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明,月光扑的满地都是。总之,天气不错。
林羽瞳到清吧的时候,甄羽翎正靠着沙发百无聊赖的用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菜单。
“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大小姐。”甄羽翎哀嚎。
“久等啦小羽毛。”林羽瞳在她对面坐下,用手轻轻拂开肩头金栗色的长卷发,露出白皙的耳朵。
甄羽翎把菜单推过来温声询问,“喝点什么呢这位小姐?”
林羽瞳嗤笑,接过她手里的菜单,大致扫了几眼,“就这个吧,月野不野。”
“好的这位小姐,请您稍等。”
“戏瘾过足没?”
“好啦好啦。”
甄羽翎偏头喊了一声,跟应声过来的服务员交代了几句。
桌面上摆好了点心,林羽瞳挑了一个玫瑰形状的巧克力放入口,玫瑰香气和微微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
“你们家酒起名怎么还文绉绉的。”
“我开的酒吧,必须整点高级的。”
月野不野。林羽瞳小抿了一口,强烈而淡泊,让人捉摸不透。
甄羽翎突然开口,“瞳瞳,你耳骨上的月亮耳夹好好看,你每次戴它我都盯着它看,有没有链接?发我发我,快。”
“这个啊……”林羽瞳闻言抬手来回摩挲着耳骨的月亮,“定制的,没有链接。”
甄羽翎只好遗憾道“好吧”。
林羽瞳忽然想起那人送她这个耳骨夹的那天,浅淡的云遮不住破势而出的月,皎白的月光扑在那人好看的脸上,她垂眼低笑,面上一片潮红,很认真的对林羽瞳说,“我运气一直很差,我就像是水中月,等不来一个能够真正捞起我的人,我渴望着、等待着一个将我视为真实的人将我捞起。然后你来了,我忽然觉得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差。”
我爱你,窒息濒死也要将我捞起的,摘月的大傻子。
一杯酒下肚,烦闷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林羽瞳望向窗外的街景,灯红柳绿,人面带笑,小孩的嬉闹声似是能透过玻璃窗破进来。
“你有心事。”
林羽瞳猛地回头,正正对上甄羽翎的视线,只一瞬便心虚的避开。盯着桌沿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认识这么多年,你心情好不好是装的还是硬撑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刚才望月亮的时候,面上虽然带着笑,可我总感觉…”
“感觉什么?”
“感觉你要碎掉了。”
林羽瞳不语。
片晌,林羽瞳才抬起湿红的眼眶,苦笑着缓缓道,“她回来了。”
甄羽翎一愣,拍桌而起怒道,“什么?她还有脸回来?”
–
晚上八点一刻,林知月乘坐的航班刚刚到达临市。黑茶色的长发松松绾在脑后,墨镜和口罩将人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阔别已久的老地方,再见竟是这样一番风味。
林知月在停车场找到自家的车,坐进了后座。应是许久不见,一路上司机小刘热切地同她搭话,林知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吧啦吧啦吧啦…”
“没长高。”
“吧啦吧啦吧啦……”
“还好,不算太热。”
“吧啦吧啦吧啦……”
“小刘叔叔我有点困了,先靠着睡会。”
“好嘞。”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晚风穿过发隙。事实上她根本无暇顾及小刘叔叔在讲什么,她脑海里一直反复横跳着一句话。一下飞机林知月打开手机看到的第一条消息,是爸爸发来的,他说,“点点今晚有事,就不回来了”
林知月被风吹得眼睫轻颤,指尖泛凉。她上挑的眼角在此时耷拉下来,委屈得不行。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林羽瞳,但真正听到她不愿来迎她,还是会失落。
不知道她又胡扯了什么借口呢。
下车后,林知月走过弯曲的小道,到达光散发的地方。
她摁指纹打开大门,小刘叔叔正帮她把行李往里屋搬。
她走到餐厅,爸爸一看到她就惊喜的站起来,笑骂,“终于舍得回来了,臭闺女。”
林知月却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因为她看到林羽瞳就坐在离她不远处,头正偏过另一侧故意不看她,一脸不悦。
林羽瞳扭着头不去看林知月,傲娇的不行。实际上她嘴唇都快咬破了却还是控制不住泛红的眼尾。她侧耳倾听,林知月在回着爸爸的问话。她微微回头,斜瞥的视线却与林知月的撞在了一起。
两人皆是一愣,空气凝滞片刻。
“月月?”
林父出声,这才将两人交缠的视线钳断。
林羽瞳咬着下唇彻底不去看她。她下意识去摩挲耳骨挂着的月亮。
她到底还是来了。
不久前在清吧,甄羽翎拆穿了她的故作镇定。听闻消息甄羽翎花了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语重心长地问她,“你想她吗?说真的。”
“我...”
大概是酒精催促着脑子,不准它拐弯抹角,逼着真话一字一顿,“很想很想。”
甄羽翎轻叹了口气,“那就去见她。”
见她吗...
她还是免不了犹豫再三,心里的小人踱步来踱步去,这才有了这句“好。”
三人围着圆桌而坐,林羽瞳坐林父左手边,林知月则坐在了林父右手边。
除了林父疑问,林知月答疑以外,三人再无多言,气氛一时有些冷僵。
一道电话铃打破了这份冷冰。林景衡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道,“应该是工作上的事,耽误不得,我先去接个电话,你们俩先吃着。”话毕便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这一走,气氛直逼零下四十度。
鲫鱼豆腐汤热气腾腾。
热气渐无,雾气消散。
两人之间唯一的遮挡也就此消失。
林羽瞳抿了一口果汁,透过玻璃杯看向对面嘴巴张张合合的林知月。
她一脸不耐的开口无语道,“你想说什么?”
林知月眼睫轻颤。半晌才开口道,
“这些年过得好吗?”
是她一贯清冷的低嗓,依旧那么好听。林羽瞳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筷子。
没有你在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开口却成了,“哪比得上林大小姐在国外风流的快活日子。”
林知月没有回答,只是微垂着眼望着她,久久无其他。
她盯得林羽瞳一时有些心慌,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太久没见了,多看看。”
多看看,怕下一秒你就会和无数个夜梦一般霎时不见。
想把你抓进我脑海里面,别人如何也无法发现。想让你一直、一直只属于我一人。
成为我一个人的专属品。
“听说你在准备张导的新电影?”
“对。”林羽瞳甚至不想跟她多说一句。因为似乎再多说一个字,就要露出马脚来。
“张维安很惜才,作品也很有自己的风格和想法,跟他合作对你提升很大。”
林羽瞳不屑的哼了一声,“不用你管。”
林知月闻言垂了垂眼睫,片晌才开口试探地叫,
“林羽瞳?”
“干嘛。”
像是下足了很大勇气,“对不起。”
换来的是一阵沉默。
“以前的事情,对不起。”
“对得起很难吗?。”林羽瞳撇着眉,看上去像是忍着极大的苦痛,“为什么要对不起。”
片刻林羽瞳又缓缓道,“算了,我原谅你了。”
“真的吗?”有一瞬,落地灯的灯芯开在了她的眼底,含着千百束绽放的光芒。
“假的,林知月,你真该死。”
沉默间,林父回来了,两人的对话不得不被打断。林羽瞳力道不轻地捏着勺子低垂着头默默喝汤。
“月月这次回来打算重新接工作吗?”
“嗯,接了一个新人导演的电影。”
“点点最近怎么样?”
突然被叫到,林羽瞳有些茫然。“啊……挺好的。”
“有没有交男朋友?”
林羽瞳下意识瞟了一眼林知月,谁曾想却和林知月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她连忙躲开视线,“没有,我一直都在忙工作……事业上升期,不谈感情。”
林父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方才道,“是还忘不掉‘那个人’吗?”
林羽瞳心下一惊又转为略微一疑,“什么人?”
林父又咳了一声,“就是节目上说的那个,我有看你最近录制的那个节目。”
“爸爸,那都是节目效果,不用在意的,更何况人生数十年,谁会记一个人很久啊。”
“哈哈节目效果啊,是我想多了。”
饭后不久,林羽瞳便和两人辞别。
起身走到玄关处,林羽瞳低身换鞋,一起身便和另一人的气息撞了个满面,栀子花的香气遍布四周,任她如何挣脱都逃不开束缚,正如往年。
林知月把人堵在玄关,“节目效果?”
林羽瞳试图躲开她的鼻息,却因林父在屋内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而以失败告终。她压着嗓子回,“有事?”
“跟我有关吗?”
林羽瞳冷哼一声,“林知月,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说的人就是你。别这么自恋,我想吐。”
她又开口,“我们和好,好不好?”
林羽瞳心脏猛地一顿。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你做梦。”
有那么一瞬,无力和屈辱遍布了四肢百骸,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提线木偶,六年前被人戏耍,六年后的今天还是被人提着线摆弄。
久违的因为他人的言语被牵动着情绪的感觉,真讨厌。
林羽瞳的脸色霎时间彻底冰冷下来,“林知月,不喜欢我就别来招惹我。”说完便挣开对方的手甩门离去。
声音很大,大到足以破碎一个人微小的期待。
门合上带来的风吹开了林知月的额发,冰冷扑了她满面,刺骨锥心。
“怎么了月月,怎么这么大声响?”
“没什么。”她微笑着说。
谁说我不喜欢你的。
她还保留着挽留时伸手的动作,久久没有动弹。
林羽瞳出了门之后没走远,只是背靠着大门,她站在灯光略过处,大片阴影打在她脸上,却依然模糊不了她湿红的眼眶和闪着细碎的光的泪痕。
好想姐姐。
好喜欢姐姐。
可为什么再见面会变成这样。
可恶的林知月。果然一见面大脑就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就这样靠着房门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哭泣。殊不知这扇门的另一边,有人正以同样的姿势垂头丧气背靠着门悔不当初 。
她们之中隔的不是门,而是七年的碎冰堆起来的冰山,锥不破,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