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思扬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沉思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没有去拦邱路，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和邱路说这些。
在过去这份尘封已久的友谊和苏嘉涵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以至于他没有站在一个曾经挚友的角度为邱路考虑，这样看来，似乎自己才是更不近人情的那个。
“然然。”兰思扬扶着靠背，像是告别一样，低下头去，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渐渐离他远去。
回忆像是开闸的水，涌上大脑，稚嫩的他，青涩的年华，逐渐靠近到熟识的过程，一起笑闹过的时光，走马灯似的一直快进到今天，到邱路刚才走的决绝的神情。
兰思扬意识到，从前的种种，早在自己无形间淡化这段关系的时候只能停留在过去了，他们回不去，即使多年之后以这种方式相遇，彼此的鸿沟也不止一道。
他以为自己能够整理好一切，却还是弄得一团糟，伤害了曾经最好的朋友。
邱路回到公司之后，就发现了桌上被摞了一大堆文件，但这根本不是他的工作。
这是一些老人教给新人的第一课，无论哪个部门，无论是不是你的范畴，只要活交到你手上，就必须任劳任怨地干完。
邱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冷哼了声坐下，手肘向外一推，重新握起鼠标。
“哗啦啦——”
小山包一样的文件成功溃不成军地被扫落在他座位周围，纸张散落一地，好不狼藉。
这声音不小，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投身工作中去，默默为他掐了把汗。
旁边的同事投过来询问的担忧目光，却发现邱路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自己根本不是当事人。
两个小时过去了，邱路跟前依旧是这副光景，他自己如同乱中有序的核心，在一堆杂乱中有条不紊。
期间有不少同事想帮他捡起来分担一些，但都被邱路拒绝了。
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的工作台前面，来人弯腰俯身，拾起地上的几片纸张。
大范围交响曲一般的键盘敲击声明显慢了下来，显然大家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暗潮涌动。
“这就是你工作的态度？”曹琛冷声质问，语气讽刺。
他特意亮出胸前的标识，以防对方不认识自己，但邱路根本没有起身，甚至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曹琛一股火拱上心头，“啪”地将手中文件甩到了邱路的头上。
邻位的张江看不下去了，“曹组长……”
曹琛斥道：“有你什么事？坐回去！。”
纸张顺着邱路的额头滑落到地上，他手中动作停住，将椅子踢开起身。
“你干什么？”曹琛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后一想不对，他怕个什么劲，于是又回到原始的位置，摆出威严。
邱路弯下身，一片片捡起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文件。
他看了眼厚度，然后把纸张拢的边缘对齐，又倒过来敦敦。
曹琛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讥诮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
话还没说完，邱路蓦地起身，速度很快，曹琛几乎没看清他什么时候有的动作，就被劈头盖脸呼了一身，有的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墨甚至都没干，还热乎着。
曹琛被砸蒙了，有那么一瞬间大脑全是空白。
他怒不可遏地看向邱路，刚要发作，理智还是劝退了自己，跟一个实习生打架传出去也不好听。
更何况前几天刚在老板家闹出那样的事。
曹琛扑了扑身上，又调整了被弄乱的发型，瞪着邱路：“你等着，我们走着瞧。”
邱路无所谓勾眉，“我瞧着。”
曹琛啐了一口，愤愤走了。
越往外走越气，今天这个哑巴亏吃的他实在难受，曹琛郁闷，面子丢了不说，还差点丢了里子，问题是他怎么敢的？他一个实习生？
之前苏嘉涵让他“照顾”一下新来的员工，他怕太过明显，于是特意给了对方几天缓冲，才从最初级的“照顾”开始。
曹琛本来想一个实习生，就算是大公司转过来的，也不能有多大脾气，至少会老老实实地捱一段时间。
可没想到自己调理人还没完成一步，对方倒是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说之前还是苏嘉涵的委托，那么现在他对邱路则是已经上升到个人恩怨了。
虽然不是个好调教的主，曹琛转念一想，就算顾忌不能闹得太大，他邱路现在终归还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
曹琛阴恻恻一笑，和他斗，真是不知死活。
邱路当然知道曹琛心里想的是什么，前一阵那场捉奸大戏，他们都还没给他导演费呢。
挡板后面有几个大拇指缓缓竖起，诉说着同事们无声的敬佩。
邱路一人塞了个刚从餐厅顺过来的咖啡糖，以示回应。
要问他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还有心思扫把糖揣兜里，那就只能是，被创惯了。
喜欢兰思扬这件事，已经把他磨炼到一定境界了，黑色幽默用一番，就是创不死继续肝，创死能成仙。
在大多数人眼中，他或许是个不愿社交的怪人，但并不是个坏人，只有邱路自己知道自己以前有多愿意说话，只是因为一些不想说的的事，抗拒主动去找别人，包括兰思扬。
事实上就算是兰思扬，也从没真正了解过他。
但他分得清善意恶意，不会对周围人对他的好无动于衷，同事们这段时间虽然不太和他亲近，但是都很照顾他，尤其是张江。
同事们看着手心里躺着的糖，被暖到的同时有些过意不去，刚才大多数人有心帮邱路说话，但都在曹琛的淫威下又纠结地缩了回去。
邱路的性格虽然跟组里格格不入，但同事私下对他评价都不低，一工作麻利，二聪明，不熟悉的东西一点就通，很多人都乐意带这样的后辈，三养眼，往那一坐堪当门面。
就是性格有点冷，不太好接近，这段日子，邱路和组里人就以一种比较和谐又距离的方式相处着，大家也都压抑着自己跳跃的灵魂，怕吓着新人。
这时忽然有个小姑娘忽然提议：“下周缘奉有折扣，特别合适，不如我们下周五聚餐吧，邱路，你来嘛？”
缘奉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私厨餐馆，装修古色古香，又结合了现代化的色彩拼接搭配，虽然店面不大，但是极其火爆，人气很高，团建聚餐来得占多数，但需要提前预约，否则就抢不到位置。
这一话头提起，办公室的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对啊，邱路，那家菜很好吃的，保证你去一次就爱上，一起来嘛，就当……”
下一个同事接着说：“就当给你的欢迎会！”
“好啊。”
邱路没有犹豫，IT部的这个组给他的感觉还是很轻松的，邱路之前都没注意到这里几乎有一半多的女孩，比例远超其他公司，本以为大家都是摆弄电脑的无情机器，没想到每个人性格都很欢脱。
几个同事也没想到他答应这么快，还以为得磋磨一阵。
“那就这么说定了哈！”大家一拍即合，有些期待下周了。
这或许也是邱路十年来第一次和同事聚餐，新同事性格有感染力，这个氛围在逐渐融他进去。
邱路想走出这个舒适圈，兰思扬围着苏嘉涵转，自己也不能天天围着兰思扬转，难不成非要凑个日地月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