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臻赶紧看一眼钟,已经十点二十分了。这意味着,九点四十五下晚自习的乐鸢,从学校开车出来,又排队买了奶茶到她家里,路上几乎一分钟也没有耽搁。

  许小臻心里不由自主悸了一下,紧跟着漫上心扉的,全是难以言喻的,被重视、被宠爱的温暖和快乐。

  眼看着乐鸢要走,跑这一趟连口水都没喝,许小臻着急了,原地转了两圈问:“你等一下!学校宿舍几点钟锁门啊?”

  “十一点。别担心啦,来得及回去。”乐鸢并不在乎这点时间,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许小臻把奶茶管子插好,递给乐鸢:“你先喝!”

  乐鸢愣了一下,没有接。从小到大也见过很多女孩子和好朋友分享饮料,对女孩子们来说,这是很自然也很快乐的小事。但她从来没有和别人共用过什么。她不会去买这类要额外花钱的食物,也似乎,一直没有过那么好的朋友。

  许小臻递了递,催她:“拿着啊,你先喝一些,等会我再喝!”

  乐鸢只能接了,修长的指尖握在奶茶纸杯上,犹豫说:“你不介意吃别人的口水吗?”

  许小臻睁大眼睛看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该不会从来没有跟好朋友一起吃过雪糕、奶茶、蛋糕之类的吧?要是两个人买了两种不同的口味,互相尝一尝,不就可以一次吃到两种美食了吗?”

  看着乐鸢懵懵摇头的样子,许小臻展颜一笑,“那现在试试就好了!我不介意,快喝!”

  乐鸢低头喝了一口。一大杯的杨枝甘露里面,打碎的香甜芒果、软绵绵晶莹剔透的西米、醇厚的牛奶和椰浆缠绵地混合,西柚粒带来恰到好处的微酸,这样甜蜜的冷饮在燥热的夏夜里最适合不过。

  这是她第二次喝这种饮料,真的很甜很美味,乐鸢愉悦地弯起了眼睛。

  许小臻看着她笑,也凑近来,就着乐鸢的手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好喝!”又睁大眼睛跟乐鸢确认,“这个超级好喝的,对吧?”

  “对!”乐鸢也认真地回答。

  只有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这样轻易地领会对方的意思,这样默契地分享一些微不足道的快乐。两人相视而笑,一人喝一口,站在门口抢着喝,很快把一大杯饮料喝见了底。

  许小臻跑去厨房丁铃铛啷地收拾了两分钟,提出来一大袋小零食,叉着腰递给乐鸢,神气活现的,表情可爱得不得了。

  “给你的!你走吧,把这个带回去和舍友们一起吃,半夜就不会饿肚子了。”

  “但是……”乐鸢想说,她其实跑过来给心情不好的许小臻送好喝的饮料,并没有想要得到她回礼的意思。但是许小臻非常有气势地把食物递到乐鸢怀里,乐鸢只能乖乖地把东西抱着,露出一个浅浅的、有些羞涩的笑容。

  她忍不住想,原来好的朋友是这样的吗?不论为朋友做什么,反馈回来的都是好的、快乐的、积极的情绪,是喜欢、是期待。

  相比之下,生活了十几年的那个家显得如此冷漠,在那个家里,她似乎是不存在价值的,——不,在帮忙做事的时候她还算有价值吧?但对陈秀和乐山东来说,她的听话和能干是理所应当,又有什么必要去用些心思,表达对她的夸奖和喜爱呢?

  时间确实很紧,许小臻陪乐鸢一起下了楼。看着乐鸢开了小电驴,许小臻认真地说:“能喝到奶茶真的很开心,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工作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了。我绝对不要被人这样欺负下去!哪怕这份工作不要了,我赔得起!我要狠狠给他一巴掌,让那种恶心的人知道女的也不是好惹的!”

  许小臻在家穿的是一套宽松的浅蓝色家居服,上面印了粉色的小猪佩奇。她不化妆的时候其实越发鲜活可爱,又可爱又漂亮,像个洋娃娃一样。

  乐鸢认真点头,看着她气势汹汹叉腰撂话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说:“我支持你啦,虽然但是,你别气上头跟人家动手哦,你被打一下就会哭的吧。”

  许小臻生气,“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吗?”

  乐鸢抿唇看她两秒,展颜笑:“也不是啦。在我眼里臻臻最可爱了。又优秀又可爱!”想了想又补充,“而且很温柔!”

  许小臻噗嗤一笑,说:“好啦,快回去吧,等下进不了学校就惨了。周末我们再一起去图书馆好不好?或者一起出去玩?”

  “好啊。周末再约!”

  乐鸢回到学校宿舍时,刚好十一点钟,卡准了宿舍大门上锁的时间。大门口值班的是英语老师居荧,这位女老师也是退休返聘的,相貌和蔼,作风宽容。看见乐鸢提着食物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居荧也没问什么,只是提醒她:“吃了零食得好好刷牙知道吗?别像老师这样,才五十多岁,一口牙东补西补的,又花钱又受罪。”

  乐鸢站定,乖乖地应了:“嗯嗯,谢谢居老师,我知道要保护牙齿的。”

  谁能不喜欢乐鸢呢,孩子又高又好看,有礼貌、成绩好、友爱同学,居荧看她比看自己孙子孙女还要喜欢。柔声说:“乖乖,回去吧,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宿舍里女孩子们对乐鸢带回来的小零食反响热烈,一番分享后各自心满意足睡了,不知不觉中,乐鸢也顺利地融入了这个小集体。女孩子们开始帮乐鸢打热水,不客气地找乐鸢讲题,吃饭互相帮忙占位置,气氛日渐融洽。

  9月的日历渐渐翻尽了。

  “鸢哥那死小孩,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

  晚上乐山东一回家,陈秀朝他抱怨了一通乐鸢,去了学校就没一点消息了,不打电话回家,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家里的事情。

  乐山东仰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随手点了根烟抽着。

  陈秀忽然想起问,“鸢哥在哪个学校上学?”

  两夫妻都是一愣,都不知道乐鸢去了哪家复读学校。从初中开始,乐鸢一直是自己管自己上学的事情,学费自己拿户口本去学校交;小学初中独自坐公车上学,高中路远,就开走了家里最旧的一辆小电驴代步。

  两夫妻忙着做生意,陈秀倒是给乐鸢开过几次家长会,乐山东甚至不知道乐鸢高中的大门朝哪开。

  乐鸢上复读学校的一应手续,也是自己就办完了,回头也没有跟家里说清楚。

  陈秀气得拍了下沙发,“这死女儿!什么时候学会不声不响的,还敢不接电话,像话吗?不行,明天我再打电话让她讲清楚!好几个周末也不见回家,跑去哪里乱窜!”

  被乐鸢拿凳子砸的腿还有些隐隐作疼,乐山东脸色不好看。没什么兴致关心乐鸢的事,只说:“她没钱了,自然就回家来,急什么?”

  陈秀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她怀的这一胎三个来月了,今天刚去医院建了孕产档案,医生开单子抽了七八管血,回来特别头晕,得吃点什么补补。现在养个孩子真麻烦,隔两周就要去医院检查,来来回回抽血,也太费钱了。

  陈秀多年没怀了,但这一胎怀得却挺稳,没有半点孕吐反应,只是每天饿得快,每天多吃两顿都还觉不足。

  乐山东就说“你看着办得了”,陈秀嗔他:“还不多关心些你儿子,别以为孩子在肚子里就听不到。想孩子长大了听话孝顺,我听人说,要做胎教的。烟也少抽些,别在家抽了,对孩子不好。”

  乐山东实在是没那个闲情做什么胎教,也不耐陈秀絮叨,说了几句就去洗澡,一洗大半个小时。

  陈秀没了听众,只能打电话跟老姐妹聊天。回头看见乐山东换下的衣服丢在洗衣机里,陈秀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看了看,一股刺鼻的香气混着烟味扎进鼻腔里。

  陈秀立马炸了,拿着衣服就去捶厕所的门,声音尖利地骂乐山东:“这是才和哪个小婊-子偷吃回来了?!我在家给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打理生意,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乐山东,杀千刀的,烂□□的,你给我出来交代清楚!!!”

  乐山东自然不承认偷人的事实,隔着门骂陈秀:“你大晚上发什么癫!晚上跟贺总几个喝了几杯酒,我做什么了!”语气狂怒,狠狠地发气,把厕所里唯一够得到的马桶搋子狠狠砸在门上,“我特么一天在外面跑生意,跟这个哈腰、跟那个陪笑,当尽了孙子,回家来还要听你在这发癫!能过过,不过滚!”

  任陈秀在门外撒泼、捶门、哭骂,磨了十来分钟,乐山东才一脸不耐烦地推开厕所门出来,应付两句把陈秀搡开,自顾自拿了枕头被子,占了乐鸢的房间,反锁门睡了。

  15.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