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是个技术活,不能太贵,会让对方为难,不能太便宜,显得太敷衍,最好是实用的,尤其是对于宁逯来说。

  何钰北不是第一次给人送生日礼物,按他以往的经验,要送就送一个在有限的预算里品牌溢价最高的,比如宁肯送一千块钱的钢笔,不送一千块的手机。

  但这个规则对于宁逯并不适用,何钰北清楚,如姥姥一般踏实的庄稼人最讨厌华而不实的东西,高出物品本身价值的数字只会让他们想起自己是多么辛苦地劳作,起早贪黑侍弄长大的庄稼卖的钱竟是这么轻飘飘的重量。

  他干脆打开购物软件输入“生日礼物”四个字,在推荐里相中了剃须刀。

  对于普通朋友来说俗了,但是送给宁逯的话,何钰北见过宁逯用的那把其貌不扬的手动剃须刀,觉得太麻烦了,应该换一个新的。

  他买了他爸用的那一款,他亲自试过还不错,就是自己都舍不得买的价格让他小小地肉疼了一瞬,但是一想到这或许是宁逯过的第一个生日,而宁逯又对他很好,他愿意省下这笔钱来。

  下单第一天,何裕北看了八百次物流信息,仿佛这样就能让快递走的快一点,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宁逯看到礼物时的反应,越想越高兴。

  答应以一半的暑假作业为借钱的诚意的罗隽突然改了口:“作业就不必了,快乐暑假随便写写老师又不查,需要认真写的也就那十来张试卷,我赶两天也就赶完了。”

  钱已经到手,何裕北直起身版:“那你想要什么,太过分的我不答应啊。”

  “我想吃蝉蛹算过分吗?”

  何裕北咬着笔:“想吃你去买呗。”

  “你以为我不想啊,这玩意也太贵了,活得一斤四五十,我才不当这冤大头。”

  “所以你想让我当冤大头?”

  罗隽嘿嘿一笑:“什么话,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这关系,替兄弟抓两盘蝉蛹那还叫事儿吗对吧,不行我去找你,我自己抓,就是得从你那里住一晚。”

  “行了行了,我去,但你得自己来拿,我可不管跑腿。”

  “顺丰冷链到付。”

  “行,成交。”

  何裕北看看天色,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个钟,起身去找宁逯。

  小时候他还没被爸妈接到身边的时候,每逢夏天晚上他都跟姥爷拿着手电筒一头扎进村子里的小树林里。

  那时候姥爷家没有电脑也没有WiFi,电视上值得他看的节目屈指可数,每天的“夜猎”成了他最主要的娱乐项目,收获的快乐和季节限定美食的诱惑让他顾不上凶猛的蚊虫,天天挂着满身的蚊子包还乐不思蜀。

  后来去了城里,有几年暑假回来也只是短短地住几天,心思被手机和平板占据,吹着空调不乐意出去外面受热了。

  今年要不是罗隽说,他都险些忘了这回事。

  “逯哥,逯哥!”

  宁逯扎着裤腰从厕所出来:“怎么了?”

  “你晚上有空吗?”

  “我哪天晚上没空,有事就说。”

  何裕北把罗隽想要蝉蛹的事情说了,省略了借钱的那部分,宁逯答应的很痛快:“要多少?”

  “不用很多,能凑两盘就行。”

  宁逯觑他一眼:“这还不多?”

  何裕北自知理亏伏小做低:“对我来说是有点多,对你来说肯定小菜一碟。”

  宁逯轻笑:“行了,少拍马屁,不想喂蚊子就去换长袖长裤,多喷点花露水。”

  “我没带长袖回来,哥你家有我能穿的吗?”

  “我的衣服你穿可能会长,你把裤腿挽一下。”

  宁逯找到一条单薄的长裤刚要递给他,转身怔住,何裕北已经趁他找衣服的功夫麻利地脱了裤子,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大方地袒露,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你……”

  他猛地扭头移开视线,而何裕北浑然不觉,接过裤子穿上,弯腰将果然长了一块的裤腿卷起。

  上衣已经找好了放在了他的手边,何裕北扬手脱下自己的T恤套上宁逯的卫衣,一边照镜子一边问宁逯好不好看。

  宽松的衣服将何裕北衬托的略显单薄,尤其是一抬手时露出的手腕,在袖管里晃荡着。

  何钰北的手腕不算粗,赶集的时候宁逯就体会过了,握住毫不费力,力气大点宁逯都怕给他捏断了。

  “好看。”

  他长得白净秀气,哪怕衣服不合身,倒像是特意打扮成这样的风格。

  但是蚊虫不会因为他长得好看就高抬贵口,宁逯对着他上上下下喷满了花露水,呛的何裕北喘不上气。

  “咳咳咳咳咳……都穿了长袖了,还用得着喷这么多吗?”

  “以防万一。”

  宁逯始终记得他皮嫩,被蚊子咬一口会起一个很大的包,看着十分骇人。

  何裕北喝饮料的瓶子还没扔,正好派上用场,他往里面加了半瓶的水,拿上两个手电筒,还没进入小树林就开始摩拳擦掌。

  这算是农村人不约而同的夏夜仪式,因此在何裕北他们去之前早有人先一步开始了寻找,但彼此谁也不妨碍谁,那么多的树,总有刚刚破土而出的蝉蛹随机爬上去。

  “我小时候经常跟我姥爷一起找,一晚上能摸到好多,最后都进了我的肚子。”

  何裕北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绕着一棵树,确认连地面上都没有后才走向下一棵。

  他的瓶子里已经小有所获,蝉蛹的肢体挠着瓶身沙沙响。

  宁逯问:“好吃吗?”

  何裕北讶异地扭头:“你没吃过?”

  “没有,”宁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很奇怪吗?”

  “倒也不是,可是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嗯,腿多的都不喜欢。”

  “那螃蟹?”

  宁逯只好说:“也不喜欢,快点找,一会儿都被别人抓走了。”

  直到深夜,草叶上开始凝结露水了,何裕北才尽兴而归,瓶子里满满当当,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就能抓够。

  中途姥爷打来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何裕北说还要等一会儿,宁逯看看时间,提议今晚就别回去了。

  “老人睡得早,等你回去会把他们吵醒。”

  何裕北干脆点头:“也行。”

  于是他今晚在宁逯家住下,要洗澡的时候看着那块香皂有些为难:“也没有浴花,我后背搓不到,哥你帮我搓一下呗。”

  宁逯走出去两步又停住,他想说不行,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来了。”

  他接过已经被水打湿变得滑溜溜的香皂,何裕北背对着他,正在发育中的少年的脊背透着力量,但肩胛骨依旧明显。

  宁逯目不斜视,草率地涂抹一遍把香皂还给他:“好了。”

  何裕北闻言向后伸手去抓,不巧却错过了,香皂从双手的缝隙中滑到了地上。

  “哎,不好意思我没接住。”

  他弯腰去捡,宁逯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