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翊有些晕船, 打从上了船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康美娇偏还要拽着她跟着沈高宏到处应酬。
“这是启阳科技的周总。”
“这是鸿利集团的王总。”
“这是朝阳企业的陈总。”
“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是小女沈文翊。”
说是应酬, 其实她看得出来, 康美娇是在极力推荐她,遇到单身男性,不管是离异、丧偶还是未婚, 康美娇就拼命给她刷脸。
其实根本不用刷,这里不少人都认识她, 她虽然不是国际知名大咖, 可在国内还是有点名气的, 就算这些金融大佬们不关注娱乐圈,多少也听说或者见过她这张脸,尤其她的电影拿过奖, 不少人看过那部电影。
不过康美娇的刷脸也不是完全没用, 原本他们不知道她的背景, 只以为她是个普通小明星,现在知道她是沈家人,对她的兴趣立刻上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新台阶。
一晚上下来, 她被好几个人围住,考虑到父亲的面子, 她能婉转拒绝的就婉转拒绝,拒绝不了的再冷脸,可还是避免不了要陪着尬聊一会儿。
一个人尬聊一会儿, 十个人就是一晚上, 何况还不止十个人, 里面也不全是抱着别样心思来的,也有女宾想结交她的。
宴会凌晨才散场, 她已经累得只想赶紧躺下,却又被康美娇拽着分析哪些可以结婚,哪些可以结交,哪些不用理会。
她头痛地道:“能不能明天再说,我现在很累。”
康美娇道:“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这一趟总共就三四天,不抓紧时间怎么行?”
她道:“人我都已经认得差不多了,就算认不清楚,将来进了公司还可以让秘书帮我整理,我还要抓紧什么时间?”
康美娇还是一贯温柔的语调:“你看不上张准柯,妈妈这不是给你介绍更好的吗?这一艘船上可都是国内顶尖的人物,随便你喜欢哪个都行,妈妈都同意。”
又是这种话。
沈文翊严肃地看着母亲道:“妈,我已经重复很多遍了,我只喜欢姜什漾,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除了姜什漾,我谁都不要!”
康美娇眼眶红了,柔弱道:“你这孩子,小时候明明那么听话,怎么现在大了只知道气妈妈?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沈文翊起身走到门口,拉开舱门,回头看着母亲:“回去吧妈,我真的累了。”
康美娇没动,依然坐在床边望着她:“妈妈知道你刚和她在一起,这会儿正是热乎的时候,妈妈也不是逼你马上和她分开,只是想让你多认识点优秀男人,不是娱乐圈那种低俗的男演员,而是真正优秀的男人。”
她面无表情望着母亲,一言不发。
康美娇叹了口气,不死心的又道:“姜什漾是女人,又是个没什么出息的演员,再怎么摸爬滚打也只在那个阶层。你们现在感情好显不出来,等将来热乎劲儿过了,你再冷静去看,你就会发现,她除了会给你带来负面影响,什么都给不了你。”
康美娇见她不说话,继续道:“但是这船上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中适婚的那些人,随便哪个都能让你成为尊贵的某太太,就像妈妈,谁见了妈妈不得陪着笑脸喊一声沈太太?”
康美娇道:“他们能给你的不止是尊贵,还有很多好处,不管是商业优势,还是子女天伦,包括你后半生的安稳。他们能给你很多,这些都是姜什漾给不了你的。”
康美娇道:“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妈妈给你一年时间,等你冷静下来,这边接触的差不多了,正好订婚结婚,两不耽误。”
听到这里,沈文翊笑了,嘲讽的笑:“妈是让我脚踏两只船吗?”
康美娇道:“这怎么能算脚踏两只船?姜什漾是女人,根本不算恋爱对象。”
沈文翊嗤笑着垂下视线,“出去吧妈,如果你想当年的事在船上重演,那你就继续说。”
一提起当年的事,康美娇脸色白了白,起身道:“你就会逼妈妈,早晚有一天疯的会是妈妈。”
康美娇终于走了,沈文翊简单洗漱了下,疲惫地躺进被子。
轮船很大,可在茫茫大海中依然是沧海一粟,依然颠簸。
她有些头晕,想吐,她忍着,抱着被子闭上眼。
如果姜什漾在,一定会抱紧她吧,只是想象着怀里的被子是姜什漾,她就感觉好了一点,似乎也没那么反胃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点早餐,几次都想找父亲借手机,想打给姜什漾,可想了想,还是等中午吧,不能打扰姜什漾工作。
何况,姜什漾这几天都没怎么联系她,应该是……不想她吧。
她其实知道,她爱姜什漾远比姜什漾爱她多得多,原本她是不在乎的,她已经很幸福了,奢望了那么久的人终于回头看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人类的劣根性实在可怕,原本只是远远看着就足够了,现在却想要姜什漾只看着她,只想着她,哪怕是工作再忙,也时刻惦记着她。
她知道自己要求太多,明明已经得到了原本不敢想象的幸福,为什么还是觉得不满足?
姜什漾,你都不想我的吗?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吗?
“漾漾,电话,姜什漾的。”
什么?
她恍然如梦地回头看向父亲,父亲拿着手机走过来,递到了她手里。
沈高宏道:“听她的语气挺急的,你赶紧给人家回过去吧。”
姜什漾……给她打电话?姜什漾哪来的父亲的手机号?应该是费了周折才拿到的吧?
所以姜什漾这是……想她了吗?
不,不对,七天期满,姜什漾应该是为了任务吧?
应该不会只是任务,也有一点想她吧?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谁说我不想你?只要有一分钟的空闲,我脑子里塞得都是你。”
她没想到会听到姜什漾说出这样的话,好像洞察了她的心,知道她在意什么,担心什么,想要什么。
这才几天,她怎么就忘了呢?姜什漾一直都很努力地在安抚她的不安,姜什漾是爱她的,也必然是想她的。
她只是……太久见不到姜什漾,就忍不住害怕,忍不住觉得之前的幸福都很虚无,不真切,好像假的一样。
姜什漾,请你一定不要放开我的手,不然……我……我一定会受不了。
她盼着快点结束旅程,盼着赶紧回去京市,盼着见到姜什漾,在船上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已经在返航了,再忍耐忍耐,很快就能回去了。
傍晚下起了雨,没多久就成了暴雨,狂风掀起巨浪,轮船在海浪中穿梭,海水刷过甲板,大家都有些害怕,都躲在各自的房间不敢出来。
她看着不大的圆窗,看到海水不时埋过窗户。
船员吆喝着让大家都船上救生衣,父亲母亲找到了她的房间,一家三口待在一处。
母亲很害怕,脸色一直苍白着,父亲没什么表现,可她能感受到父亲揽在她和母亲肩膀的胳膊很用力。
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跟父亲这么亲近过,小时候父亲忙着工作,长大了又有了男女禁忌,哪怕是父女也不合适靠得太近,没想到措不及防就感受了父亲的保护。
走廊传来杂乱的奔跑声吵嚷声,船身骤然倾斜,他们三口撞到了舱壁,海水灌了进来,她挣扎着浮在冰冷的海水,和父亲一起拽着不会游泳的母亲,拼命地往外游。
所有人都在逃命,救生艇根本无法在狂风巨浪中使用,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泣,有人抛下妻子只顾自己爬上更高处。
海水虹吸,母亲卡在舱门口怎么拽都拽不出来,她看到有人淌过,赶紧求助,是熟人,之前围着她要联系方式,这两天也一直有事没事找她的王总,王总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充耳不闻地逃命去了。
她看了眼母亲,母亲仰着脖子喘着气,冻得唇色惨白。母亲也看见了那人,也颤着声音喊了王总,依然没用。
父亲抽出了自己的腰带,把他和母亲的胳膊扣在了一起,她捞了条飘来的不知道是谁的丝巾,缠住了她和母亲的胳膊。
水越来越满,终于把他们三口全都淹没,她和父亲才憋着气拽出来母亲。
一路憋气游出船舱,到处都是狂风巨浪,根本来不及呼吸又给拍进海里,救生衣就像个摆设,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和父亲谁都没有放开母亲,可是太冷了,海水灌下去不少,氧气却没吸进去多少,母亲已瘫软,分不清是昏厥了还是……
船已经彻底沉没了,之前还能看到的挣扎的人们,这会儿也都看不到了。
到处都是暴风雨,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巨浪!
父亲渐渐体力不支,撑着最后的意识伸手去拽她胳膊上的丝巾。
“你别管我们!你护住你自己!”
父亲的嘶吼被狂风暴雨淹没,她根本顾不上挣扎,又被埋入海水。
再浮出水面,胳膊上的丝巾已经不见了,父亲和母亲隐约在远处的浪底恍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爸!妈!”
她拼命地想游过去,却被擎天巨浪拍了下去。
好冷,好冷啊。
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当年,她躺在深夜的步行街长椅,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想象着姜什漾一个人从早等到晚的画面。
她已经没机会再给姜什漾补一个生日了吗?
姜什漾……
漾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