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又能怎样?”◎
业务经理的工作效率很高,他花费了不到一周时间就安排好了一切。
一周后,陈郁以采购代表的身份从邺城前往泉镇,身边只带了几个亲近的职员以及刚进公司的石助理。
一诚这几年在业内的发展势头很不错,加之陈父的关系,友仁还是很看重这次的合作的。作为堰市的知名企业,友仁的待客之道十分周全。
陈郁刚抵达堰市便有友仁的职员来接应。负责引导的职员也在征询了陈郁意见的前提下,安排好了整个参观流程。
合作方最想看到的生产流水线和运输筹备过程也都被展示了。短短的几个小时里,陈郁看到了工作环境整洁舒适,由残障人士当值的高效率生产线,也看到了厂区里设立的康复理疗室和精心铺设的盲道。
如果单主厂区的对外展示形象开看,友仁真的是一家不折不扣的残障人士友好企业。
主管对此也很得意,不止一次描述了他们企业所独有的博爱文化。陈郁应下了他的话,时不时会夸赞两句,透露一诚强烈的合作愿望。
回去的路上,石助理一直在低头书写着什么,神色异常认真。
陈郁有些好奇,低低问道:“你在记今天的流程吗?”
石助理抬首,眼睛里略带些茫然:“呃……我是在记您今天说的话。”
陈郁被她的话逗笑了,唇角微扬:“我说的话有什么好记的?”
“我个人觉得挺重要的,万一您哪天就会问到相关的问题呢?”石助理腼腆地笑了下。
正说着话,陈郁的手机响了。
助理忙将插在驾驶位边充电的手机递到后排。匆忙间,她看到了陈郁手机上的备注以及屏幕上笑容温暖明媚的相片。
石助理有些惊讶,但不敢多想。
陈郁的食指抵住了唇,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石助理会意,立马垂着脑袋继续当鹌鹑。
电话是纪惜桐打来的,语调听起来有些低沉,像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阿郁,你今天晚上还是六点到家吗?”她道。
车内很静,虽未开免提,但是前排的人还是能依稀听到手机传来的干净温柔的声音。
陈郁的掌心拢住了扬声孔,低低道:“还是正常时间。”
见她许久不说话,陈郁继续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纪惜桐安静了片刻才道:“我收到交流通知了。”
“是先在各省研讨,然后再出国的那个交流通知吗。”陈郁望着窗外的风景,敛眸道。
“是。”纪惜桐答。
陈郁的情绪也随着她的语调低落了许多。
纪惜桐此刻的心情应该和她一样复杂。她们虽然都在努力做着一些事情改变着什么,但是命运的齿轮却从未停止过运转,和它绑定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将过去那些重要的节点重新呈现。
紧迫感和不安感一直笼罩着她们,只是时而浓烈,时而平淡。
“先不用想太多,这两件事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车上还有其他人,陈郁的话不好说得太清晰。
“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是转述一下这个消息。”电话那端的纪惜桐指尖划着窗上的白雾,神色恹恹的,“具体的,我等你回家再说。”
陈郁抵着手机的指节在收紧:“我大概下午两点到家。”
纪惜桐计算了下时间:“你不准备吃午饭了吗?”
“还是回家比较重要。”陈郁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等待了良久,陈郁终于听到了一声及其清浅的笑声。
“我知道了。”
纪惜桐的语调终于活泛了些,陈郁心头的褶皱也终于有所舒展。
“今天的座谈会还顺利吗?”陈郁问。
“还算顺利——”
陈郁等待了好几秒纪惜桐的下句话,但电话那端一直是安静的。她看了眼屏幕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小石,可以把你的手机借给我吗,我给我爱人回个电话。”陈郁朝副驾驶道。
石助理诚惶诚恐地地上自己的手机,将陈郁的手机重新插好充电。
陈郁拨通了电话放在耳畔,再抬首时,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视线微滞,她下意识摒住了呼吸,迅速搜寻起方才的身影。
如果确实不是她看错的话,那方才那个人一定是纪秉怀。
电话被掐断了,陈郁将手机递还给了石助理,匆忙道:“往天桥开,就天桥下边红绿灯下边。”
司机不解道:“那边不是回邺城的路啊。”
“你照开。”陈郁道。
司机不敢违逆,按照她讲的位置驶去。
陈郁的思绪在飞速运转,她紧紧盯着那道身影,心跳得很快。
司机不紧不慢地驾驶着,后座的视线被川流不息的汽车挡住了。
焦躁的情绪一触即发,陈郁眉头紧蹙,指着窗外道:“你们去坐王主管的车,打车也行,之后公司报销。”
前座的两人僵住了。
“您一个人回去?”助理试探着开口。
“快一点。”陈郁的语调不耐烦了许多。
司机和石助理匆忙下车。
陈郁没和他们解释,兀自驾驶着车朝桥洞附近驶去。
穿过路口,焦急地等待完最后几秒红灯,陈郁终于靠近了天桥。
视野里出现了肮脏的被褥和毛毯。
现在还是白天,天桥下并没有多少人。
陈郁的视线掠过绿化带,沿着暗淡肮脏的桥洞搜寻,再次发现了纪父的身影。
只是这次他身边又多出了个中年男人,手里正捏着两个馒头。
那人穿着干净整洁,看起来很和善,正低声和纪秉怀说着什么。
十几日未见,纪秉怀已经把自己搞得浑身肮脏,灰头土脸,看着像是在腐烂的垃圾堆里睡了许久。
白面馒头落到肮脏的手心里,沾满了恶心的污渍,他呆呆地看了眼面前的中年人,旋即狼吞虎咽起来。因为吃得太快,有几块残渣落到了泥地上,纪秉怀吞完手里的还不够,还要趴在地上捡拾馒头渣。
陈郁看得一阵反胃,握着方向盘的指尖都泛了白。
中年人还在和他说话,陈郁很想看清他的唇形,身后却响起了车辆的鸣笛声。
信号灯已经转绿了,后方等候的车辆正催促她赶紧向前。
陈郁心跳跳得更快了,喉头也涌起了梗塞感。
她收束了视线,尽快行离路口。
等到她再绕行回来时,纪秉怀却已不见踪影了。
陈郁没有犹豫,直接沿天桥下看起来很破旧的那条路行驶。
这条路被为了逃高速收费的大型运输车压得破烂不堪,小道的另一侧是宽阔的河流,河岸是低矮破旧的自建房和茂密的荒草。
一路上的颠簸冲撞得陈郁的胃更难受了,她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着路边的情况,以便可以随时停车。
破败荒凉的环境让陈郁心中升腾起了浓重的不安感。
车速渐渐降低,陈郁不停地告诫自己必须谨慎,不能出现一点差池。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在建筑垃圾边站着的人。
车辆在距离他们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停下了,前方有土坡遮挡着,位置还算隐蔽。
陈郁探出窗外,眺望着远处。
纪秉怀的身边又多出了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年轻人。
周边百米荒凉,除了钓鱼佬停在河畔的车,陈郁没有感受到任何人气。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监控摄像头,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
深呼吸了几次,陈郁稍稍镇定下来。
处于安全考虑,她将车辆熄了火,打开了手机飞行模式,用紧剩的一点电量,不断拉近镜头,将几个人的面孔都摄制了下来。
守着纪秉怀的那几个人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长相和善那个还在不断同他攀谈。
说话时,纪秉怀用已经泛出棉絮的衣袖擦着脸,顺手从垃圾堆里摸出两个黑黢黢的圆形物品咬了一口。
中年男人无比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一会,不远处的面包车上又下来个人朝他们招呼了几声。中年人和带着口罩的年轻人立马架着纪秉怀往面包车的方向走去。
中途纪秉怀有挣扎过,那两个人就从车里拿出饮料和馒头,继续引诱他上车。
拿到了这些东西,纪秉怀也不挣扎了,他步伐笨拙,身躯沉重,蹬了好几下都没上得聊车。带着口罩的那个人只得捏着鼻子推了他一把,用力关上车门,而后在路边干呕了许久。
手机屏幕黑了下去,陈郁的视线也模糊了。
她来不及细思,面包车便调转了车头,朝她所在的方向驶来。
此刻再启动汽车就显得过于刻意了,陈郁的思绪都凝在了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心底有道声音不断告诫她,必须要藏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车窗忽然被人敲响了。
扛着鱼竿的钓鱼佬不知何时穿过了马路来到了她车边。
他边说话边敲车窗,脸几乎要贴在玻璃上了。
陈郁深呼吸,降低了几厘米宽的车窗,偏首道:“你有事吗?”
“能借你电话用一下吗?”钓鱼佬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
“我手机没电了。”陈郁摁了摁手机开机键。
那人低头,看到了陈郁插在驾驶位边的手机上显示的充电图标。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钓鱼佬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叼了根烟,从衣兜里翻出打火机点燃:“前面差不多是死路了。”
陈郁喉头梗得厉害,但面上仍是淡漠的:“导航出了问题,给我导到这里来了。”
“你这是要回邺城?”
那人摘下烟蒂,用手指夹着,上下打量着她,眼神看得陈郁很不舒服。
“是要回去,但是找不到路了。”陈郁叹了口气答。
“邺城往北边走啊,你这开的完全是反方向。”钓鱼佬笑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陈郁道,“你就这样开到天黑都回不去的啊。”
“高速路口也是在北边?”陈郁抬眸,惊讶道。
那人点头:“往南是去海城了。”
说话时,面包车已经驶过了他们,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因为贴着防窥膜,陈郁看不到车上人的神情,更看不到纪秉怀的状态了。
悬着的心再一次收紧,陈郁低低道:“谢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钓鱼佬笑了笑,掸去了烟灰:“得,我再沿路找找。”
他提好桶,扛着鱼竿转身往岸边走去。陈郁也发动了汽车,调转了方向。
她驶离后,钓鱼佬回头看了眼尘土飞扬的道路,接起了电话。
“一个女的,挺年轻的,导航导错路了。”
“检查了,她手机都没电了,拍不了什么。”那人吸了口烟,“那么远,又被土坡挡着,看不到的。”
“没啥事的,就是看到又能怎么样,她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又有谁在乎一个智障到哪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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