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的雨水连绵不断, 苍州城内更是将近月余未曾见过晴。
好些衙门官差都染上伤寒,一向身体极好的岳长英也跟着有些不适。
白日里巡街,楚丰喷嚏响个不停, 整个人也有些提不起劲, 抬手摸了摸微微发烫的额头念叨:“真是见了鬼, 我可不想喝苦药啊。”
岳长英鼻间堵塞, 嗓子也有些不舒服,连带嗓音也比平日里低哑不少应:“这时候容易感染伤寒, 外面风大又冷的紧, 你要是不舒服,不如回去歇会吧?”
楚丰看了眼岳长英道:“我听你声也有些不对劲, 要不咱两一块偷闲回去得了。”
“我没事。”岳长英清了清嗓摇头应。
“那好吧, 我回家添些衣袍, 改日我再替你轮值巡逻啊。”楚丰冷的瑟瑟发抖说着,而后迈步顺着拐角离去。
岳长英眉头微皱的张嘴呼出滚烫的气息,隐约也能感觉自己体温有些不太正常。
也许是那日穿着湿透的官靴才着了凉吧。
午后的苍州城街道冷清不少, 眼看临近初冬, 万物枯竭的时日里, 不像秋收时节, 这会也没多少农货杂粮贩卖, 只有些樵夫和卖炭的贩夫走卒身穿蓑衣沿着街道叫卖。
为了不让雨水弄湿木柴和炭, 这些贩夫走卒都会小心谨慎的行走屋檐下避雨。
苍州城城东和城南多是寻常百姓居住,房屋巷道就像鱼鳞般交错密集一处, 所以街道房屋自然比不过富商居住的城西城北干净整齐。
近月余的雨水使得坑坑洼洼的街道堆积不少雨水, 车马行驶而过时, 激起的泥水很容易飞溅至行人衣袍靴子。
岳长英皱眉看着飞驰而过的车马, 低头看着自己捕快衣袍染上的斑斑泥水, 心想真是倒霉啊。
“你这小瘪三敢弄脏本公子的衣袍,真是找死!”那一身深蓝绸缎长袍的公子哥使唤随行小厮对着乞丐一顿拳打脚踢。
蓬头垢面的乞丐蜷缩着身子嘴里嘟囔着求饶:“公子饶命,小的瞎了眼,有眼不识泰山。”
可那群小厮并未停手,岳长英闻声快步赶了过去,“住手,聚众斗殴可是要进衙门走一遭的。”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捕快,难道连郑二公子的事都敢管吗?”停了手的小厮满是挑衅的看向岳长英,便想挥拳教训一顿。
岳长英轻松的侧身顺势反擒住小厮的胳膊,稍稍用了些力道,“我看你们谁想进衙门挨板子?”
这小厮疼得皱眉哀嚎,又无法挣脱开来,只得嚷嚷着:“公子,有人挑事!”
那坐在车马里的郑二公子不耐烦的撩开帘子骂道:“哪个不走眼的东西……”
郑二公子满脸的怒意在看清那单手擒住小厮的小捕快面容时,瞬间没了脾气,“呦,我怎么从来不知衙门官差里有这般俊俏的小子。”
岳长英迎上郑二公子的目光,只觉得有些奇怪,抬手松开钳制小厮的动作,“这位乞丐不知做何事招惹公子?”
小厮们狼狈的聚在车马周围骂道:“公子,这小捕快真该死!”
“你们才该死!”郑二公子握着折扇敲打小厮的脑门,神情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还不快给这位官爷赔礼道歉?”
“是。”小厮们哪能不知道自家主子八成事看上小捕快了,只好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对着岳长英,不痛不痒的念叨,“小的们给官爷赔礼道歉。”
岳长英抬手搀扶起浑身泥水的乞丐,神情严肃的看着这群小厮,“你们将人打成这幅模样,难道只想赔礼道歉吗?”
这群小厮个个怒眼瞪着岳长英,可又碍于郑二公子的份上,只得忍着气碎碎道:“这乞丐弄脏我家公子的衣袍,没让他赔钱就算走大运了,官爷还是见好就收吧。”
还没等岳长英出声,车马内的郑二公子扔了一锭银子,“喏,这够赔偿他的损失了吧。”
一旁的乞丐连忙从泥水里捡出银钱,跪地道谢:“多谢二公子赏赐。”
岳长英见乞丐捧着银子赤脚跑出拐角,只能咽下喉间追责的话语,转身偏要离开街道。
“我看你有几分眼缘,不如一块喝几杯?”郑二公子使唤着车马追上岳长英,心想这少年人瞧着年岁不大,气性却不小啊。
郑二公子算是苍州城有名的纨绔子弟,素来喜爱养些粉面小倌,而且从不掩饰断袖癖好。
“我不喝酒。”岳长英觉得这公子哥实在是烦人的紧。
“那你喜欢玩什么,本公子做东请客。”
岳长英偏头看向郑二公子,皱眉道:“我还要巡街,恕不奉陪了。”
说完,岳长英加快步伐,迈步进了一处狭窄巷道,很快隐没身形。
郑二公子看着人影一下消失,倒也不气,饶有兴致念叨:“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去。”
随后几日岳长英发现郑二公子总是寻着各种法子出现身侧,而且还招来不少人的非议。
某日雾气蒙蒙的清晨,楚丰哆嗦的在一旁行走念叨:“哎,长英,我看那郑二少爷肯定是缠上你了。”
岳长英皱眉道:“这人真是奇怪的很。”
“哎,长英你也是够倒霉啊。”楚丰联想起近日来城内的流言,“前段时间虞府入赘的流言还没消散,现在又碰上郑二少爷纠缠不清,我看你还是避着点吧。”
“为什么?”
“你忘了我上回跟你提过,郑二公子最喜跟粉面小倌厮混,这种富家少爷也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玩这种癖好。”
“你放心吧,他要敢胡来,我就把他抓进牢里去。”岳长英可不怕这种公子哥。
“看来你不知道郑二公子跟大老爷是姻亲关系啊,要是抓他进去,你保不准就得换下这身捕快官袍了。”楚丰好心提醒着岳长英。
岳长英眉头微皱没再出声,心想难怪这个郑二少爷如此嚣张,原是背靠大树呢。
待两人到闹市时,众人簇拥的郑二公子看着那小捕快往这处而来,面上满是得意的迈步走近道:“呦,你可让本公子好等啊。”
岳长英掌心握紧官刀,不愿理会他,而是绕步径直走过。
“站住!”郑二公子面上没了得意。
楚丰见岳长英不愿停步,只好上前出声缓和:“郑二爷,咱们好歹也是巡逻办事的官差,何必闹得不愉快呢?”
“你算什么东西。”郑二公子轻哼一声,目光略过楚丰,看向岳长英,“今日夜里你要是不来春悦楼赴约,明日本公子绝对让你在苍州城待不下去!”
说罢,郑二公子带着一群小厮离了闹市。
岳长英一句话也没理会,顾自巡着街。
午后茶馆楚丰犹豫的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长英,你要去吗?”
“我不去。”岳长英咬着馕饼喝了口茶水闷闷的应道。
初冬里天色暗的早,官差们各自回家时,好些人隐晦的打量着岳长英却没人敢出声询问。
毕竟衙门官差大多是寻常百姓出身,哪里得罪的起富家少爷啊。
夜幕落下时,岳长英低头避着寒风行进,耳旁听见车马轮转动声响,忍不住皱眉道:“郑二公子,你不要太过分了!”
“看来你这个老实人也有被逼急的时候啊。”虞茜侧身倚靠车内,那银白狐裘衬托她面容典雅又贵气逼人,抬眸看向怔怔地岳长英,眉眼带笑道,“我才出城月余,你倒招惹不少事啊。”
关于虞茜出城的事,岳长英没有得知过半点消息,自然也是意外的紧。
“大小姐,我没招惹他们。”岳长英被虞茜笑得有些面热,闷闷的应着话。
“外边冷的紧,你上车来说吧。”虞茜见岳长英脸蛋被冻的苍白出声。
岳长英难得听话进了马车,虞茜见她低沉不语,只好主动开口:“我听说郑家二少爷今日约你去春悦楼,你现在失约不去,难道不怕他报复你?”
郑家与知府关系亲密,虞茜更清楚城内富商少爷们的德行,自然也能猜出岳长英这段时日遇到的纠缠难堪。
“我不怕。”岳长英绷紧心弦,眼眸坚定的看着虞茜。
虞茜抬手理了理肩旁的狐裘,慵懒的倚靠软枕笑问:“你既然不怕,为什么还要皱眉不高兴?”
岳长英抿了抿唇应:“我担心以后不能当捕快了。”
“我可真是服了你。”虞茜一路舟车劳顿,本就有些乏的很,奈何因听说郑二公子骚扰岳长英的事,才急着赶回来见她。
谁想到岳长英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一心只在意能不能当捕快。
“当捕快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车马骨碌地转动,岳长英认真点头应:“我们家从太爷爷开始就是在苍州城当捕快,这是我娘的心愿。”
“那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够阻止郑家二少爷胡作非为了。”虞茜眼露困倦的朝端坐的岳长英勾了勾手指。
岳长英侧身俯身挨近倾听:“大小姐,有什么办法啊?”
虞茜唇角上扬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岳长英,薄唇轻启暧昧道:“你亲我一回,我就帮你收拾郑二少爷,如何?”
“不要。”整个人愣住的岳长英脸颊微微发烫,心想果然不该相信虞茜会有什么好法子。
“那好吧,等你被撤职,可别哭着求我哦。”虞茜看着岳长英不情不愿的样子,心想这么不会讨人欢心的性子,怎么偏惹得那么多人惦记呢?
岳长英羞着脸解释:“大小姐,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会哭?”
虞茜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粉红的脸蛋念叨:“可是你小时候明明最喜欢对我哭鼻子了啊。”
额……
此时此刻的岳长英真想挖个洞把小时候的自己给埋起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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