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归雁洛阳边>第158章

73.茶包

  邱荣之死给恒国公府披上了层灰丧之气,朝堂还没拿出处理的法子,邱荣仍是戴罪之身,国公府便不能大办丧事,只好在内院角落挂上些许白布以示哀思。入夜后,夜凉如水,唯有此间书房窗柩映出蒙蒙昏黄之光,洒在廊道的白布之上,越显凄凉。

  恒国公邱景达端坐在椅子内,抬抬手,赐了林掌柜的座,盯着方才拿的那本书,道:“元文绍怎么样了?”

  “斩立决,就在这几日。”林掌柜道:“他是养不熟的狗,喂了那么多东西,从一个地方小官做到中枢宰相还不满足,妄想脱了国公爷去攀裴时霁的枝,也不想想,要不是国公爷您,他还在乡里种地呢,哪里会有机会面见先帝。”

  “自从先帝走后,人心浮动,像你们林家这般忠勇的终归是少的。”

  邱景达想起元文绍当初做小伏低的样子觉得很无趣,人总是一山望着那山高,从知道元文绍想攀着裴时霁脱离自己的那刻起,邱景达就觉得是时候捏碎这个傀儡了。

  利用尚遥让裴时霁去查元文绍手里那点见不得人的生意,让元文绍自己也感受感受什么叫引狼入室。

  元文绍当年弃了糟糠和幼子,来到洛阳结亲贵门,也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这么多年,他都没个子嗣。

  邱景达暗中对那对母子多有照拂,这次顺理成章的借着避祸的由头让他们跟自己手下的人躲起来,再告知元文绍他们在自己手里。元文绍苦求子嗣不得,现在自知难逃此劫,未免绝后,便不敢出卖他。

  说到底,还是元文绍太贪,丞相的位子都填不饱肚子,竟倒卖军马来敛财,连邱景达都厌烦这种贪得无厌的小人。

  “等元文绍人头落地的时候,把那对母子也处理掉吧,免得留祸根。”邱景达漫不经心地说。

  “是。”

  静坐片刻,邱景达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温吞得体的年轻人笑容,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评价裴时霁:一个聪明人,可太过急躁,不过这是年轻人的通病,也算不得什么。虽可惜她有擎天驾海之才,但这没法捏在手里的,便只能除掉了。

  邱景达起身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林掌柜,“那个女人怎么说?”

  林掌柜受宠若惊地接了,道:“她不肯和我们合作第二次,要不要咱们……”林掌柜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用,她跟在裴时霁身边那么久,舍不得下手是人之常情,我们也得体谅她一些。”

  邱景达盯着杯内清酒,一转手腕,弯腰将酒缓缓洒在地上,林掌柜见了,也连忙起身照做。

  昏黄烛火之下,邱景达的眼眶红润,一滴眼泪从褶皱的眼角流淌,这一滴眼泪,比他白日里于太后膝下哭了一天,都要来得真情实感。

  邱景达看着地上酒渍,叹道:“安心去吧,害你的人,爹爹一定让他们偿命。”

  *

  瑟瑟秋风击散了午后的昏沉,出入裴府的下人已经换上秋冬的衣服,落叶太多,静悄悄的院子里,只能听见扫地的声音。

  暖阳静照,裴时霁和海棠坐于塌上左右,隔着小桌,裴时霁将一张无名拜帖递了过去,海棠展开拜帖,见上面是与裴时霁字体极为相似的两列潇洒正字,第一列是:“杀人偿命,自食恶果。”第二列是:“千里送鹅毛。”

  “礼轻情意重。”海棠接出下一句,“杀了小桃,对应‘杀人偿命’,听说邱荣死于食物相克,那岂不是与尚遥被害的方式相似?难道这句‘自食恶果’是在说尚遥是被邱荣所害?”

  裴时霁眸色沉沉,“是邱荣,或是与邱荣有关的人。”

  海棠听了这话,对裴时霁的想法也能猜得几分:裴时霁已经确定尚遥的事情和邱家有关。

  “帮大人把人除了,又眼巴巴送来东西生怕您不知道,如此高调,这人胆子着实大了些,若是查不出来这人是谁,外人只怕都会认为是您动的手。”

  与拜帖一道来的还有一个包装齐整的锦盒,系带扎得紧紧的,从外看不出是什么,裴时霁抬手将其解开,从里面拿出个纸包,上面写着“茶全事”三个字。

  裴时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角,“此人敢这么做,便是吃定我找不到她,或者我本就不想找她,毕竟邱荣的死,是我想要的结果,只是这么一来,人不是我杀的,也是我杀的了。”

  海棠看着纸包,“茶全事是洛阳有名的茶叶铺子,每日人来人往,单凭这包茶叶也难找到人。”

  拜帖和礼盒来得莫名其妙,是在大街上随意花了一两银子找人送来的。一看到这些字,裴时霁心底顿时凝出凉意:有一个人正在暗中观察着自己,此人清晰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字迹都模仿得如此相似。

  这人想做什么?是真如千里送鹅毛想帮自己,还是螳螂捕蝉,想让自己被捕于黄雀之下?

  秋风乍起,吹得敞开的屋门轻晃,孟全推了一把,将门抵牢靠了,端着木盘进了屋,脚步放得轻轻的,生怕扰了商量事情的两人。自打裴时霁回来,孟全就没见过她有一刻是不在想事情的,比在朔苍时还累,心疼得厉害,午后特意做了梨汤送来。

  把两盏汤放好,孟全没说话,正打算悄然退下,手腕碰到了桌边的纸包,瞧了一眼,“将军这是打算喝茶吗?这是茶全事的君山银针,到这个季节了,多是陈货,您要是想喝,我去给您买点别的。”

  裴时霁从思绪里回过神,将茶包掂在手心,忽然笑道:“我不懂品茶,喝什么都一个味,就沏这包茶吧。”

  裴时霁作势将茶包递给孟全,海棠忙道:“大人,小心有毒……”

  “不用担心。”裴时霁笑了笑,“千里送鹅毛,这般厚重情意,岂会害我?还是快些新火试茶,莫要辜负了旧友的心意才是。”

  裴时霁心有成算,海棠便不再多言,孟全接了茶包下去,没多久送来热茶点心,三人同坐品茶,偶然说上一些话,也基本是孟全在说,海棠接上几句,裴时霁只是静静听着。

  裴时霁端着茶盏,恍惚觉得这般场景似曾相识,好似也曾有人坐于自己身边相谈甚欢:枕于娘亲膝头,嗅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爹爹笑得含蓄,下颌的胡须却也忍不住轻颤,那时暖阳灿烂,恬淡静谧,好似眼前这般。

  不知说到了什么,孟全的笑声有些高,裴时霁大梦初醒,又觉那种似曾相识感源于梦境。父亲忙于军务,母亲亦奔波于营帐,从来不曾有过片刻闲暇,一家人哪里共得如此午后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