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儿确定牛车不晃后,将麻绳解开,掏出钥匙,打开了刚才被校尉劈过的箱子,里面整齐堆叠着古书。箱子破开的洞离书还有段距离,没有损伤到书籍,秦娘子脸色缓和许多。
“全都打开!”校尉喊道。
潼儿看秦娘子一眼,秦娘子点点头,潼儿麻利地将其余几个箱子一一打开。
与秦娘子所言分毫不差,卷轴和泛黄的书册,垒得整齐。
“怎么样!查完了吧,查完我们可以走了吗?”春儿压着怒气道。
校尉目光阴沉,仍是盯着箱子不肯挪开目光,伍长知道校尉的倔脾气又犯了,连忙说:“秦娘子,请——”
“且慢——”
校尉低喝一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戴草帽的车夫,将刀把攥得更紧了些,大步流星地向车夫走去。
“把帽子去掉。”
春儿:“喂,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连车夫都查,怎么不干脆连我们的身份也一块查了!”
校尉充耳不闻,缓缓举起了刀,将刀尖对准了车夫。
“我摘我摘,官爷别生气。”声音有些嘶哑,车夫将草帽取下来,鬓角光秃秃的,普普通通的脸上墨了个“盗”字。
这是个被施了墨刑的男人,难怪要以草帽遮脸。
男人额角滴了汗,似是怕极了,连忙拱手跪地,“官爷,草民是刑期满了才放出来的,靠赶车讨口饭吃,要是哪里得罪了官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能再进去了。”
伍长凑上来看了一番,小声向校尉说:“这人我认得,确实是年初才从牢里放出来的,本地人,知根知底的,没大本事,之前是偷钱进去的。瞧他现在怕这样,估计最近又小偷小摸了。”
此等小贼,平日里偷鸡摸狗混饭吃,见到当差的便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哪里会有胆量杀人,也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
校尉见了这样的人便烦,吐了个“滚”字。
“谢大人、谢大人!”
“什么嘛,真是脑子有病。”春儿嘀咕一声,扶着秦娘子上了马车,潼儿将箱子捆好,几人重新出发了。
陆陆续续又查过几个人和马车,远处浩浩荡荡滚过来一拨人,男人的声音高亢清晰。
“我说你们几个,把东西都捧好了,要是砸了我今个也不用回去了。”
“走快点行不行……嘿,走快跟走稳冲突吗!”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校尉和伍长不约而同露出烦躁的表情。
“咱还查这位小祖宗吗?”伍长问道。
校尉翻眼瞧着车队,似乎也没下定主意,可那车队走到跟前时,忽然自动停了,一个模样尚且过得去的男人趴在车窗上,探出个脑袋来。
“高有为,又忙活什么呢,昨晚闹一夜还不够,你老小子可是害得我一夜没睡好,瞧见没,我这眼下跟被人打了似的,都破相了。”
昨夜是高校尉亲自带队搜的这男子家,此人睡得跟猪一样,哪里会被人扰了睡觉。
高有为既不回嘴,也不吭声,“哼”了一声,仍坚持将整支队伍看了一遍。
男人有些不满,“你这人脑袋真是不带转弯的,我的人要是有问题,整个屺镇就没有正常的了。榆木脑袋,你但凡懂事些,何至于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小小的校尉。”
年轻男人作为晚辈,说话却毫无顾忌,丝毫没给高有为留颜面,一旁的兵士听得面面相觑。但高有为似乎听惯了这样的话,硬邦邦着一张面孔,分毫不让。
后面陆续还有新的车队要过来,高有为不愿意在此纨绔身上浪费时间,挥了挥手,放了通行。
马车走出去后,男子继续在车窗边喊道:“改天一起吃饭啊!把你们都尉也给喊上!”
喊完话,男人没个正形地坐回去,想起了什么,兴高采烈地掀开另一边的窗帘,车边跟着个戴着幞头的小厮。
“咱这样会不会迟了?要不我骑马?可千万别让你家娘子等急了才好。”
“不会的,公子事忙,娘子定不会在意。”
声音沉稳而清润,“小厮”抬起头,浅棕色的眼睛里露出笑意。
*
客栈房门被打开时,祁霏差点没给来者当成坏人打出去。
裴时霁没穿昨夜的夜行衣,又找了地方,将小厮的衣服给换成秦娘子送的普通衣裳,祁霏一夜未睡,一晃眼就见个陌生衣服,本就是高度戒备,抄起茶壶就往对方脑袋上招呼。
“是我。”裴时霁一边接下茶壶,一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