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去看了那块地皮，四面环山，出于冬天的缘故看起来有一丝荒凉。
而且路很不好走，山路泥泞一下雨鞋子就遭殃。
盛珉在四处走了走，感到有些有些头疼，是个大工程，预算要是超出，恐怕今年的年终奖不增反减。
领导就是这样，满口答应，过后把烂摊子扔给员工，一句看着办，就不管了，等事后办得好了，顶多在便会季度会议上表彰几句，给一笔奖金；办得不好，被骂的狗血淋头还算是轻的了。
桑镜淮这个上司，看着不像会骂人，但斯文人骂人，比直接飙脏话更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
盛珉在心里安慰自己，山里风景都好，哪怕随意走走，呼吸着森林里的气息，也会让人觉得心情好，以至于完全会忽略一路的奔波。
助理林楠跟在他身后：“哥，有想法了吗？”
“有一点点。”话虽如此，桑镜淮注意到盛珉的眉头一直紧紧蹙着，显然还很困顿。
他们跟着负责人沿着山坡往上爬，到了顶上，视野一下开阔，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往下瞧去，纳入眼底的是整个小镇的面貌，民房整齐排列，但人口极少的缘故，水泥路只在中心位置，再往外的道路是土路，蜿蜒绵亘，偶尔有行人穿梭，山林间多薄雾，从高处望去，有朦胧的美感。
桑镜淮看见盛珉眉头舒展，紧抿的嘴角呈放松的弧度，他眸光闪烁了下，然后轻轻勾了下嘴角，“盛工这是有把握了？”
盛珉偏头看了他一眼，心情很好地短暂笑了一下，他用手在眼前丈量了一下下方那块地皮，很满意地说：“不仅是网红博物馆，还是座天然氧吧。这里的土质也很好，可以就地取材做夯土墙。”
“夯土墙？”有人提出疑问。
盛珉：“对。夯土墙有很多的好处，生态环保、低能耗无污染；再加上山里比较寒冷、夯土墙蓄热性能好也好，尤其合适。再者，就地取材、施工简易、造价低廉，不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资源；外观也很具有质朴的乡土意境、与整个算得上与世隔绝的小镇交相辉映。”
“还有这么多的好处呢。”
盛珉点点头：“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当然也有好的。”
预算问题解决了，盛珉心里压着的石块可算是移开了一半。
…………
接下来，盛珉极少踏出宾馆，收集资料的工作自然由助理林楠去做，他在当地人的带领下，逛遍了周围，还身兼考察学者一职，去找了当地老人，从他们嘴里打听有趣的传闻，或者有什么名人传说。
盛珉拿到那些资料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他感觉像在看小时候看的那种连载故事会，什么样扑朔迷离的故事都有。
林楠还怕盛珉会责怪他，见他津津有味地看起来，顿时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说：“哥，别看了，要不是看在那些大爷大娘年纪大了，我都想直接走了。哪还会硬着头皮仔仔细细写下来。”
说着，他叹口气，又有些同情地道：“年轻一辈都出去打工了，就过年回家几天，老人们其实也很孤单，看到我找他们聊天，他们都高兴坏了，还把准备用来过年的年货都拿出来。”
盛珉看了一半，说：“明天我去县里的文化局和旅游局一趟。”
林楠：“哥，那我干嘛？”
盛珉拍了拍他肩膀，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冲他一笑：“当然是继续陪老人们聊天嗑瓜子喝茶啦。”
林楠：“……”
“要是家乡能就业，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父母和孩子。”盛珉说，“如果这个项目完美结束，希望能为这个镇子带来更好的经济效益。”
“主要还是靠宣传。”林楠说，“大不了找桑总说说，回去让企划部和宣传部帮忙做个宣传，炒一炒热度。然后再找几个知名度高的网红来这玩一趟，基本就能搞定了。”
“那找桑总的任务，也包你身上了。”盛珉故意逗他。
林楠连忙拉住盛珉手臂，哀求：“哥，千万别包我身上，说实在的，我有点怕桑总。总感觉他跟笑面虎似的。”
笑面虎？
倒是挺贴切的。
盛珉捞回自己胳膊，指着他口袋提醒：“别撒娇了，你电话响了。”
他们是在林楠的房间，司机去楼下溜达去了，林楠把手机放到耳朵上：“喂，老公。”
房间很安静，盛珉听见电话那头的人问林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还等着跟他一起置办年货。
“快了，再待两天就回了。”
电话那头抱怨了一句，盛珉没太听清，林楠看了一眼盛珉，然后走到窗边，小声地说：“回去补偿你，好了，亲一个亲一个不气啊。么么哒。”
盛珉没憋住笑，噗嗤了一声，随后连忙冲林楠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林楠连忙解释说：“是盛工，我上司。真没和别的妖艳贱/货乱来。不信，我让盛工跟你说句话。”
“哦哦哦，你相信我就好。你真是我的好老公。”
挂了电话后，林楠长吁一口气：“真是爱的负担。”
盛珉拍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先回去了。”
林楠乖乖送他到门口。
盛珉一走出房间，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其实说不羡慕林楠是假的，他以前期望的婚姻就是这样，给足对方自由，却又会把对方时时刻刻挂在心上，偶尔一个关心电话，就足够了。
可是……
走在冷风灌满的走廊，盛珉摸了摸毫无动静的口袋，自从上次给明炡打了好几通电话没有接，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给对方打过电话。
明炡怎么想的，他不清楚。
但盛珉不是那种喜欢追着对方跑的人，因为爱情对他来说，不是全部。
盛珉没亲人，唯一放在心上的也就明炡一个。明炡的陪伴，对盛珉来说，是比明炡会爱他更让他想要的。
夫妻之间相处久了，爱情也许就成了亲情，陪伴才是永恒不朽。
回到自己房间，他并没有看见桑镜淮，盛珉也没在意，坐在桌子前继续绘图。
平地拔起一座建筑，需要严肃的一丝不苟的数据和理论做支持，哪怕出现一个毫不起眼的差错，都很可能出现大问题。
图纸一张又一张，盛珉觉得还是差了些感觉，他扔下笔，拎着包往楼下走，打算去那块地皮的山坡再逛逛。
路途虽然近，但盛珉拎着东西走过去比较麻烦，他左右看了看，没找车，只看到小卖部老板那停着一辆电动车，于是走过去问老板车是谁的，能不能借。
小卖部老板可算知道盛珉是市里下来的工程师，免费给他们建网红博物馆来的，也不敢再说些乱七八糟的，把钥匙往玻璃台面一放，还不放心地说：“会开不？不会我送你。”
盛珉把车钥匙往车孔一插，就坐了上去：“这有什么难的。”说着就开走了。
路过镇子的小学，正值放寒假，学校大门紧闭，但旁边的小操场有几个小男孩在打篮球，操场很久没翻新过，水泥开裂，荒草夹缝丛生，但不妨碍他们玩的热情。
盛珉慢下车速，隔着铁网看着他们玩，嘴角挂着淡淡地笑。
几个小男孩也不怕陌生人，看盛珉专注看着他们，一个个停下脚步，抱着球，向盛珉吹哨子：“哥哥。你想不想进来一起打？门在那边。”
盛珉背着一堆图纸工具，实在不方便，于是他摆摆手拒绝：“不了，我看你们打就好。”
几个男生像是要中场休息，勾肩搭背凑到了盛珉身边，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他们故意把头蹭在了身边的小伙伴衣服上，惹得对方一边笑一边反击。
恣意而无忧无虑。
盛珉眼里的笑意加深，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递给他们。
“哥哥，你怎么跟我们班上的女生一样，随时带着纸，我们班上的那个梦梦……”
“你不要我要。”另一个男孩拿走了盛珉手上的纸，对盛珉说了谢谢，就你一张我一张地分过去。
“习惯了。”盛珉说，“叫叔叔吧，我比你们大了一轮不止。”
“哥哥你几岁啊。”
“二十八。”
“可是哥哥你看着好年轻啊，一点也不老啊。”
盛珉：“……”
“哥哥你背着什么东西啊，那么大包。”一个小男孩斯文地擦着额头和鼻子的汗，随后把纸放进了裤子口袋，好奇地盯着盛珉背后的大背包看，完全不觉得盛珉年纪大。
盛珉：“图纸。”
“能给我们看看吗？”
盛珉放下背包，抽了其中一张稿图递给他们，要是助理林楠在这，肯定会让他们小心点，别弄坏了。
男孩们五六个脑袋凑在一块，盯着展开的图纸看，虽然看不懂，但嘴巴还是发出“好厉害啊，”，“画的也太漂亮了。”，“模型图吗？”之类的话。
“哥哥，你真厉害。”他们把图纸还给盛珉，纯净的眼睛满是亮晶晶的崇拜。
盛珉笑了笑，又把一些草稿给他们看。
隔着一道铁丝网，盛珉为他们解疑答惑。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已经到了晚饭点，有母亲在旁边的居民楼里喊了谁的名字，盛珉催促他们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哥哥，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盛珉边卷纸张，笑着拒绝道：“我还有事要办，你们回去吧。”
男孩子们只好纷纷拎起挂在篮球架后面的外套，追逐打闹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