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归雁洛阳边>第163章

  “元贼并无异动,对邱公煽动地方叛乱一事不置可否,林家更加得力。——邵图。”

  “已知,继续观察各方动作,按兵不动。——裴时霁。”

  “李由材,崔相门生,进士后派往北方,辗转至屺镇。蒋庆,元贼安排进士,将其派往屺镇。二人勾结军马生意。”

  “知。”

  ……

  一张又一张读过去,祁霏揩了下脸颊,才发现早已布满泪珠,汹涌落下,红润的眼睛盯在“婚事人选如我提议,圣人亦已同意”这句话上,整个人融在黑暗里,静默如石。

  过了一会,她伸手继续在灶台上摩挲,在刚才掰开的砖块旁边的地方用力一按,整面红砖顿时如门般打开,祁霏把里面的东西抱出来,在月光下,宝蓝色长毯上的花纹清晰可见,银制面具之上流淌着闪耀的光芒,祁霏忽然吃不住力,瘫坐在了地上。

  没多久,她忽然站起将衣服在灶台上放好,抓起那几张信纸和令牌夺门而出,

  宵禁后无法骑马,祁霏沿着无人的街道一路狂奔,眼泪越来越汹涌,内心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要撑破她早已负荷的心脏,撕开她和裴时霁早已有裂痕的联结,她每跑一步,都将离裴时霁更远一步,可她再也无法回头了。

  路的终点是一座在黑夜里默然威仪的府邸,祁霏急促地呼吸,抬头看着被灯笼照亮的门匾:崔府。

77.对峙

  宵禁之后府门关闭,但丞相身居要职,为防宫中要事相催,特于西南角门处里外各设守夜小厮,接收消息。

  祁霏来不及恢复呼吸,一路又小跑过去,小厮坐在长凳上瞌睡得四仰八叉,听到声音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扶帽,惺忪间见一清瘦郎君,再揉揉眼,才发现是个穿男装的娘子,不免狐疑。

  祁霏不卑不亢,自袖笼中取出令牌递过去:“我要见崔相。”

  小厮接过令牌翻看不出什么花样,上面的名字听都没听过,顿时轻蔑几分,“相爷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今日府门闭了,相爷早已歇下,你明日再来吧。”

  小厮把令牌还回去,祁霏冷冷地盯着他,“今日我若见不到相爷,重要的事情递不进去,明日我不会再来,你也不必再来,通知你家人收尸便是,因为我手头这件事是你这个看门的奴才拿命都担不了的大事!”

  见人下菜碟的小厮被祁霏这番架势唬住,踟躇片刻,反手敲了敲门,把令牌从门底下塞了进去。里面磨蹭了好一会,才伸出一双手来把令牌接过去,脚步声很慢,甚至还有哈欠声,显然也是不情不愿。过一段时间,那脚步声重新响起,却快了很多,里面的小厮拉开门,恭敬地侧过身子让开路:“相爷有请。”

  门外小厮见状顿时也弯下身子,祁霏看着黑黝黝的门口,沉下呼吸走了进去。

  由小厮引路,祁霏直接到了书房,进门后,小厮悄声把门关上。

  满室烛火昏黄,崔茂齐穿着简单便服坐于案后,颤颤巍巍地举着那块令牌对着烛光,不曾看进来的祁霏一眼,良久,老人白花花的胡须微颤,无悲无喜道:“坐吧,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来找我的。”

  祁霏向案桌走近几步,“既然崔相在等,那么也应当知道我为何而来。”

  崔茂齐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祁霏,好像在费力分辨眼前人的模样,“你是祁家的二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可你知道你在为何而奔走吗?”

  祁霏不语,崔茂齐也不着急,将写着“李由材”名字的令牌放在桌上,端起茶盏,浑浊的眼睛浮起一丝惘然:“他也算我最得意的学生,我将他外派,是为磨炼他的心志,将来好让他回来帮我,可他却怨恨我狠心,走上歧途,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祁霏:“座主门生荣辱与共,纵世人皆知自李由材外派后,你二人往来稀疏,但作为老师,李由材做的那些龌龊事始终是你名声上的污点,所以在得知他的事情后,你立刻派杀手前往屺镇灭口,可你的杀手遇到了裴时霁,没时间再去销毁有关李由材的那些证据。”

  那叠信上,李由材以崔茂齐之徒的名义出现,一旦公布,崔茂齐必将因瓜田李下被查,若被政敌攻讦,轻则乞骸骨,重则被贬,一生心血,付之东流。

  “造化弄人,我知道这件事时慢了一步,杀人的人便也慢了一步,一步错,便回不了头。裴将军回洛阳后,老夫一直在等她的刀,如今等到了,一切都是老夫技不如人,自然甘拜下风。说吧,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被裴时霁捏住把柄的崔茂齐依旧不动如山,宦海锤炼出的心性早已坚如磐石,钱财生死,皆是浮云。

  祁霏更近几步,“救裴时霁出来。”

  崔茂齐似乎早有预料,淡然地摇摇头,“此事板上钉钉,连她自己都供认不讳,老夫无力回天。”

  祁霏从那张褶皱遍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默然片刻,道:“行刑在即,她老家有乳母一人且正在赶来,尚需十五日的时间才能到洛阳。你也是有孩子亲人的人,知道骨肉分离的滋味,你能不能让行刑推延十五天,让她们见上最后一面。”

  崔茂齐一时没有说话,似乎在盘算这笔买卖是否划算、是否做得来,又似乎是被亲人血肉的情感所触动,他的沉默与祁霏的沉默无声撞在一块,最终被他苍老的声音打破。

  “十五日,再之后,纵使你们告发老夫,老夫也无能为力。”

  “好。”

  事情甫一谈成,祁霏忽然站不稳般连退几步,才惊觉后背早已被汗打湿。

  崔茂齐将那块令牌扔进火盆,缓缓往门外走去,“回去吧,回家去吧,祁家……”

  崔茂齐的声音很小且没有说下去,如所有的老人一样,颤着步伐远去。

  望着那个如松如山的背影,祁霏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又被惊惧担忧撕扯,以至于混乱一片,她浑浑噩噩回到家时,忍冬熬红了眼睛,从角落跳起来把她迎了进去,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关好门户扶着祁霏进了屋。

  不多时宅子外有了响动,忍冬忙着帮祁霏驱寒,不敢点灯,还需四处小心安静,侧耳听了一会,道:“四更天了。”

  朝起暮归,星辰变换,十四日的时光,似乎就在更夫的打更声中度过了,而第十五日的清晨,洛阳银装素裹,迎来了近五年来最大的一场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