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渣了魔尊后我死遁失败了[穿书]【完结】>第三十四章 【三合一】

  休息到第三日,有个纸团子顺着窗缝被扔了进来。

  秦顾从入定状态中睁开眼,没有去捡纸团,而是迅速抬手推开窗户——

  一个黑袍身影消失在转角处,风吹起他的衣袍,左臂的位置竟是空的。

  秦顾怔怔地看着这名诛魔司弟子消失的方向,这才俯身捡起纸团打开,细细查勘。

  只见那揉成一团的纸上只写了寥寥数语:

  “叛徒是季允?”

  最后一个问号,用炭笔加粗加深,显然是疑问深重。

  秦顾手一抖,险些把纸团都扯烂。

  一时思绪万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桌边。

  所有人都清楚,晏白术得以脱身,只可能是有人偷偷解开了施加在他身上的术法。

  更为可怕的是,仙舟上都是各门派的翘楚弟子,未来修真界的领军人物若叛逃魔修,恐怕会发生第二次沧山动乱。

  而这叛徒,与铁匠铺受袭的元凶,或许是同一人,也或许不是。

  而秦顾近日也从山苍口中得知,祭祖大典已经结束,但仙舟从此刻起,将禁止任何人离开,直到叛徒伏法为止。

  此事交由检督司负责,但由于检督司掌教凌红曲被魔修所伤,主理人换成了诛魔司掌教陆弥。

  秦顾并不怀疑陆弥的办事效率,但…

  叛徒怎么会是季允呢?!

  原著中有这一段没错,但那时季允不在仙舟,且是受到原身污蔑,而如今,这无妄之灾甚至比原著的剧情节点还提前了,开什么玩笑?!

  秦顾真想现在就冲到陆弥面前,告诉他是抓错了人。

  但他不能。

  他有原书的上帝视角,陆弥等人却没有,陆弥虽与季允合不来,却断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故意构陷。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让叛徒的线索指向了季允。

  他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一定要找到足以证明季允清白的证据。

  秦顾思绪如飞,想到了一个人。

  …

  梅惊池走到凉亭的时候,秦顾正在入神地思考,微光从亭外洒进来,将他的侧脸照得发亮,好像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然而这美到窒息的画面却被不和谐的敲击声破坏,再定睛一看,秦顾骨节分明的手正捏着一只药瓶,一上一下将瓶底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梅惊池失笑,轻咳一声:“小眷之,你找我?”

  他接到秦顾的飞鹤传信,邀他在凉亭相见。

  秦顾瞬间回神,双手交叠恭敬行礼,哪里还有方才百无聊赖的样子。

  梅惊池看向他藏起药瓶的手,假装没有察觉:“不必多礼,有什么事?”

  又端详秦顾的神色,见他脸色虽尚佳,眉峰却蹙起,眉宇间忧愁萦绕。

  梅惊池向来心思玲珑,稍一思量便懂了。

  他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反手筑起一道泯音结界,这才意有所指道:“小眷之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便利,虽未直言,双方却各自心领神会。

  “我知暗中调查恐怕会触犯大忌,”秦顾站起身,双手交叠向梅惊池俯身行礼,言辞恳切,“梅师叔,眷之求你,帮我这一次。”

  秦顾重伤刚醒,整个人瘦了一圈,外袍松松垮垮险些束不了腰,行礼时摇摇欲坠。

  梅惊池怎么敢受,赶忙将他扶起,又牵着秦顾坐下。

  白狐不懂二人之间的风起云涌,跳上石桌,嗅了嗅桌上的小点心,伸出舌尖一舔一舔,大眼睛看一眼梅惊池,又迅速充满期待地看向秦顾。

  秦顾挠了挠它的下巴:“吃吧。”

  这灵兽便埋头吃了起来,将做成花朵形的精致小点啃得满是小洞。

  伴随白狐的咀嚼声,秦顾为梅惊池倒了一杯茶,轻轻推了过去:“师叔,小允…”

  梅惊池却也抬手,堪堪抵住那茶碗,总是带笑的神色看不见了:“小眷之,我只告诉你,灵蝶从季洵卿身上发现了极为可观的魔息残留,只有近距离接触了魔修,才有可能留下这么恐怖的魔息。”

  秦顾欲张嘴,梅惊池又抬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灵蝶只能探查到最近才沾染的魔息。”

  换言之,季允身上的魔息不会是与韩成鸣交战时留下的。

  秦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的季允与魔修绝无瓜葛,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

  秦顾也管不了什么僭越与否,一把抓住梅惊池的手腕,双腿站起,身子急切地前倾:“小允…季允是被陷害的!师叔,你想想,封锁仙舟的消息刚出,季允如果真的与魔修勾连,怎么会急着把自己往刀口上送?再说如今仙舟的重建紧锣密鼓,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一般清闲,一日之间与多人接触,其中有人故意构陷,也未可知。”

  他也是有所耳闻,青年弟子都被掌门勒令协助修复仙舟。

  梅惊池看着秦顾急切的神情。

  他还记得昨日季允被诛魔司摁在地上,满眼的惶惑,张口第一句话却是:“别让师兄知道!”

  这对师兄弟人前都是泰然自若的模样,一旦涉及到彼此,却是一点也从容不得。

  如此情真意切,如何舍得苛责。梅惊池总算松口:“仙盟不会在事情未查清前就定罪,小眷之大可以放心,至少目前,季洵卿性命无虞。”

  目前,什么叫目前?

  “别急,听我说,”梅惊池抬手抵着唇瓣“嘘”了一声,叫秦顾强压下疑问,“季洵卿被关押已一日有余,他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认罪。换句话说…他什么也不肯说。”

  见秦顾震惊到整个人都僵住,梅惊池的眼底多了几分无奈:“但若你能找到足以证明他无罪的证据,也并非没有转机。毕竟我们都不愿意相信,季洵卿会是那个叛徒。”

  梅惊池打量着秦顾的神色,提着白狐后颈将它拎到自己怀中,指腹擦去它吻部的糕点屑:“唉…吃人嘴短,这下我想拒绝也没有办法了。”

  …

  “季洵卿,不要浪费时间了。”

  锁链缠住青年的手腕与脚踝,寒铁千钧沉重,迫使他跪坐在地。

  陌刀燕钩抵上颈侧,寒光凛冽,青年却躲也不躲,只抬起漆黑发紫的眼眸,直直注视着持刀的陆弥。

  陆弥冷笑一声,陌刀又近几寸:“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能杀你。”

  季允也勾唇,神情却森冷:“无话可说。”

  陆弥的唇瓣抿得更紧,道:“好极了,你若不肯说,我只能将秦眷之也一并抓来审问。”

  铁链猛地铮动一下,季允凶狠地瞪着陆弥,还没说话,动静极响的破门声伴随与之不符的温润嗓音同时横插进来。

  “陆掌教!严刑逼供,岂能作数?”

  秦顾气喘吁吁地推开审.讯间的门,漆黑无光的室内因他的闯入而照进一束光。

  他背着光站立,阻挡了大部分光源,季允却感到光也跟着洒到了自己身上。

  而秦顾也正在看他,暗暗心惊。

  身形挺拔的青年,四肢被锁链束缚,脊背却笔直,抿紧的唇瓣与下颌连成一道倔强的弧线。

  额前碎发遮住了青年的表情,在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

  这一幕唤醒了秦顾记忆里那只羽翼寸断依旧骄傲的孤鹤,他跪在那里,分明是受责,却挺起脖颈,凌驾众生之上。

  秦顾收回目光,快步上前。

  陆弥调转刀锋挡在他身前,冰冷寒器直接贴着胸膛:“谁放你进来的?”

  秦顾垂眸反问:“陆掌教特意让十捌师兄守在门口,不就是为了放我进来么?”

  十捌便是那名与韩成鸣鏖战的诛魔司弟子,也是洞穴中死去弟子心心念念的师兄。

  他断了一只手臂,瞎了一只眼睛,在看见秦顾赶来的时候,一言不发地让了开去。

  十捌的声音沙哑克制:“我救不了我的师弟,至少能让少盟主…去救一救你的师弟。”

  秦顾心情更重。

  他于十捌有救命之恩,此事众人都知道,陆弥大可换人守着审.讯室的入口,诛魔司这么多人,却偏偏是十捌,若说巧合,秦顾自然不会相信。

  所以陆弥也是不信的,才特意给他留了可以钻的空子。

  陆弥哼了一声:“胡言乱语。”

  又侧目:“擅闯审.讯间,如果拿不出什么名堂来,我便依仙盟律令一起治你的罪。”

  回应他的是一声“嘤嘤”轻叫。

  在陆弥惊讶的注视下,白狐从秦顾怀里钻出个脑袋,嫌弃地抖了抖爪子,踩着秦顾的脚跃到了陆弥的鞋面上,竟是半分不肯沾地。

  它仰起头,将口中叼着的器皿吐在陆弥掌中,狐尾晃了晃,倒像是和陆弥很熟的样子。

  陆弥简直气笑了:“你倒是动用了不少关系。”

  他皱眉打开这圆盒状的器皿,只见魔息顷刻像粉尘四散,扑向三人。

  无需他们出手,白狐在半空灵活跃起,狐尾一晃变成三条,将魔息卷住压扁送进嘴里,打了一个不那么响亮的饱嗝。

  陆弥问:“在哪找到的?”

  秦顾一字一句:“登仙台,海棠树下。”

  ——白狐能将魔息吞食转化为自身的力量,对最微弱的魔息也十分敏锐,是以秦顾不得不请梅惊池出手相助。

  但他也没想到,最终会在登仙台挖出这魔盒。

  何其猖狂!

  见陆弥也一愣,秦顾紧跟着道:“陆掌教也看见了,只消打开这魔盒,魔息就能顷刻依附在旁人身上,仙舟上人员密集,不能仅凭魔息就认定小允是通敌之人。”

  陆弥将魔盒用灵息包裹收好,视线审视:“所以?你同样无法证明他无罪。”

  这便是问题所在,唯有抓出真凶,才能彻底还季允清白。

  秦顾能察觉到季允炽热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却强忍着不去看他。

  他走到陆弥对面,与季允同向,一撩衣袍,直直跪地。

  陆弥大惊:“秦眷之!”

  他竟跪?!

  秦顾震声道:“我深知仙盟法度威严,不可感情用事。此事蹊跷,我不愿师弟蒙冤,却也暂时无法找到更多证据。”

  陆弥紧蹙的眉头松了一些:“你知道就好。”

  可秦顾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道:“无垢仙尊在上。”

  灵力凝聚成一根红色丝线,系住季允的指尖,将二人绑在一起,他身后,季允忽地浑身一震,双眸一眨不眨凝望着他。

  “秦顾以身作保,若他有罪,”秦顾的声音还透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字字句句重重叩击季允心弦,“我将与他共担神罚!”

  话音落下,红光猛然镀上金光。

  誓言已成!

  陆弥怒火中烧:“秦眷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顾当然清楚,他方才的话换作现实世界,就等同于“对天发誓”,但与现实世界不同的是,这个书中确有天道存在。

  至少无垢仙尊是真的存在,也真的能听见他说的话。

  灵息的红线闪烁几下便消散,这是将二人短暂绑定的术法,倘若季允私通魔修确凿,那么他所受的刑罚,秦顾也将同样承受。

  秦顾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面色又白几分。

  领域破碎后第一次使用灵力,果然还是力有不逮。

  一道灵息注入他心脉,陆弥冷冷收回手,不置一词。

  秦顾朝他拱手致谢:“三日为限,秦顾定能找到真正的叛徒。”

  他心中已有计划的雏形,考虑到诸多因素,给自己留了相对宽裕的时限。

  陆弥双手环抱,语气不善,“若是不能呢?”

  秦顾坦然:“那便依法处置。”

  言尽于此,陆弥再想说什么,最终也只化作妥协的冷嗤。

  他虽不赞同,效率却极高。

  翌日清晨,诛魔司就宣布禁令解除;下午,飞鹤向聚拢在一起的青年修士们传了信。

  信中有言:

  “魔修为天卜金签而来,多生事端,如今事态平息,为永诀后患,将于两日后的子时销毁天卜金签。

  仙门本为一体,自当戮力同心,特此告知诸位。

  天卜司,司命。”

  如此接踵而来、不给缓冲的信息爆炸,依旧引得仙舟上议论纷纷。

  “再多待几天,说不定我就能突破元婴期了。”

  “你想得美,不过仙舟灵气繁盛,我倒也有些不想离开了。”

  “我倒是更好奇,天卜金签说销毁便能销毁的么?这不是无垢仙尊给予的指引?”

  “这问题你可不该问我们,司命掌教都说能销毁,自是能够销毁的罢!”

  “说起来,仙舟突然解禁,可是捉到了叛徒?”

  “这话可不敢给仙盟听见!赶紧闭上你的嘴。”

  说着,这群修士四处看看,确认四下无人,顿时作鸟兽散。

  无人察觉秦顾就站在离他们头顶不过数米高的楼阁上。

  而化神期的修为在这群修士中近乎碾压,他们刻意压低嗓音的对话,落在秦顾耳中却非常清晰。

  秦顾目送他们离开,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此人颇为敏锐,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四处看了看,迅速转入一处急弯,消失不见。

  这便是方才提出“销毁天卜金签是真是假”之人。

  于仙舟上的修士而言,天卜金签虽重要,到底距离他们极远,唯有权力中心才会涉足,关心“叛徒”、“解禁”无可厚非,可第一反应摆在天卜金签上,多少值得怀疑。

  但确认叛徒身份,不能仅凭这只字片语。

  再等等。

  秦顾转身,走到阴影里。

  白纱蒙眼的少女正在廊柱后站着。

  秦顾拱手抱拳:“多谢司命前辈,出手相助。”

  由司命出面飞鹤传信,比其余任何人开口都要有说服力。

  先前还持有怀疑态度的人,在看到信尾落款的“司命”二字后,也不得不信了八.九分。

  但秦顾去天卜司求司命帮忙时,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地答应。

  对秦顾的出现,她好像了然于心。

  也难怪,毕竟是通晓卜算之术的天卜司掌教。

  但秦顾隐隐预感司命此举绝非卖他一个人情这么简单。

  果然,隔着白绸,秦顾看不见司命的神情,却能感到一道洞悉万物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司命一拂袖,天卜金签的虚影便在掌心浮现,镌刻着入木三分的文字。

  即便秦顾早已见过这预言魔尊降世的词文,此番再看,仍不免胆战心惊。

  司命道:“天卜司受无垢仙尊指引,可观寰宇纵横,万事万物皆入卜阵。”

  她顿了顿,“…本该如此,但仙舟之乱,吾并未事先预知…不,这么说恐怕不对,应当以节外生枝来形容此事。”

  秦顾一惊,却不敢表现出来。

  司命又说:“卦象从未出错,近来却屡屡失算,吾想,魔尊现世,仍有转机。”

  导致失算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秦顾闻言反而放心许多:“前辈与我说这些,可是有什么我能做的?”

  司命微微颔首:“那日,吾察觉无垢仙尊塑像似与仙舟产生链接,自从仙舟灵力衰微,无垢仙尊已许久没有降临。少盟主得仙祖眷顾,是修真界的大幸。”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秦顾眨了眨眼,又暗暗心惊司命的灵力竟能与无垢仙尊共鸣。

  司命指尖轻点,灵力如漩涡在她指尖停留之处旋转,却并未有画面出现,只是一片杂乱无章的景象:“若未来既定,吾断不会以身替少盟主圆谎,但…”

  她一手捏起衣袖,缓缓擦去唇角流出的鲜血。

  秦顾惊骇交加,便知这是圆谎的代价,立刻再拜。

  天卜司掌教一言一行事关因果轮转,销毁天卜金签这等谎言,在出口时便会遭到千万倍的反噬。

  司命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余下未尽的言语,秦顾已然听懂。

  局外之人,也是破局之人。

  秦顾郑重向司命的背影行了一礼。

  禁令解除引发短暂的喧嚣过后,仙舟重归平静。

  距离与陆弥约定的日子仅剩最后一日,秦顾听着诛魔司弟子的报告,似乎无人表现异常。

  诛魔司弟子比他更着急:倘若今夜未能拿出成果,秦顾就要与季允共担仙盟责罚,那可是剜心剔骨之刑!

  秦顾却笑吟吟的,只看向窗外霜云卷舒:“该收网了。”

  是夜。

  仙舟天朗气清,皎月万里,难得有天色如此阴沉的时候,漆黑的乌云遮挡星辰,大片阴霾笼罩下来,像一个漆黑的囚笼。

  一道身影悄悄从窗边翻了出去,他穿着一袭纯黑夜行衣,像一只轻巧的猫,完美地融入暮色中。

  飞鹤之后,仙盟令便递了过来,令诸门派弟子夜晚无事不得出门,即便出门,也禁止靠近登仙台。

  加上先前的公告,猜也知道登仙台将是销毁天卜金签的场地。

  而在那之前,天卜金签都会存放在天卜司中。

  许是销毁在即的缘故,一路上,值守的诛魔司弟子减少了许多,但偶尔也有极轻的谈话传入耳畔。

  黑衣人隐约捕捉到“叛徒伏诛”、“大人物齐聚”、“百年难遇的丑事”等字眼,心下只觉滑稽可笑。

  仙舟的地图早已被黑衣人牢记于心,他巧妙地避开了诛魔司弟子的巡逻范围,抄了一条近路,很快就到达了天卜司。

  天卜司是一座极高的塔楼,黑衣人伏低身形,将自己藏在古树的阴影下,凝眸看去,塔楼入口处,两班诛魔司弟子正在交接。

  这里显然比别处守卫森严多了,十数名诛魔司弟子将入口处围得严严实实。

  看来所言非虚。

  黑衣人定了定神,从怀中摸出一片鸦羽,他的指尖闪过黑色魔息,身形倏忽一闪,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在人与建筑物的影子里穿行,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天卜司,甚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守卫,感慨万千。

  这只是最基础的魔修术法,使用起来便如有神助,远比所谓正道强上百万倍。

  天卜金签就藏在天卜司中。

  黑衣人继续在阴影里行走,子时将近,他不由加快脚步,几息之间登上塔顶。

  一扇隐秘的木门出现在眼前,两名值守弟子一丝不苟地目视前方。

  黑衣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心底不由自喜。

  踏进木门后,气氛陡然一变。

  神秘的符咒飘浮在空中,形成一个交错的绸带般的圆环,圆环中央,天卜金签熠熠生辉。

  有了!

  黑衣人大喜过望,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伸手过去的时候,黑衣人突然发现本该重兵把守的室内空空荡荡,本能地察觉到一丝违和;

  但他无暇顾及,一把握住天卜金签,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

  金签上没有文字,画了一个猪头。

  黑衣人大惊,下一刻,天卜金签瞬间爆裂,黑衣人痛呼一声,手掌鲜血淋漓。

  中计了!

  现在察觉,已经来不及了。

  陈旧的木门缓缓开启,夺目的红色像一轮东升的太阳,将黑衣人的双眸刺得胀痛不已。

  秦顾反手甩出一道灵力,正擦着黑衣人的面罩而过,面罩滑落,黑衣人条件反射地双手捂脸,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同门一场,劝你别挣扎了,”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秦顾微微侧身,诛魔司弟子在他身后列成一排,“叶师姐,见到我很惊讶吗?”

  黑衣人的手颓然放下,露出叶雨晴那张姣好的脸庞。

  …

  诛魔司内。

  叶雨晴双手反绑在身后,每挣动一下,捆仙索就爆出一道金光将她缠得更紧,她跪坐在地,一袭夜行衣已被冷汗湿透,黏答答地贴着每一寸肌肤。

  诛魔司灯光昏暗,审.讯间内更是屏蔽了所有光源,耳畔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连时间都融化在黑暗中,变成一个虚伪的概念。

  叶雨晴抬眸看向身前坐着的青年。

  他好像完全没受到恶劣环境的影响,自在惬意地歪坐着,脑袋枕着手掌小憩。

  审讯间的地面有冰冷的积水,他干脆将华美的袍子打了个结,裤腿卷到膝盖上,这副随性过头的样子,任谁也无法将他与仙盟少主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秦顾缓缓睁开双眼,背着光,瞳孔模糊而朦胧,叶雨晴却能感受到他正在看着自己。

  他打了个呵欠,好像真是刚刚醒转:“怎么样,叶师姐,打算说了么?”

  叶雨晴移开目光,又用力挣了一下,捆仙索的微光将审.讯间短暂照亮。

  她倔强地咬着下唇,显然打算死扛到底。

  秦顾也不勉强,伸个懒腰换个动作,笔直的双腿交叠起来,像只慵懒的大狐狸。

  负责看守的诛魔司弟子暗暗叹气。

  被生擒至今,叶雨晴一言不发,秦顾每隔半个时辰就问一遍,得不到回应也不在意,自在得就像在自家卧房,二人就这么僵持到现在,愣是半个字也没问出来。

  诛魔司弟子内心很崩溃:少盟主到底在等什么啊?他是真打算在这个阴暗潮湿到多待一秒都怕得风湿的地方睡一觉吗?

  ——秦顾在等人。

  一个得知叶雨晴获罪,绝对会马不停蹄赶来的人。

  耳畔响起沉重细碎的脚步声,刺骨的水对凡人来说堪比酷刑,却未能阻挡来者的脚步,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越来越近。

  秦顾转眸,见到一个皮肤黝黑的精壮男人,正惶恐地向他投来目光。

  “陈叔,”秦顾向他点了点头,“你怎么来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惊讶,这话是故意说给叶雨晴听的。

  果然,话音落下,捆仙索噼里啪啦爆出一串金光,是叶雨晴在奋力挣扎。

  这精壮男人正是陈氏铁匠铺的老板,也是叶雨晴的养父,为人忠厚老实,饮枫阁的青年弟子都尊称他一声陈叔。

  陈叔显然被捆仙索的动静吓了一跳,仔细辨认过后,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少盟主,我听闻…听闻雨晴犯下大错,您能否…宽恕她这一次…”

  他的身躯很宽阔,此刻却匍匐在地,冰冷的水漫过他的手脚,卑微到了尘埃里。

  秦顾侧过身,让叶雨晴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一幕。

  叶雨晴睚眦欲裂,双膝在地上挪动,奈何她与二人之间被一道屏障阻隔:“爹,你别跪他!你起来!你跪他做什么?!”

  陈叔置若罔闻,只一个劲给秦顾磕头:“少盟主,我求你了,我知道雨晴犯下滔天大祸,我不求你放过她,只求你留她一条命,您把她的修为都废了,我保证、保证一辈子都把她锁在家里…”

  秦顾深吸一口气,再看下去,他恐怕也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

  但他倘若同情,便愧对因叶雨晴而死去的修士。

  “陈叔,”秦顾声音冷冽,“你可知道叶雨晴犯下的是什么罪?放走魔修,就如同通敌叛国,在历朝历代都是死罪。”

  陈叔的身子猛地一僵,大声反驳:“不可能,雨晴怎么可能放走魔修?她一定是被冤枉的!再、再说了,如果是雨晴的话,她怎么可能让魔修来袭击铁匠铺呢?我们是一家人啊!”

  是啊,铁匠铺遇袭,秦顾正是因为她铁匠铺养女的身份,才打消了对叶雨晴的怀疑。

  但现在想来,晏白术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杀死铁匠铺的铁匠对他而言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留下铁匠们的性命,恐怕因为这是叶雨晴的要求。

  蛛丝马迹早已浮现,只是被他忽略了。

  寂静无声,陈叔似乎意识到什么,这个耿直的中年男人声音颤抖起来,对着叶雨晴吼道:“说话啊!雨晴,你倒是说啊!”

  说你是被冤枉的,说铁匠铺遇袭与你无关啊!

  陈叔的咆哮好似定身的咒语,叶雨晴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是我做的。”

  她死死扣着手掌的肉,双眼通红地看向秦顾,声音带着哭腔:“是我做的,怎样?”

  秦顾迎着她的目光,表情不变:“我要知道原因。”

  叶雨晴冷笑:“没有原因。”

  秦顾观察着她,叶雨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泪意婆娑,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她似乎刻意逼迫自己直视着前方,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地上的陈叔。

  无情么?未必。

  叶雨晴扯动嘴角,想笑,唇角却是向下的:“是我将铁匠铺的位置告诉了晏白术,也是我将魔盒带上仙舟,给晏白术恢复体力,更是我——趁警备松懈,偷偷放了他。”

  她说完,大笑几声,轻蔑地看着秦顾:“怎么样,少盟主,听说你变成了个废人,此生难以突破化神,你一定恨透我了吧?入魔必诛是仙盟的死令,动手吧,我不怕!”

  有天赋的修真者,往往以冲击更高的境界为人生目标,更不用说秦顾身为仙盟少主,天资卓绝,父母都是合体期大能,所有同辈修士都默认他是追赶的对象。

  一朝从万众瞩目跌入泥潭,怎能不恨?

  可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到来,秦顾甚至没什么反应,叶雨晴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恼怒,但什么也没有,秦顾情绪稳定到让他害怕。

  秦顾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既然你对自己所犯的罪心知肚明,那么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旁人只知入魔必诛的诛是诛杀,却不知道这个字还有株连的意思。”

  叶雨晴的脸一下子白了:“你什么意思?!”

  在她惊恐的注视下,秦顾悠悠抬手,打了个响指。

  灵息如蝴蝶振翅抖落的鳞粉,洒落在陈叔手上,化成一个赤红的镣铐。

  “我说,”秦顾勾唇,“株连。”

  ——这根本不是同一个字,但叶雨晴的反应告诉秦顾她已经惊慌到了极点,察觉不出这话中的蹊跷。

  叶雨晴侧过身子,肩膀一下下撞击着屏障:“不!他们只是凡人,修真界不能对凡人动手!你不能这么做!”

  秦顾笑着弯下腰凑近她:“我是仙盟少主,我有什么不能做的?铁匠们虽是凡人,可他们与你关系匪浅,你又是修真界的叛徒…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暗通魔修?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他的笑容越来越深,让叶雨晴心惊胆战:“谁让师姐什么都不肯说呢,为了仙盟的未来,想必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秦顾哪里是无所谓,他分明是恨她入骨,才会想出这种方法来折磨她!

  眼看着深红的镣铐拖拽着陈叔向另一处牢房去,叶雨晴终于抵抗不住,嘶喊起来:“我说!你不是想知道原因么?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别杀我爹,别杀我的家人!”

  她期待秦顾停下动作,然而镣铐越收越紧,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Ⅰ吟,陈叔痛苦地大叫起来,叶雨晴看向秦顾,就像在看一个地狱里的恶魔。

  “晏白术说魔尊即将现世,无垢仙尊的元神正在衰弱,魔尊现世之后,修真界将彻底覆灭!只要我能、我能帮他潜入仙舟,他就助我突破出窍!”

  秦顾眉头一皱:“这种鬼话你也信?”

  不是他讽刺叶雨晴,而是这段话毫无逻辑,哄三岁小孩也未必足够,怎么能信?

  叶雨晴却好像被刺激到,愤恨地瞪着他:“少盟主天之骄子,怎么会明白?你的天赋,你的起点,是我一生也无法到达的终点啊!我苦苦修炼,寒冬酷暑,没有一天不在修行…可那有什么用,十年了,我用了十年,连元婴境都无法突破啊!”

  “如果魔尊真的降世,我该怎么保护我爹?倒不如、倒不如从现在开始…魔修不需要天赋,那些法术,只要能够运用…就和出窍、甚至合体期无异!你不明白,少盟主,你怎么会明白我们这种人的恐惧呢?”

  让叶雨晴臣服的不是晏白术的循循善诱,而是恐惧。

  秦顾听着她声泪俱下,字字句句是对修为难以精进的恐惧,突然感到一阵胸闷,胸腔内血气翻涌。

  “禁地受袭,诛魔司共牺牲二十一人,勤务司三人,受伤者不计其数。”

  秦顾一字一顿,每说一句就好像钝刀割肉,唇齿间满是血腥气,话音落地,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立刻审讯间,一步也没有停留。

  幻象随着他的离去而散开,叶雨晴呆呆地看着一片黑暗的审讯室,和屏障撤去后,扑上来抱紧她嚎啕大哭的陈叔。

  从来没有什么株连,陈叔的双手也没有折断,一切只是秦顾为了逼她说出真相,而故意缔造的虚景。

  那副鲜红的镣铐,锁住的只有她自己。

  …

  诛魔司外,秦顾单手撑着墙壁,脸色难看。

  他感到五脏六腑像被海浪掀动,有一种呕吐的冲动,赶忙抬手捂住嘴。

  下一刻,鲜血像淅沥的涓流顺着指缝流下,强行使用灵力,无论是与季允的生死契还是方才的幻象,都让他元气大伤。

  领域破碎以后,他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

  习惯了,秦顾将沾血的手背到身后,准备打道回府。

  耳畔蹿入一道颤抖的声音:“师兄…?”

  秦顾大呼不妙,回过头,便看见季允盯着他藏在身后的手,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好不容易洗脱冤屈,不好好反思,跑这里来做什么。”他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踱到季允身前,抬起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回去吧,此事了结,过几天就能回饮枫阁了。”

  季允顺从地任由秦顾摸,与他并肩而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还是问道:“…叶雨晴说了什么?”

  秦顾摆了摆手:“无非是受人蛊惑,乱七八糟的,听了就忘了。”

  季允于是不再追问,本想将秦顾送回房间,却被委婉地拒绝了。

  季允目送着秦顾关上房门,慢吞吞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房内一片漆黑,门关上后,最后一点光芒也消失。

  他站在黑暗的中央,眼眸竟像野兽般发亮。

  忽然,季允抽出佩剑,狠狠斩向屋内长桌!

  巨响之后,长桌被愤怒的青年一刀斩为两半。

  一只纯白的鸦不知从何处出现,落在长桌的遗骸上,歪过头,嘴中发出晏白术的声音:“发这么大的火?少盟主疏远你了?好~可怜。”

  季允冷冷道:“闭嘴。”

  白鸦不怕死地在季允面前悬停:“你说如果少盟主知道,他最信任的师弟并不是被冤枉的,而是他本身就是魔…”

  寒光一闪,白鸦的羽翼被一把小刀钉在地上,徒然地挣扎扑腾着。

  季允双眸森然:“我绝不会如你所愿,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