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北一大早出门,看见姥爷从车棚里推出了电动三轮车,车座上放着一个彩色塑料条编织的菜篮子。

  “姥爷,您这是去哪啊?”

  “赶集啊。”

  姥爷从墙上摘下草帽扑扑上面的灰尘戴在头上遮住耀眼的阳光:“上来一块去?”

  他小时候就爱赶集,农村五天一大集,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活脱脱一个大型露天百货商场,从死物到活物应有尽有。

  每回走到卖零嘴的摊位前他就走不动道,沾满糖粒吃进嘴里满口生风的薄荷糖,一片一片不辣偏甜的大辣片,夹馒头里他能吃仨大馒头。

  后来见识了真正的商超,干净整洁码在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进口零食仿佛将大集上的散装膨化食品贬低进了尘埃里,赶集对于长大了的何钰北失去了原有的魅力。

  但他很久没去了,竟有些怀念,犹豫了一下有了主意:“不了,我跟人约好了写作业。”

  “中午还不回?”

  何钰北一边跨上车子一边回道:“不回,你和我姥姥在集上吃了再回吧。”

  他将车子蹬的飞快,犹觉不够似的干脆站起来蹬,风吹的他眼睛发干,不得不用力眨了眨让眼球湿润。

  甩进宁逯家时他一个急刹车差点人仰马翻,宁逯皱着眉:“骑这么快干什么,不要命了?”

  “大不了摔一下,没事。”

  宁逯哼笑一声:“你这细皮嫩肉的,摔一下不得躺三天?”

  “你笑话我?我又不是面团捏的纸糊的,我骑这么快是因为有正事要告诉你。”

  他故意卖关子,宁逯不上当,嗯了一声也不追问,何钰北自己憋不住一股脑地倒出来:“今天镇上赶大集你知不知道?”

  虽然是问句,宁逯却轻易地看透了他的望眼欲穿。

  “你想去?”

  何钰北扭扭捏捏:“我无所谓,你难道没有需要买的东西吗?”

  宁逯物欲极低,院子里种的菜足够他一整个夏天乃至秋天的需求,冰箱里也还有一抽屉的肉,为的就是减少需要出门的麻烦,但他看着何钰北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嗯,还真有。”

  何钰北顿时高兴了。

  好像又找回了儿时的感觉,何钰北坐在车斗里眯缝着眼睛张望,前额的头发都被吹向了后边,他用手扒拉了两下后不再做无用功,下了车才嘟囔着发型都乱了从三轮车的后视镜里将头发捋回来。

  宁逯揣好车钥匙,拎着臭美的何钰北后衣领:“走了。”

  原本宽敞的街道现在被摊贩和从附近村庄赶来的人挤的水泄不通,车子是进不来的,进来也寸步难行,不少人拉着带有布兜的小推车,装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慢吞吞地往外挤。

  何钰北跟在宁逯身后,他长得高大,替何钰北挡开了一些拥挤,但有时候何钰北跟不上也会被挤得跟宁逯分开,索性宁逯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这下他彻底不用分神了,一路好奇地眼神梭巡摊位上的货物,看到不感兴趣的就视线先过身体跳到下一个摊位。

  “你要买什么?”

  他搡搡宁逯,宁逯哪有要买的东西,闻言只得说:“还没看到。”

  何钰北很会替人操心,看到他觉得宁逯需要的东西都要问:“这个用不用买?”

  宁逯看着何钰北手里抓的十块钱三条的土蓝色男士内裤眼角抽了抽,咬牙切齿地说不用。

  “十块钱三条,你也不怕……”

  他的声音太小,被周围熙攘的人声压过,何钰北没听清,踮起脚凑近了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杂乱的各种奇异的味道混合令空气浑浊,宁逯忽然闻到靠过来的何钰北身上好闻的木质香气。

  何钰北发现宁逯只用一块香皂洗脸洗澡的时候十分震惊:“你家没有洗面奶沐浴露吗?”

  “没有,你不喜欢用香皂?”

  “关键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用香皂洗过澡,都是用的带香气的沐浴露。”

  宁逯觉得香皂挺好的,实惠,干净。

  “男人要那么香干什么,我觉得香皂也挺好闻的。”

  何钰北撇撇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你懂什么,这叫品味,下次我送你一瓶沐浴露,用起来感觉根本就不一样。”

  确实很不一样,宁逯定神,推开他毛茸茸的脑袋。

  “没说什么。”

  转眼何钰北就投入到了大扫货中,卤的红彤彤香喷喷的猪头肉来一块,装在陶瓷盆里用保鲜膜覆盖的八宝酱菜来半斤,轰隆隆震天响着的机器吐出长条的酥糖,现做现卖,何钰北要了一大袋。

  宁逯觉得他这样吃早晚要上火,于是买了包菊花茶,看着水蜜桃新鲜挑了七八个。

  何钰北终于逛累了,日头正挂在中间,又热又渴,躲进了街边的门市里买柠檬水喝。

  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刚刚都是宁逯付的钱,想起一年的庄稼收成也换不了多少钞票,何钰北于心不忍,请宁逯吃圣代。

  “刚才买的东西我转钱给你。”

  “不用,你是小孩,我是大人,还跟你计较这点东西?”

  何钰北不满:“什么小孩,再过俩月我都十八了。”

  他上学晚一年,比班上的同学都大了一岁。

  “差俩月也是十七,是儿童。”

  宁逯吃了两口淋了草莓果酱的圣代,又甜又凉,推给了何钰北换过他的柠檬水。

  何钰北一愣:“吸管我用过了。”

  他把吸管拿出来,封口撕开,三两口喝完了剩下的半杯。

  “走吧,回家。”

  何钰北觉得今天过的充实且有趣,仿佛追忆了童年,但身边是宁逯,又有新鲜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何钰北思来想去,摸着心口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解释。

  “宁哥,下次还来吗?”

  “你想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