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齐暮在叫嚣些什么,岑归的回应只有沉默。

  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性格,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齐暮没有多想,还以为他是吓傻了,不由嗤笑道:“岑归,你也就这点胆子。”

  “行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跟我回去。”说着,齐暮就扯着岑归的领子,想把他带走。

  然而岑归却纹丝不动。

  不,也不能说是纹丝不动,因为以他的力气,实在没办法和齐暮匹敌,但是他仍然竭尽全力,尽可能不被他拖走。

  齐暮不耐烦起来:“你又发什么疯?快点,别磨蹭!”

  “……我不会跟你走的。”

  岑归嗓音沙哑,一开口,舌尖就钻心一样的疼,他却不在乎,只一字一句的说:“齐暮,我不跟你走。”

  就算被打死在这里,他也绝不会跟着齐暮走。要是就这么走了,他对不起靳尧这些年来的庇护,对不起许唯卿的交心以待,还有徐墨……他要是就这么屈服,那简直是对那个男人的侮辱。

  他已经不再是齐暮的禁脔,而是徐墨的恋人。徐墨的恋人,绝不会轻易对齐暮低头。

  齐暮万万没想到岑归不仅敢反抗,还敢张嘴跟自己呛声,顿时勃然大怒,毫不犹豫的抬手,一拳揍上岑归的小腹。

  岑归应声而倒,齐暮冷笑连连,扑上去就要再打。

  这条马路虽然僻静,却也不是没有行人,此时,恰好有人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叫起来。齐暮却并没有因为有人路过而收敛,反而更加兴奋,眼底闪烁着暴虐的光。

  岑归死死护住要害,咬紧牙关,不管被怎么殴打都不肯出声,已经红肿起来的凤眸清明一片,竟是丝毫没有被疼痛干扰。

  他纤细的手指一点点的移动,从衬衣的口袋里挪出来……

  身在奢侈品店里的徐墨自然也听到了外面路人的尖叫,他第一反应就是岑归出事了,心叫不好,当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

  他对齐暮并不熟悉,却一眼就分辨出了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毕竟上一次见到齐暮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对岑归拳打脚踢。

  看到齐暮又在殴打岑归,徐墨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就要救人。然而,就在他冲到齐暮身后的时候,齐暮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怒吼,捂着手腕踉跄着向后退去。

  浓烈的血腥味泛滥开来,锋利的寒芒沾染了鲜血,却仍然冷冽逼人,被岑归死死扣在指间……那是一把手术刀。

  齐暮的手腕被割开了,鲜血源源不断的流淌,仿佛没有止境,让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路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谁都没有想到,刚才近乎单方面的殴打,居然会变成现在的血腥场面。

  “快叫救护车!快报警!”

  有人大喊着催促,街边乱成一团。

  齐暮却完全不理会周围的混乱,只死死盯着岑归,眼神凶狠到几欲把他啃咬撕碎,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敢对我动刀子?岑归,你居然敢对我动刀子!”

  徐墨扶着岑归缓缓站起来,听到这话,恨不得冲上去一刀砍死这个混账,却被岑归拦住了。

  岑归平静的看着齐暮,明明刚才还动了刀子,现在的他却又一次恢复了冷静,只淡淡的说:“齐暮,不要再妄想着我会想过去一样,心甘情愿做你的狗。这一次,我切的是你的手,要是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你要是有胆量,就继续来找我。”

  说着,他竟然勾唇一笑,沾了血的脸颊仿佛盛开的罂粟花,清秀文雅泯然,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惊的艳色,语气轻佻:“……不过,我猜你大概是不敢了,毕竟我的解剖课成绩如何,你应该还记得。”

  齐暮的确记得,在他家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他和岑归的关系不错,自然了解到不少岑归的私事。岑归的每一门课都是年级第一,解剖课更是次次考试都满分……

  念及过去,齐暮竟然短暂的恍惚了一瞬,下一秒,也许是因为大量失血,他的眼前竟然真的变得模糊起来。

  岑归那张与记忆里变化不多的面孔,却在这时候变得陌生起来。岑归……那个像狗一样乖顺,不管他怎么折磨虐待都一声不吭的岑归,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齐暮摇摇晃晃几下,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围观群众不敢靠近,只七嘴八舌的喧闹声上了个台阶。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警车也赶到了现场,急救人员匆匆检查过齐暮的伤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目光一凝,下意识的看向手里仍然握着手术刀的岑归。

  这道伤口看起来骇人,出血量也不小,却并没有伤到要害……手腕这么脆弱精密的部位,却能只划伤皮肉,这样的本事,一般人绝对没有!

  这样的伤口,回头做伤情鉴定,估计只会定个轻伤!

  这时,岑归和徐墨已经被警察带上警车,医生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赶紧把齐暮抬上救护车——虽然很好奇那个拿着手术刀伤人的年轻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但这毕竟不关他的事,还是少好奇的好。

  被带到警局后,岑归和徐墨就被强行分开,看着低着头被带进审讯室,仿佛一个安静的娃娃一般的岑归,徐墨不放心极了,却无法跟着进去,只能低声恳求负责审讯的警察:“警察同志,他不是坏人,是齐暮先打他的,他是受害者,请您一定对他温和一些。”

  警察绷着脸看了看他,颔首道:“你放心,我们都是按流程办事,不会掺杂个人情感偏向。”

  说完,他便走进审讯室,门一关,就隔绝了里面的所有声音。

  徐墨心神不定的被带进另一个房间了解情况,他嘴上说着自己看到的事情,心里却惦记着岑归那边,回答问题也答得心不在焉。

  负责询问的警察看出些端倪,忍不住问:“你和那个伤人的小哥是情侣?”

  徐墨毫不犹豫的点头,忍不住帮岑归说话:“警察同志,我家岑医生是正当防卫,你们只要调监控就知道了,打人的绝对是齐暮!”

  “监控我们当然会看的。”警察点点头,安抚道,“你别激动,刚才跟现场群众了解情况的时候,也听他们大概说过了,只要你们坦诚交代,我们也会秉公处理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手术刀。”

  徐墨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这才是警察真正在意的关键。

  这起伤人事件的重点并不是齐暮受了多重的伤,也不是岑归到底是不是正当防卫,而是他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刀具,哪怕那是一把手术刀!

  警察想知道的,应该是岑归是否是蓄谋伤人,或是他是否本来就有伤害他人的打算,可徐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岑归虽然看起来正常,却时刻都在戒备!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随身携带防身用的手术刀的!

  他明明很少提起齐暮的存在,却无时无刻不紧张的等待着,等待那个男人的出现,等待一个反击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徐墨立刻感受到的,居然是难以言说的心疼和懊恼。

  他懊恼自己明明离岑归那么近,却一次都不曾察觉到恋人心底的惊涛骇浪;他更懊恼自己居然那么大意,没有齐暮的消息,竟然就真的放下心来,觉得他已经放弃岑归,不会再出现了;他最懊恼的,是自己为什么要放岑归一个人。

  靳尧大概率一直都安排了人守在小诊所附近,他要是没有带岑归出来,岑归就不会受伤,更不会被齐暮羞辱折磨……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傲慢自大,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徐墨深深的低下头去,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岑归!

  *

  和徐墨猜测的差不多,靳尧的确在岑归的小诊所附近安排了人手,虽然并没有让这些人时时刻刻跟着岑归,但如果岑归长时间没有回来,他们就会向靳尧报告。

  靳尧本来觉得岑归肯定是和徐墨在一起,也没怎么担心,只顺手给徐墨打了个电话。本意是想问问情况,可徐墨的电话却是关机的,再打岑归,同样也是关机。

  两个人都失联可不寻常,靳尧立刻找到陈燕金,拜托他帮忙调查一下。陈燕金的反馈快的惊人,不过五分钟,就重新打回电话说:“他们在警局。”

  靳尧吃了一惊,随即冷静下来,蹙眉道:“因为齐暮?”

  陈燕金沉吟道:“算是吧,不过齐暮现在在医院躺着,岑归正在接受询问。”

  “医院?”靳尧不由挑眉,他可不觉得徐墨一个人能打得过齐暮。

  陈燕金道:“齐暮被岑归用手术刀划伤了手腕,是被救护车带走的。”

  靳尧怔了怔,脸色终于变了。

  持刀伤人!一旦见血,事情的性质就跟打架斗殴不一样了!

  他沉声道:“哪个警局?我现在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