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绵神色有异，显得为难起来。
“不想说可以不说。”南风霁瞅她这样，了然。
那就是关系不太好了。
曲意绵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是不太好，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南风霁都交代她的家庭关系了，自己也得等价交换才行。
“这样……”有些难以想象。
家人是南风霁生活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了。
若是失去了这一部分，南风霁觉得，她恐怕要变得不像自己。
“你会想她们吗？”南风霁也不好问，为什么曲意绵会和家里人闹这么僵。
“不会。”曲意绵答的果断。
“只是在看见你和你家里人的相处时，会羡慕。”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回到那个破败的家，那个不属于她，不在乎她的家。
不然，她出走这么久，为什么从没听到过有人来找她？
指不定他们以为她死了。
在乡下，这样的情况很多。哪家遇到了，也不会难过太久。
她要是个男儿，家里人或许还会心急如焚。
但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儿。
如果再把她绑着要她回“家”，她大概会选择直接撞墙。
“我的家长对我，没有亲情。只有随便喂一口应付着能养大就养大的随意。”
曲意绵看着南风霁的后脑勺，有些失神。
她没法想象每天都跟家人通话的感受。
她孑然一身，活得太轻太轻，好似一只风筝，和世界的联系只有一根易断的线，不被谁拽着，说不定哪一天都真的被风放手，离开了苍穹。
现在南风霁要试着去牵这只风筝。
南风霁把手机暗灭，转身。“心疼你。”
南风霁也没法想象有一个不爱她的家。
“绵绵，我妈妈妈咪都是很好的人。以后，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把她们当母亲。”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补救方法。
有必要吗？曲意绵会下意识抗拒母亲、父亲这样的词汇。
说到底，她也不敢确定，南风霁的亲人也会同样喜欢她。
因为她，南风霁才丢下工作，伤神那么久，在外漂泊追逐数月不回家。
她要是南风霁的妈妈，恐怕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要是南风霁的家里人讨厌自己，该怎么办？
“再说吧。”曲意绵眸色沉海，熄了光。她果然想逃。
“别怕。她们人真的很好，还会爱屋及乌。怎么说呢就是，她俩巴不得我赶紧找个对象，别干扰她们的二人世界。所以会很感谢你的。”
曲意绵被这个说法逗笑了。“所以晴晴真的在被催婚？”
想起她们假扮情侣用的借口，南风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没有……她们只会催一下，倒没有逼我一定要做什么，也不会给我安排相亲。一切都看我喜好。”
“那是真好。”曲意绵抱着她的手收紧了点。
据她所知，尤祺是饱受催婚的摧残，被拉去相亲，随便找了个看起来不错的男的谈恋爱，个把月之后就结婚，然后果然遇到了不幸。
就算池允哲这样既定的继承人，也会被问联姻相关的事。
南风霁身为南梦集团的继承人，家里人都不怎么催婚，确实不错。
“所以绵绵，你是没有催婚烦恼的。”南风霁突然想起。
她捏了曲意绵手臂一下。“你看你还不是，跟我说谎。”
“我那是……”曲意绵一口狡辩的话噎在半路。
几秒后她意识到南风霁曾经说谎的缘由，她们并没有什么差别。
大概，为了喜欢，都是一样的卑劣。
“我错了。”也没什么好狡辩的。
就算她再喜欢南风霁，再想套路南风霁，和南风霁在一起，也不该说谎。
不过这么想来，她们也是般配的吧。
“没事，问题不大。就是，以后我们都要更坦诚才行。”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吧。
翌日一早，南风霁一边准备着今天的东西，一边跟家里人打了视频。
她没有躲着曲意绵，开了外放。
曲意绵饶有兴致的在旁边听着，支着下巴，观察别人家的娘亲。
国内时间是晚上，南雪沁也在画面里。
她就凑个热闹，还不敢说太多，怕曲意绵就在姐姐旁边，看着她会烦。
“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啊晴晴。我们都想你了。”宁予风听见宝贝女儿总算有进展，急着想她回国。
“看我女朋友什么时候拍完照吧。妈咪，你还想不想我成家了？”
南风霁一口一个女朋友，惹得曲意绵多看她几眼。
宁予风……其实不太想。
南知意一把按住宁予风。“你慢慢追你女朋友去。不急哈，公司的事也有你小姨她们家帮忙。咱们先解决自己的事。”
南风霁点头。
隔会儿一家人又说了些自己最近的事，南风霁给她们讲了这边有多冷，还说要把照片发回家族群。
得了几句叮嘱，这才挂断通话。
她看向一旁的曲意绵，做嘴型喊她“女朋友”。
曲意绵笑着掐她腰一把，倒也没拒绝。
“你家里人是挺不错的。”光是听着她们的对话，就能感受到尊重和十足的爱。
怪不得南风霁会如此自信。
有这样的后盾在，她哪怕搞砸任何事，也不会被所有人抛弃。
还会有三个最爱她的家人支持她，帮助她。
就像跟自己的事。
曲意绵想，她不喜欢跟朋友说这种事，有情绪也得自己抗，所以才会逃避那么久。
南风霁不一样，至少，她还可以跟家人商量。
难怪她那么坚定。
就连工作，她妈妈都说有人帮忙。
南风霁是被家人托举着向上，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和自己简直天差地别。
“她们会接受你的。到时候也可以是你的家人。”南风霁也不会小气，这种事上很乐于分享。
她只是单纯，也想她喜欢的人好，想曲意绵和她一样幸福快乐。
曲意绵望着她，不敢接话。
和世界产生的联系越多，曲意绵越惶恐。
如果只有南风霁一个人爱着她，她会紧张，焦虑，觉得自己不配，但大概率会接受。
可现在……曲意绵只想缩回自己安全的躯壳。
“不要吗？”南风霁看她神色有异，朝她走过去，搂住她。
“不要也没关系。反正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不是她们的。”
曲意绵摇头。“我害怕。”她们说好要坦诚一点的。
“嗯？”
“我觉得……我也没那么好，害怕你家人见过我，会失望，只是看着你的份上，勉强对我好。”她觉得她不值得。
“怎么会呢？”南风霁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
“且不说绵绵本来就很好，我妈她们肯定会喜欢你。就算她们勉强了，又怎样？那是她们自愿去做这种事，你接受就好了呀。”
这下轮到曲意绵不太理解南风霁的想法了。“可是让人勉强接受自己很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呢？又不是你逼她们，也不是我逼她们。说到底我就谈个恋爱，这是我自己的事，和她们本来没有关系。况且你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道理她们不喜欢你。”
曲意绵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
“别想那么多嘛。老是觉得这不好那不该的，人生得过的多难受？”南风霁蹭蹭她的颈窝，向她吹气。
“可是……我很差劲的。”曲意绵有所波动，眸光轻轻颤着。
“曲意绵，没有人是完美的。”南风霁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自卑的姑娘。
她也不知道正确的对待方式是何，只能把她自己的想法尽可能的给曲意绵讲。
“是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可相对的，黑白善恶一体，优劣也是。你来了世间，你存在，你必然也会有自己的优点，有值得别人喜欢你的地方啊。我这么喜欢你，你还有很多朋友，很多粉丝，很多认为你厉害，倾慕到做出些错事的人。你为什么要贬低自己呢？”
“没有人说你不好，所以绵绵，放过自己身上的那些缺点，好吗？”
曲意绵鼻子一酸。
是，她已经逃离那个家十年了。
可它带给她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有人说过啊。有人说过的。他们说我不好，说我没用，我做错一点，哪怕只是不够完美，都会遭冷眼。说我没有力气，说我吃白饭，说我赔钱货。他们说我差劲，什么都不肯给我。”曾经的伤痛不可磨灭。
被南风霁点出来，曲意绵才意识到自己深受其害，陷的有多深。
就好似思维也和那间小小的房子融为一体，剥开，全是血淋淋的骨肉，掉了皮。
听着就让人心酸难受。南风霁抱紧曲意绵。
“那也是他们的不好。不是你真的有错。绵绵……不要因为一群混账，惩罚自己的后半生，好吗？”
曲意绵被温暖包裹，抽噎起来，转身埋进南风霁的怀抱。
“南风霁……南风霁，都过去这么久了，偶尔夜里惊醒，我还会以为自己住在漏雨的破屋子里，听着那俩人吵架，随时有可能被当作出气筒，拖出去骂。”曲意绵几乎是呕出这一番话。
心上的刺一点点被拔掉，剩下的千疮百孔，一个个血洞看着可怖。
“以后不会了。”南风霁努力把曲意绵的全部拥入怀中。
试着去治愈那些掀开指甲一样的疼痛。
“以后你有我，有你的朋友。如果再有这种人……我帮你报复回去。”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的双亲。他们配当母父吗？
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恶毒的对待自己的孩子？
以至于曲意绵都28岁了，依旧逃不开原生家庭的伤害。
“你可要说到做到……”曲意绵伸手去抹眼泪，被南风霁按住。
“我一定会的。”南风霁稍稍低头，捧住曲意绵的脸。
随即也不在意那些泪痕，吻上曲意绵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