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高管家果然不动声色,什么都没有流露出来,只是专心致志的带着靳予迟一起准备忌日当天需要用的东西。

  两天时间过去,意味着轮班的靳祺要来上班了。靳予迟心中不安,如临大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垂眸看着楼下来上班的佣人们。

  轮班的人不止靳祺一个,他是跟几个相熟的佣人一起来的,靳予迟早就调查过家里所有的佣人,一眼就辨认出人群中的靳祺,微微眯起眼。

  靳祺的长相并不出众,属于那种不引人注意的类型,但好在五官端正,并不丑陋——这也是家中聘请佣人的标准之一,长得歪瓜裂枣的,是没法通过面试的。

  靳予迟仔细打量着靳祺,感觉他跟自己和靳尧长得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和爷爷也完全不像,这才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紧绷着的神经不知怎的,就放松了些。

  他其实一直对那所谓的亲子鉴定有些怀疑,甚至很担心万一靳祺真的是老爷子的私生子,最后恐怕就难以收场了。

  还好,至少从长相上,就能看出来这个靳祺并不是他们靳家的人。但要是说他像胡广明的话……似乎也跟之前看过的胡广明的照片不太一样。

  靳予迟皱了皱眉头,看来,这个靳祺的身世,恐怕还真的是个谜。

  一楼,靳祺脸上带着笑容,熟稔的跟同事打着招呼,甚至还给几个女生带了点心作为礼物,如果只是这样看的话,只会感觉这是个热情开朗,善于做人的男人,完全不像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不过,这大概也是胡广明刻意培养的结果,如果说打从当年安排那个舞厅女接近靳骁开始,胡广明就开始下这一盘大棋的话,那他会培养靳祺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情,也就很好理解了。

  这样一想,靳予迟不由心惊与胡广明的心机,同时也更加发愁,到底该如何对付这对“父子”呢?

  这两天,靳尧也始终没有再提及此事,但就算他不说,靳予迟也知道,就算是靳尧,估计也还没有想出来该如何应对眼下这种情况。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靳祺就又回来了,虽说他们现在已经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却仍然处于信息困境,无法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才是最让人难受的事情。

  楼下,靳祺已经分发完礼物,和同事寒暄完了,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换制服了,靳予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

  “予迟少爷。”

  身后传来女生的轻唤,靳予迟回过头,发现是小优在喊自己。

  靳予迟迅速收拾好情绪,笑着说:“是小优啊,怎么了?辰光闹着哭了?”

  小优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辰光少爷再乖巧不过了,只有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哭,其他时候都不曾哭闹呢。我过来,是想问您……那个保姆……”

  靳予迟眯了眯眼,挑眉道:“她做什么了?”

  小优轻咬下唇,迟疑道:“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我不明白,她都已经偷拿小少爷的东西了,您为什么还要让她回来……”

  靳予迟笑了笑,不欲多说,只是道:“就这样让她走了,我们岂不是永远都没法知道她偷拿辰光的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了?小优,还要辛苦你,把她看好了,不管她有什么异动,都要记得告诉我。”

  小优用力点头,答应下来:“好的,予迟少爷,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辰光少爷的。”

  说完,她就急匆匆回婴儿房了。

  靳予迟看着她的背影,眉心微蹙。

  事实上,跟着高管家打理家事这段时间,他已经看出来了,小优绝对是佣人中最受高管家信赖的。据高管家说,这是因为小优的父亲也曾经是跟着靳骁的老部下,后来意外身亡了,小优的母亲承受不了打击,也早早撒手人寰。从那以后,还是个孩子的小优就被高管家收养,从小在靳家长大,甚至可以说是跟高鸣青梅竹马……所以,才如此深得高管家的信赖。

  但在靳予迟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小优……也许是因为以前的他太心高气傲,从不把家里的佣人放在眼里吧。除了一个高鸣还能记得住名字,其他的都没太有印象。

  也正是因为对小优印象不深,所以靳予迟也没法像高管家他们那样信任小优。倒不如说,因为担心灯下黑,他反倒对小优怀有无法消解的警惕心。

  说他多疑也好,心思狭隘也罢,总是,靳予迟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却也把小优列在自己的怀疑名单里,每次见到,都会暗中观察评估一番。

  刚才的对话也不例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靳予迟总觉得,小优刚才跑来问的这几句话,有点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毕竟按照高管家对小优的描述,她应该是个很沉稳踏实,话不多的女孩,而平时她也的确是只在必要的时候开口,这样一个女孩,会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对自己接到的指令提出质疑吗?

  靳予迟暗暗记下这个反常的地方,随即便转身离开,去准备待会出门祭拜的事宜了。

  为了老夫人的忌日,这一天,靳尧和许唯卿都没有出门,很早就起床,洗漱穿戴好之后,抱着绵宝下楼时,就看到老爷子已经早早打理好了,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来了?快坐吧。”靳骁指指身边的座位,神色如常:“咱们早点出发,免得堵车。”

  靳予迟也去抱了辰光下来,小家伙穿了一身奶黄色的婴儿装,还带了个可爱的小太阳帽,只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露出宠溺的笑容。

  就连绵宝都很喜欢辰光,好奇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喜笑颜开的伸出手去要抓。靳予迟抱着辰光靠进,让两个小孩子牵了牵小手,绵宝乐坏了,发出银铃般的笑音,辰光似乎也很高兴,秀气的抿着唇角笑了。

  许唯卿稀罕的捏捏辰光的小脸,感慨道:“跟辰光比起来,绵宝就是个小恶霸!看看人家辰光,多乖巧多秀气,真是可爱死了。”

  靳予迟一脸的笑意,与有荣焉,靳尧看着就不爽,故意哼了一声唱反调:“男孩子就该大大方方的,秀气有什么好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许唯卿踩了他一脚,没好气的说:“闭嘴,吃饭!”

  靳予迟不由失笑,然后又在靳尧的瞪视下收敛起笑容,乖乖拿起筷子吃饭。

  靳骁笑着看着他们的互动,只觉得心满意足。他期待了很多年,孩子们能好好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现在,终于实现了。

  不仅如此,今天,他还要带着这些孩子们去亡妻的墓前,让她看上一眼,这大抵也是全了她的心愿吧?

  虽然他并不指望这样就能抵消自己的罪过,但是对于他这个未亡人来说,这已经是唯一能够聊以宽慰自己的方式了。

  老夫人毕竟已经故去多年了,再多的悲伤,也都已经是时光冲刷的不太明晰。就算今天是忌日,大家的心情也不算低落,热闹的一顿早餐之后,众人就在高管家和高鸣的陪同下,驱车赶往郊外的墓园。

  墓园,是整个江都的最贵的,虽然老夫人本人估计不在乎这些,但是做丈夫做儿子的,没能在人活着的时候给予足够的陪伴和关心,就只能在人逝去之后,用最好的来弥补。

  因为是最贵的,所以就算家里人不常来祭扫,也会有管理员负责日常的洒扫清洁,女人的墓碑一尘不染,黑白照片里,是一位笑容温柔娴静的长发美人,眉宇间依稀能看出靳尧的轮廓,但要说和她长的最像的,还是靳予迟。

  靳骁感慨道:“予迟,你和你奶奶长得最像,尤其是小时候,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感觉仿佛看到了她……”

  靳予迟默默无语,把手里的一捧鲜花放在墓碑前。

  他对奶奶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对方早早离世,所以爷爷才只能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站在女人的墓前,他也仍旧能从黑白照片里柔和的笑容中,读出那份深藏着的温柔和善良。

  他没有资格评判当年爷爷和奶奶之间的孰是孰非,但是他却也忍不住幻想,要是奶奶还活着,一直活到现在,他的人生会不会走的更平顺一些?他会不会……不至于走那么多的弯路?

  但一切都只是想象,早已无法成真。

  靳尧也把手里的鲜花放下,带着许唯卿和绵宝上前,低声道:“妈,我们来看你了,这是许唯卿,是我最爱的人,还有绵宝,我们的孩子……对不起啊妈,都结婚这么久了才来看你。你放心吧,我们都过得很好,以后也会一直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

  许唯卿好奇的端详着照片里的女人,只觉得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却感觉无比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