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口罩>第23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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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灯被他飞速地甩在身后,高架上车辆不多,猩红的车尾灯断断续续地闪烁,印在他沉沉的脸上。下了高架他又开过浔江大桥,下桥拐进江边,很快进了小区。

  路上他又跟下午开庭的赵律师和向经理打了电话,得到的统一回答是,因为拾力那边没有任何人出庭,所以拾力科技的案子按撤诉处理,一审的判决直接生效。案子的终审裁定应当过段时间就能出来。

  陈怀予面色沉冷,他也知道无论这次拾力去不去开庭,开庭的表现怎么样,案子的判决确实也只会按照原审的样子判。

  陈勋上个月不远千里从X市过来,不就是为了解决十几年前这个遗留在江城的4千万的把柄来的。

  停好车走进家中,一切如常,甚至连卧室的灯都还在开着。

  陈怀予叫了他几声,上上下下找了几圈,才确定顾旌不在家。

  他、以及他的手机和他的车,一起消失不见了。

  桌上他的电脑还没关,手一碰就能点开;电脑旁的杯子里还有半杯凉茶,看来只喝了一半就临时出门了;门口的钥匙兜里,他的钥匙也没有拿。

  似乎是什么很急的事情,让他拿起手机就赶紧出发了。

  陈怀予点开了他放在桌上的电脑,显示他给他打过的那几个语音电话都是未读的状态,他最后回复消息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多,后面再发过来的消息积压在一起,他都没有再打开看过。

  他到底去哪里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怀予在家里等了他一夜,又打了无数个电话,但是却没有得到对方的消息。

  他突然想起昨晚上送他爸上楼时,陈勋微妙的眼神。便又打电话过去,得到的回答是明天他爸要他带他去怀玉集团视察一下工作,拾力的案子快结了,他在怀玉的历练也该有个收尾了。

  完全不容置喙的语气。

  第三天,直到他把他爸终于送到机场离开江城的时候,顾旌依旧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顾旌的电脑上充斥着各色当事人投资人询问的消息和电话,爆炸般地塞进那个绿色的小图标内,一开始陈怀予还会帮他打字回复几句,再后来,他发现顾旌电脑上的微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主动退出登录了。

  他又跟对方打电话,依旧打不通。跟顾旌律所打电话,他们都说也联系不上他。

  第二天是周末,他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顾旌龟山的房子一趟。既然顾旌能够在异地登录通讯软件,那他肯定现在是安全的。

  只要确认他没有出事,自己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能放下了。

  即便顾旌不再回复他,即使顾旌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但是他这一次,想再主动一点。

  车辆开进龟山清冷的山路,早晨起便此起彼伏的蝉鸣叫得聒噪,车蜿蜒地在路上走了好一会儿,才在山顶停了。

  陈怀予上了楼,在顾旌的房子前停下,大门紧闭,顾旌跟他说过的门口一直放钥匙的地方空了。

  他沉下心来,非常认真地敲门:

  “笃笃笃——”

  一下、两下。

  直到门里终于出现脚步声,半晌,一个不耐烦的男人的脸出现在门口,声音很大:

  “谁啊?大早上的敲敲敲,不是说没有推销的吗?”

  陈怀予还抬起的手停住了。

  准备在嘴边随时要喷射出来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脸上扯出非常奇怪的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礼貌:

  “您好,请问一下,这个房子的原户主呢?”

  “什么原户主?”男人不耐烦地叫一声,似乎对陈怀予的提问感觉很烦,“我一直就住这儿,你找的人不在这。”

  陈怀予还想问,门已经快速关上,“嘭”地一声,在电梯前发出很大一声响声。

  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

  刚刚太急,他都没来得及看清门里面的家具装潢是不是跟顾旌家里一样。

  或许是自己找错楼层了也说不定。

  他又下楼,按照肌肉记忆按了楼层上来,还是一样的门,电梯门窗外禅寺的方位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又敲了敲门。

  这次花了更多的时间,男人再次开门,看到还是他之后,态度十分恶劣:

  “跟你说了别敲了,你找错地方了。”

  陈怀予透过他紧紧掩住只露出的一条门缝,看见里面的陈设跟他们在时别无二致。

  茶几、沙发,还有那张只有两把凳子的餐桌。

  男人看他使劲往里打量,面色十分不善,见他伸出手扒着门框,情绪激动想要走进去看看,更是恼火,伸出手就推开他,怒道:

  “你这个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你还要私闯民宅啊!”

  这曾经让他熟悉的话语,瞬间让他想起刚刚遇到顾旌的时候,顾旌也是这么一遍又一遍地骚扰自己,还强行进了他家的门。

  可是现在顾旌在哪里?

  他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

  明明他是都能看见自己发给他的信息的。

  男人见他被自己推到墙边,一脸疯癫状的又哭又笑,觉得这个人有病,刚准备关门,陈怀予突然又冲上来,扣住门就要往里面钻。

  没料到他速度这么快,男人反应过来时陈怀予已经推开他进了房间,一步步跑进客厅,看着那熟悉的家具,又跑到阳台,转头看着楼下静默的禅寺,又走到卧室,嘴里都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

  早知道这个房子有问题,他怎么也不会买了。

  难怪价格比平时挂上去的便宜那么多。

  这不,房子的暗病出现了。

  男人还在想着,那人已经从卧室出来,冷冷地盯着他:

  “顾旌去了哪里。”

  他眼睫上还有未干的湿痕,但双眼却看着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谁?”男人没听清,又说,“求你了,我刚买的房子都还没收拾呢,我跟你说实话啊小兄弟,你要是跟房子里原来住的人有什么仇怨,你去找他去,我是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要是三天两头有人上门哭爹喊娘的,或者再来个跳楼的,我还住不住了?到时候我就算还想卖,都卖不出去。”

  陈怀予的脸色在他焦急的解释中,逐渐变得冰冷。

  “是他卖给你的吗?”

  男人不明所以,“我找中介买的,没见到过其他人。”

  “什么时候的事。”

  “就几天前吧。”

  原来顾旌一直在四处活动,只不过是不再与他联系了。

  “卧室里的东西你都清走了?”

  男人逐渐有些不耐烦,愤怒地下了逐客令,“我他妈买了房子不收拾一下怎么住?谁知道前面住的人有没有在房子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他讽刺地盯着陈怀予那张白生又好看的脸,心里已经想明白了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你小情儿都搬走了不要你了,房子也卖了,就别来了,鬼知道你们在这里干了些——”

  话没说完,陈怀予招呼着就给了他一拳。

  男人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很快两人扭打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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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八月的正午,太阳如烈火,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剩树上没完没了拼命叫着的知了。

  陈怀予从楼上下来,脸上身上已然挂了彩。

  他又跟顾旌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是熟悉的忙音。

  坐上了车,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江城的郊外开去。

  或许,只要找到他老家,找到他爸妈,就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了。

  车辆沿着高架一路向南,又离开最外环到了省道,最后开进一片湖泊,然后呢?

  陈怀予在那片很大的湖泊周围绕了一天一夜,50平方公里的湖泊下,每个村镇每个县城,他都去看了一下,可惜就是没有找到他记忆中去过一次的那个地方。

  在回程的路上,他坐在方向盘前,无尽的黑暗中,只有一盏车灯照亮着他的前方,偶尔远方射来一条直直的光柱,又在山的一角消失了,迎面再来一辆车时,刺眼的光射到面上,他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就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被贴出照片的午后。

  顾旌回避着他的目光,对他所有好不容易主动发起的对话置若罔闻。他放下姿态去找他,得来的却是一次次的食言。

  后来他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不见,任凭自己费尽心思,也没有再找到他。他反思自己,为什么当时要在教室里情不自禁地跟他接吻;反思他们之间那只有几个月的感情,为什么自己总是对在意的人冷言冷语……他在后来的岁月中反复咀嚼,直到最后放弃。

  而这次呢,这次又是他做错了什么。明明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回应着这个人的情感了,他也尽量不再把心中所想捱在心里不说了,他再也不以反驳来对抗自己的羞赧和爱意了……明明,他已经做好跟这个人一起组建一个家的决定。

  恐惧、生气到极致后,他开始觉得十分无助,最后,他开始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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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后,陈怀予就感冒了。或许是太劳累,也或许是大半夜在外开了太久的车窗户开的太大,也可能是跑了太多地方染上了病毒也说不定,总之他躺在楼上烧了三四天,没有力气量体温,也没有精神去翻药箱找药物。

  饿了的话,就翻开手机叫外卖,花费半个多小时去外面拿,吃了不到两口就又扔掉。

  症状跟上一次阳了的状况如出一辙。

  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他迷迷糊糊想了很多。也许顾旌只是再一次发现,他并没那么重要。十年前是他人的眼光,十年后是他不知道的东西,或许是钱,也或许是事业,他陈怀予并没有在他心里有那么重的份量。

  第五天醒来,感觉身体稍微好了一些,陈怀予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去公司上班了。

  这些天积压了太多事情,还是得处理。

  晚上回到房子,洗漱,睡觉。

  第六天继续去上班。

  直到某一天,洗澡的时候,陈怀予没找到自己的毛巾,看到顾旌叠好放在洗澡架最顶上的他的毛巾,他习惯性就拿起来用的时候,哭了。泪水和着热水而下,第二天陈怀予就叫了个人上门,把顾旌的东西全部清理打包扔掉了。

  包括那台他还没来得及拿走的电脑。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快速过去。半个月后,拾力科技案子的终审裁定下来了,跟他料想的如出一辙。

  收到文书后,向经理跟他闲聊了一下,说起拾力科技如今人去楼空,竟然在一夜之内全部从大楼内搬走了。法官跟他说如今没法联系上王施礼甚至连他们的代理律师也电话打不通,可能还之后还得走一下公告送达。

  这在陈怀予的意料之中。上次陈勋来了一趟公司后,就组织风控部和几个领导开了会,把针对王施礼挪用资金罪的报案材料递交给了侦查机关。

  估计此时王施礼正急得焦头烂额找关系害怕被立案侦查,要是警方上门来找拾力科技的员工问话,大概率没有那个员工手底下是干净的。拾力科技公司这些年人员一再缩减,几乎在破产边缘,本来一共也就十来个人,要搬走确实很简单。

  很快拾力的案子结案,陈勋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国庆节前,处理好一切江城这边的事情,赶紧回X市。

  又半个月后,怀玉风控部进行常年法律顾问招标,他照例过问了下。当向经理把投标名单以及拟选的律所交给他签字的时候,他看到这次拟选中的律所,正是顾旌所在的天空所。

  次周,他以和新的常年法律顾问团队了解熟悉工作为由,把他们叫到了办公室闲谈,东拉西扯间,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起了顾律师现在的情况。

  “哪个顾律师?”团队中的一个女律师礼貌地问他。

  “哦,就是顾旌律师,以前怀玉和他有过案子上的合作。”

  在座的几位律师都露出了有些意味不明的表情,随后,其首的律师告诉陈怀予:

  “顾律师已经退出所里的合伙了。”

  “哦?是什么原因?”

  “好像是他涉嫌故意犯罪,总之律协通报批评他严重违规,把他的执业证吊销了。”

  陈怀予以为自己会非常平静地听完,但是他手里的茶杯还是差点没端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