰她道;“言儿你也别怕,不是还有四皇女在吗,只有一半的几率,也不一定非是你。”

  “……”白慎言。

  不,她一点也不怕。

  她能说她现在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吗?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黄皖安慰着她,白巍一边叹气一边拆台;“可话虽如此,言儿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四皇女虽未立正妃,但听说和江南米家的坤泽有点关系,所以大概率还是你……”

  黄皖瞪她;“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这话白巍就不认同;“可也不能编瞎话啊,那罗柠虽是坤泽,可从小习武,又征战沙场多年,性格冰冷不近人情……”

  眼见白慎言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古怪,黄皖赶紧推了推白巍让他闭嘴,本来不是说好了要安慰白慎言接受现实的吗,你这不纯纯的恐吓吗。

  白慎言揉了揉困乏到不行的眼角;“那她一直戴着面具……”

  光兴奋的想着往将军府里跑了,倒是没怎么了解过罗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哪怕在自己府里也并未摘下来过,虽然白慎言不在意,可这事总该知晓的。

  既然话题都引到这上面来了,她不问问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黄皖叹气,解释着;“那时候你还小,估计已经毫无记忆了,罗柠儿时曾被歹人掳走,脸上被划出了十三道刀口,以至于被完全毁了容貌,所以才常年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性格也越发冰冷寡淡……”

  其他黄皖还说了什么,但白慎言都已然听不见了。

  脸上被…划出了十三道刀口!!

  她瞳孔一缩,瞬间错愕当场;“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