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入冬了。
甄羽翎的墓碑上也落了雪。
顾姜衡的头发衣肩也染了雪。
身旁突然多了一人,是他大学的另一个舍友。
“柯浩卿?你怎么来了?”
柯浩卿把手上的外套披到顾姜衡身上,“我再不来,你恐怕就要冻成雪人了。”
“谢谢。”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谢。”
他替他拍去身上落的雪,“还是很难受吗?”
“嗯。”
他将他揽入怀中,抚着他的背“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陪你。”
顾姜衡回抱住他,眼泪无声的流。
而与他相拥之人却露出浅浅一笑。
次年六月,电影《秦姬怨》,主创团队忙着路演宣传。
一行人都在,却唯独少了甄羽翎。
果然不出林羽瞳开初所料,张导的电影惨败,票房低口碑差,而《秦姬怨》却得了好几个奖项的提名。
斐莹很是欣慰。
这天,林知月和林羽瞳身穿礼裙落座颁奖典礼。两人体态相仿,气质非凡,往那一座便让人赏心悦目。
cp粉狂喜。
两人都获得了提名,谁胜谁负,自有分晓。
揭晓环节,大屏幕上分别映着林知月、林羽瞳和其他演员共四张脸,唯有那两张,一个高傲跋扈,一个明媚似春。
“最佳女主角,是——”
“林知月小姐。”
林知月微微一笑,林羽瞳却欣喜的不行,眉眼弯弯凑到她眼前奋力鼓掌。
“太棒了姐姐!”
音响又传来颁奖嘉宾的声音,“和林羽瞳小姐。”
林羽瞳闻言迅速回头看向舞台,怔愣着,嘴巴微张。
林知月站起来,朝她伸出手,她穿着郑重,就好像在问她以后的路要不要一起走。
她搭上她的手,踩着台阶去到她心心念念的颁奖台,就好像余生的路,两人也能如此携手而行。
次日,两人回到临市。
去年没去成的冰岛,两人打算在明天出发。整好行李已是月夜明。
林羽瞳趴在床上玩手机。
林知月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林羽瞳隐隐听到,“我是付予桐,”
“我在你家楼下。”
紧接着林知月便急匆匆下了楼。
林羽瞳心隐隐不安。
见到付予桐时,林知月吓了一跳,本该青春明媚的少女此刻灰头土脸,眼神近乎癫狂。
她阴阳怪气的说,“林知月,听说你又拿奖了啊。”
“是。”
“那本该是我的!你的奖,你的角色,你的学位!全他妈应该是我的!”
“对不起,我的前经纪人使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只能说抱歉,可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还不是拜你所赐!现在,我爸公司破产了,我妈得癌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的语气在一瞬间冷下来,“该死的明明是你。”
“教室的那只死鸟,是你放的吧?”
“是。”
“那些报导那些证据都是你费了不少心思弄来的吧?”
“是。”
林知月被深深的无力感套住,“对不起,我也不想的,身处泥潭,我不敢保证我绝对干净,但没有那些资本,我照样可以靠自己拿到那些奖那些角色那个学位。”
“呵呵。”
“那你去死吧。”
“姐姐小心,她手里有东西!”
林知月闻言迅速闪身避开。
那是把明晃晃的刀子,还在朝着林知月而来。
林羽瞳抬腿踢掉了付予桐手里的刀,将其踢倒,然后迅速查看林知月身上有没有伤口,又迅速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回身面对刚站起来的付予桐,“我已经报警了,我劝你……”
话还没说完,脸上忽然传来剧痛。有如火山刚爆发时喷涌而出的岩浆在脸上流淌,撕裂般的痛直直往心口扎去。林羽瞳睁不开眼睛,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能喊,无力的喊,嘶吼着喊。痛,好痛,救救我。
岩浆在她脸上迸发,沸腾,烧。
疼到难忍之际,原来这就是地狱吗,林羽瞳想。
付予桐在泼完硫酸之后迅速逃离现场。
林羽瞳毁容了。
她讨厌光,因为光会把她的脸照的一清二楚,她的每一道伤痕,都还没有窥见天光的勇气。
于是她整日闭门不出,房间也换了更甚的遮光帘,整日在黑暗里寻一个屋脊。
两人不再合屋而眠,一个月也说不上几句话。
敲门声响起,林羽瞳迅速走到门边锁上了门。
门锁响起的那一剎,敲门声戛然而止。
林知月靠着门,“瞳瞳。”
就像隔着心门在说话。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我可以进去看看你吗?”
“不要!”林羽瞳忽然嘶吼道,但很快她又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低声说,“别看了,很丑。”
“怎么会,我的瞳瞳是世界上顶好看的人。”
“那也不行!”林羽瞳有些哽咽,“姐姐,你还记得吗?高三那会总有人在走廊看你,在一起之后我和你说过,真想建个地下室把你藏起来,只有我能看。”
“嗯嗯,我记得。”
“姐姐,”
“我在。”
“我现在想和你躲进地下室里,永远不出来,可以吗?”
“好。”
两人隔门相靠相互依偎,纵有千不甘万不愿,林羽瞳也做不到盯着这张废脸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晃悠。
姐姐不会嫌弃她,可她会,她自己会。
林知月花了几天时间,终于找到带地下室的房子了。
她回到家就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林羽瞳。
敲了敲门,却不见回应。
再敲了敲,始终没有回应。
鬼使神差的,林知月扶上门把,向下一摁,门开了。
林羽瞳没有锁门。
屋内漆黑一片,此时开了门,借着门外的光,林知月看到林羽瞳人在床上熟睡着。
原是在睡觉。
她正想离去,却被屋内的气味绊住了脚。
浓浓的小苍兰味儿里,掺了不少铁锈味。
铁锈味,不,那是血的味道。
林知月迅速打开灯,看到了安睡在床上的林羽瞳右手手腕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刀痕,殷红的血染了大片大片的床单。许是有一段时间了,血色已深。
林知月只觉心脏一滞,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她探了探她的鼻息。
却连风都不曾有。
她的心脏早就停止了。
她再也不会哭,也再也不会笑了。
她再也不会甜甜的喊“姐姐”了。
林知月心痛的连声都发不出来,只得“咿呀咿呀”的怪叫,泪水已决堤,流的生猛,手和眼睫止不住的颤。
说好的一起住地下室,却连告别都不曾说一声。
林知月这才注意到床边有一张小纸条。她止不住晃乱的手,颤颤巍巍的打开。
“我爱你,忘了今晚的我。”
昏黄的夕阳摇摇欲坠。
女人身着黑色半身裙,外披黑色风衣站在马路边。
对面红绿灯厢里红色小人奔走不停。
它那一眼就可以望得到头的生活,也就机器能过活。
林知月身边不远处,一个大肚子女人正牵着一个喋喋不休的小女孩。
女孩回头,注意到了林知月,林知月对她一笑,她便立即撒开牵着妈妈的手,屁颠颠的到林知月身边。
“漂亮阿姨!”
林知月对她笑了笑。
“阿姨,你耳朵上坠着的月亮好漂亮啊。”
闻言她抬手摸了摸那颗月,笑着说,“是吗?”
“是啊,而且里面亮晶晶的。”
顽劣的挑逗心在一瞬而生。
“那你想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呀?”
女孩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是什么呀?”
“是骨灰哦。”
女孩瞪大双眼,显然被吓了一跳。“真的吗?”
“是真的哦,是阿姨最爱的人的一部分。”
女孩瑟缩着回到妈妈身边,没有再说话。
林知月见状没忍住笑了笑。
此刻灯厢里换了小绿人工作,她便插着兜走了。
浴室里氤氲着白汽,门底有缝,白汽自门缝而奔涌而出。
喘息声不断,不知室内有几人在缠绕。
片刻,声音停止。
林知月打开门,头上盖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t,隐隐留着迷人的小苍兰味。
除此之外再无西东。
林知月换好装束,画好妆容,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里边的药片和药瓶东倒西歪,倒是囤了不少。
她一粒一粒剥下,哼着小曲儿慢慢悠悠的往嘴里送。
她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抱着那件白t。
“听说自杀的人会入无间地狱,你在那该受了不少委屈吧,不怕”她笑了笑说,“姐姐来陪你了。”
自此便断了呼吸。
是欲念之火,是永无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