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试试。”◎
说是寂墨把下午的时间都空了出来,但年前的这段时间,盛闲期却又因为爆单还人手不够忙到起飞。
所以,她们竟没再见一面。
寂墨的小班开的很顺利,七天圆满结束,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年时,只依稀记得那天晚餐,她同盛闲期聊到过年。
温馨而热闹的小吃店里,盛闲期拿叉子叉了块鱿鱼圈,“过年啊?我反正没所谓的,就还是住工作室呗。”
当时,寂墨是愣了下的,但很快掩饰了。
盛闲期的家世太复杂。
那个女人看着乐天派从来无所顾忌的模样,可这么多年来,最热闹的节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吧。
除夕夜。
寂墨答应了爸妈回家吃团圆饭,她下午就到了。
“妈,我帮你吧。”寂墨在门口换好鞋,把手上的水果和牛奶放到餐桌边,跟爸爸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厨房。
“好好!”妈妈套着围裙,看见她笑弯了眼睛。
寂墨也挺高兴,毕竟大过年,就是一看料理台和水池有些发懵,“我们就一家三口,怎么这么多菜。”
亏她还说早点来帮忙,可眼前这场景,妈妈绝对是从早上就开始忙了。
“过年嘛,当然要吃点好的。”妈妈笑着拉寂墨到水池边。
寂墨无奈,“也对啦。”
“咳。”妈妈背对着寂墨调酱汁,补充,“再说,还有别的亲人啊。”
别的亲人?
寂墨陡然生出不好的预兆,“谁啊?”
“你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妈妈顾左右而言他,“哎,你把蚝油递给我下。”
呵。
寂墨明白了,除了他,家里也没什么所谓的“亲人”了。
果然,晚饭时,踩着点,叔叔一家过来了。
照理说,亲戚间都是年后才开始走亲戚,谁家除夕夜也都是一家子大团圆吃饭,父母孩子,最多加个爷爷奶奶的。
可不知道爸妈被下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今年跟叔叔一家一起过年。
寂墨拧眉给小堂弟递了瓶旺仔牛奶,转身就去帮忙摆碗筷。
“呜呜呜~”小堂弟坐在餐桌边不安分地挥动他手上的小飞机。
“砰。”摆放好的一只碗应声而碎。
寂墨急匆匆走过来收拾。
“飞机不是呜呜呜,乖儿子,火车才是呜呜呜啊!”婶婶看都没看地上的碎片,更没看寂墨一眼。
寂墨拾起碎片,差点儿不小心划到手。
饭桌上,叔叔把带来的酒摆上来,“来,老寂,咱兄弟有日子没一起喝过酒了。”
“爸。”寂墨连忙出声,“您戒酒了的。”
“对。”爸爸看着寂墨尴尬地笑了下,“今天破个例。”
“......”
寂墨深深吸了一口气,被身边的妈妈拉着坐下了。
大过年的,寂墨不好发作,桌上一片喜气洋洋,她便安静吃饭。
“老寂,这回我跟你说,绝对的赚钱!”叔叔一贯的吹牛,寂墨本来不想理他,却发现今天苗头不对,“你跟我!兄弟不坑你!”
“是吗?”爸爸犹豫了下,笑着追问。
“不过,我们家现在没什么现钱啊,都存了死期。”妈妈在一旁插话。
“那有什么?死期那一点利息算什么?取出来嘛。”叔叔大手一摆,转头看向寂墨,还打了个酒嗝,“再说了,你们要不敢跟,这不还有我们小寂嘛,小墨也上班了,有存款了没?”
寂墨冷冷看过去,“没有。”
“哦哟,小姑娘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行的啦。”婶婶立刻叫起来,“小墨啊,你要把钱存起来的啊,跟着我们家里人,才不会吃亏。”
“我有存款,也不会跟你们投。”寂墨攥着筷子,一字一句说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不然,迟早完蛋。”
早有前车之鉴。
她初中那会儿,就差点被叔叔坑到家破人亡。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爸妈怎么还能跟这种虚伪的骗子有来往,甚至让人堂而皇之坐上自家年夜饭的餐桌上。
“你怎么说话呢!”
“哎,这孩子,不知好歹的啊!”
叔叔婶婶变脸。
妈妈轻轻拍了寂墨一下,“小墨,你性子最温和安静的,怎么现在这样说话呢?”
再温和的人,也不能让人一直欺负践踏吧?
何况,寂墨骨子里可算不上温和,顶多是温凉,温不够暖,便成了凉。
寂墨嗤笑了一声,嗓音温淡,“我性子什么样?就现在这样。”
“穷光蛋!”
一声稚嫩的童声乍响。
六岁的小堂弟指着寂墨,小孩子听不懂大人的对话,但是感受到两边的对立,用他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立场,“你们家好破!”
“我讨厌这里!”
“好暗好暗。”
“没有人喜欢的地方。”
“又冷又破!”
“没人要的臭堂姐!”
......
寂墨“哗啦。”一声,顶着椅子站了起来。
椅子脚在地上拖出钝而难听的声音。
爸爸却皱着张脸看向堂弟,“我们小乖乖怎么啦?平时不是挺喜欢我们这的嘛?”
“我讨厌她!”堂弟指向寂墨,“因为她,你们家都臭了!”
寂墨咬唇,几乎尝到血腥味。
原本她想着大过年的,忍一下便算了,可这怎么忍?
妈妈还在拉她的手,寂墨一下子甩开,转身就走。
“寂墨!”爸爸在饭桌上大喊,“你今天敢走出去,就别回来!”
寂墨脚步顿了一下,冷笑,“今天也不是我要回来的。”
本来就是父母提前打电话劝她回来。
她不明白,明明爸爸之前还好好的,做出要修复父女关系的样子,可叔叔一家一出现,就成了这样。
寂墨抓着伞出门,关门的前一刻听见叔叔在说话。
“小墨是太任性了点,没关系,哎!小墨,你领了工资记得回来找叔叔啊,自家人不会坑你的!”
“咚咚咚!”寂墨从楼梯上大跨步地跑了下去,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些讨厌的人和声音彻底甩到自己生命之外。
晚间七点多,居民区里到处都是炊烟,一扇扇窗户灯火温馨。
寂墨抬头吸了吸鼻子。
她就不该回这个家过年。
盛闲期还说她好歹有父母在,有家在,可这样的家,寂墨真觉得心累。
到头来,她也要一个人过年了吗?
寂墨走出小区,凭借习惯走到车站,准备搭车,她手指快要冻僵,在驶往她租的房子那边的车来的前一刻,她打开微信。
寂墨:你还在工作室?
盛闲期:嗯呢。
寂墨:在干嘛?
盛闲期:一个人太无聊,给小伙伴们发红包雨玩呢。
寂墨:......
盛闲期:怎么?羡慕我的员工吧?这样的好老板可太少了!
两分钟后。
盛闲期:你在干嘛?
盛闲期:吃上年夜饭了吗?
盛闲期:怎么还有空给我发消息?
盛闲期:喂!
盛闲期发现了寂墨的不对劲儿,仅凭简单的几条微信。
寂墨到斓遇墨门口的时候,盛闲期又发了条微信。
——你在哪?
寂墨冻的没有知觉的手指好像回暖了一些,她低头敲字。
——你开门。
不过十几秒,隔着大门,寂墨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动静。
她似乎能想象出盛闲期跑下楼的画面。
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女孩一样。
“你怎么来了?”盛闲期打开门,虽然问了话却也没等寂墨说话,下一秒就直接把人拉了进来,“快快快,跟我回楼上!冻死了!楼下没开空调的!”
寂墨好笑,被她拉着小跑,“谁让你穿这么点就下来了!”
“喂,你讲点道理!”盛闲期把人推到沙发上,自己也舒服地瘫下去,“还不是你说叫我开门的。”
寂墨落座后,盛闲期又捡起了自己的手机玩。
空气安静,寂墨却有些不自在,她偷瞄盛闲期。
女人穿着一件软塌塌的针织薄衫,两条修长的腿裹在薄绒材质的直筒裤里,身上随意搭了条银色的毛毯,非常没型地歪在沙发靠背。
“我好看吗?”盛闲期冷不丁出声。
寂墨抿唇,“好看。”
这是诚实作答。
盛闲期点点头,又没再说话了。
她好像总有那么一点儿与别人不同的细腻,察觉到了寂墨的不对劲儿,但没再问什么。
就留出空白,让寂墨自己消化。
盛闲期不问,寂墨便找了个非常水的借口,“我来看看你这个好老板的红包雨到底有多厉害。”
“呵。”盛闲期被她逗笑,接着朝她招了招手。
寂墨拧眉,总怀疑盛闲期平日是不是对她那三只猫也用这个手势,但她还是凑了过去。
看清群里货真价实的红包雨,寂墨震惊了。
更震惊的是,盛闲期还没停。
“你喝多了?”寂墨下意识问。
盛闲期瞥她一眼,“我还没喝呢。”
“啧。”寂墨只能感慨人家大小姐就是多金了,“还没喝就醉成这样。”
“过年嘛,一点钱就能让大家开心,那我干嘛不醉呢?”盛闲期竟然顺杆儿爬。
女人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起了身,把音箱给开了,音乐瞬间倾泻而出。
很美的前奏,也很熟悉。
寂墨不过两秒就听出来是《不醉不会》。
“喏。”盛闲期走到冰箱前,拎出来几瓶罐装啤酒,丢了一瓶给寂墨,自己也开了一瓶,剩下的放在桌子上。
“冰的啊。”寂墨诧异。
“啊。”盛闲期咕噜咕噜往嘴里灌,“也有不冰的,你要吗?”
“不了,就这个。”寂墨笑。
其实,正和她意。
“呵,我就知道,你也会喜欢冰的。”盛闲期坐在贵妃榻那一边,她长腿交叠,笑着看向寂墨,“你看着温温淡淡,其实里面就是个大冰块。”
寂墨被她逗笑。
倒也没那么冷吧?
寂墨没反驳她,“那你呢?”
“我啊?”盛闲期喝到了第二罐,她的酒量很普通,脸颊已经开始发红,摇了摇手里的啤酒,“我空心的呗,没心没肺是吧,那我就是个罐罐。”
“哦。”寂墨顺着她的话,没过脑子,“那我们绝配?”
说完,寂墨就暗骂了自己一声。
盛闲期却没听进去一样,只是笑。
不知道是盛闲期没设置还是怎样,音箱里在单曲循环。
“只要我以为,就不是误会。”
“谁都是宝贝,有什么真伪。”
寂墨跟着哼唱了几句。
盛闲期把手里的啤酒举起来,跟寂墨碰了一下,有酒液溢出。
空调实在太暖,寂墨竟然觉得有几分燥热,难怪盛闲期只穿了一件针织衫,她便把羽绒背心脱了,剩了件磨毛的加厚衬衫。
再一回头,盛闲期不知何时离她这样近,挑起她的下巴,“宝贝儿。”
寂墨的耳朵尖瞬间一麻,“你说什么?”
“谁都是宝贝,有什么真伪,歌里不是这么唱的吗?”盛闲期醉眼朦胧,“好朋友之间喊个宝贝儿怎么了,亲亲?老婆?不都很正常。”
酒精的作用上来了。
寂墨的神经有种迟钝感,好像,盛闲期说的也确实是的。
连阮梦枫叶喊过她“寂墨宝宝。”
虽然,当时寂墨义正严辞地纠正了。
“你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吗?”盛闲期空茫着那双鹿眼,嘴唇微张。
寂墨不知道,她没有恋爱过。
盛闲期没等到她的回应,又说,“我也不知道,所以试试吗?”
这也能试?
“反正你也是喜欢女生的,总归要跟女生接吻。”盛闲期蛊惑,“我长这么好看,你不吃亏的。”
理好像是这么个理。
除夕夜里,外面寂静一片,厚重的窗帘遮挡着屋外的寒冷,却又透出一股难以言状的寂寞。
盛闲期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低头靠近,然后,擦过了她的唇瓣,那双空茫的眼神闪过一瞬的清明,“噢,对了,你龟毛,不喜欢人家碰你的东西。”
下一瞬,她们脸颊相错过,盛闲期伏在她肩上。
寂墨眨了下眼,那零点一秒的触感,唇瓣好像被火燎过。
她抬手扶起盛闲期的脸颊,侧首,重燃那片火海。
“那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