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僵持不下,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肯让步,维持这个姿势过了好一段时间。
终于,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二人的对峙。
霍成枫冷视符子缙半晌,终于移开视线,对着门口喊:“请进。”
是秘书小姐来例行报告工作。
尽管霍成枫在说完“请进”之后就拿手把符子缙往旁边扒拉了一下,但是秘书小姐走进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两个人无比贴近的距离。
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什么“玩弄”什么“亲你一口”之类的。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无视办公室里莫名出现的符子缙,开始了工作汇报。
每天接受资本家的摧残还不算,还要被迫观看时不时上演的狗血大戏,当真钱难挣屎难吃。
不过工作再难,也拦不住她在公司小群里关于“老板和老板娘感情破裂”这个盖了几百楼的话题下面跟一句:别造谣。
符子缙就在霍成枫的黑脸压迫之下赖了一整天,哪怕霍成枫开会的时候都是黏在会议室门口寸步不离。
就这样到了下班的时候,又黏着霍成枫跟到了家里。
本就是霍成枫在符子缙昏迷之后主动把他带到家里来的,这下终于让符子缙抓到了一个可以理直气壮借题发挥的点,弄得霍成枫哑口无言,也没有理由去驱赶符子缙。
“霍成枫,今天晚上吃什么呀?”霍成枫不理他,他就持续骚扰。
霍成枫皱眉:“你不是神仙吗?吃什么饭。”
“我不吃,但是你要吃呀。最近家政阿姨怎么都不在?要不我给你做饭吃?”
霍成枫想起符子缙唯一一次“大展身手”拿出自己的实力做饭的那次,额头上挂出三条黑线。
符子缙不满地锤了他一下,“我可以用法术做给你啊,好吃的。”
霍成枫脸上写满怀疑。
最终还是点了外卖。
晚餐之后,霍成枫回到书房,在网站上浏览着最新的财经新闻。他其实有点心不在焉的,毕竟家里还有一个随时随地会缠上来的大活人。
但是霍成枫想着,不理他就好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终于能够稍微冷静下来,认真地去浏览新闻。
差不多看了半个小时,他伸了个懒腰,终于感觉符子缙安静得异常,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这么消停过。
霍成枫稍稍有点担心,符子缙是不是又在憋着要作什么妖……
正这么想着,书房外面就传来符子缙的大叫:“霍成枫!”
霍成枫刹那间就感觉脑仁痛了起来。
还是不理吧,他这样想着,继续翻阅着手里的pad。
必须要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才能让符子缙彻底死心,彻底正视他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诉求,停止对他的戏弄。
“霍成枫!!”
这次比上一句叫得更加大声,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
霍成枫心里一跳,但又心想,他可是神仙,能出什么事,他爱喊就喊吧……
但是符子缙喊了这两句之后,就没有再说半句话。
于是接下来,霍成枫再也无法将新闻里的文字看进去半分。
他只好认命地站起来,啪的一声扔下pad,朝着房间外符子缙呼喊他的方向走。
符子缙回来以后,依旧住在曾经住的房间里。
因为从前霍成枫一点都不待见符子缙,所以房间安排得远远的,平常只有做完的时候才会同房。
现在这么住,倒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霍成枫走到符子缙的房间门口,发现门虚虚掩着,根本没关严实。
他本打算敲门的手抬起又落下,心里唾骂自己真是有病,干吗要给自己没事找事。
他叹了口气,打算假装无事发生原路返回,这时的符子缙耳朵却尖得像野生动物,发现了他在外面的痕迹。
“霍成枫,你过来了啊?快来来来!”
霍成枫一咬牙,还是推门进去了。
进来以后才发现,符子缙并不在房间里。准确来说,是不在房间的卧室。
顶着从门缝中冒出的氤氲水汽和淡淡的沐浴乳的味道,霍成枫不难发现,符子缙是在房间的浴室里洗澡。
已知A现在正在尽力和B划清界限,而B则试图和A维持从前的关系,两人因此产生了一定的矛盾。
现在这栋宅子里只有AB两人,而AB两人曾经有过一段不论真假都还算愉快的关系,B在A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A叫过来观赏他洗澡的过程,那么请问B意欲何为?
符子缙当然不知道霍成枫的脑内小剧场,他扒着浴室门对霍成枫说:“霍成枫,我没拿浴巾,你帮我拿一条过来。”
霍成枫移开眼去不去看他,咬牙切齿:“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对啊,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你不是神仙吗?自己烘干不行吗?或者是隔空取物,反正别找我就行了。”
符子缙:“狭隘!你以为仙术是那么万能的啊,就算是万能的,你难道要一直依赖仙术吗?”
霍成枫听着他喋喋不休的歪理,额头青筋暴起。一个麻烦别人给他拿浴巾的人,有什么资格对他说教……
“而且我的神魂受了那么大的损伤,虚着呢,要把仙力用在刀刃上,留着保护你,哪能用在这种小事上。”
“还有哦……”符子缙脸上忽然现出几分刻意到有些矫揉造作的扭捏。“我不是搬走有一段时间了嘛,东西都不在这里,我没内裤穿了,你帮我找一条新的来……”
“哈?”
霍成枫眉宇间的迷惑掩都掩不住,若是早知道符子缙只是为了这种没营养的事情把他喊过来,他理都不会理。
他继续道:“那你就光着吧。”想了想,临了补充一句:“反正你又不是人类。”
说完,霍成枫就要离开这里。
符子缙本来只从半开的浴室门里探出一个头来,见状立马推开门,整个人冲出来拽住霍成枫,“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呢!”
霍成枫几乎都要被气笑了:“我油盐不进?”
他被符子缙赤裸的身子白晃了眼,十分别扭地转过头去。“不然你想让我怎么样?你在期待什么?还想像从前那样,勾勾手指就等着我送上来吗?”
符子缙哑住,“你能不能不要过度解读我!”
霍成枫点着头说:“好,就当是我过度解读,我只希望你记住,我霍成枫还没下贱到这个地步,轻描淡写就原谅一个耍了我一次又一次的骗子!”
嗙的一声巨响,房间门被砸上。
霍成枫变得情绪化、不理智,完全和冷静二字不搭边。
“你走吧,谁稀罕你!我还巴不得赶紧做完任务回去呢!”
符子缙大喊,也不知是对着离开的霍成枫还是单纯对着空气发泄。
他的声音弱下来,“又不是我愿意接的任务,又不是我施的法术,又不是我想骗你的……”
他喊完,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好似累到了极致似的。
符子缙想,他应当是不会累的。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心累”?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整个人扑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长条,试图用睡眠来清空自己的大脑。
清空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清空那些积压在心头的重担。
但他显然失败了,陷入睡眠之后,他便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梦。
鸿诏杀死的那只猫在他眼前炸开的场景在他的梦中像卡带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重演,一遍又一遍地喷得他满身血肉。
转而又是那座烂尾楼,他冲着坠落的沈衣伸手,但是没能及时救下,只能看着沈衣落地,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巨响,身下蔓延出一滩猩红的血。
他还梦到自己任务失败,没能救下霍成枫,霍成枫血肉模糊地被压在滚落的山石下,空洞的眼睛睁得奇大,吊诡地向他这边看过来。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血淋淋的场景不断重演,把符子缙的视野染得鲜红。猫。沈衣,霍成枫……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腥的、黏的。
停下!不要再让他看到了!
符子缙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却丝毫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
在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马上就要崩溃的前一秒,他终于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挣扎了出来。
咚咚,咚咚,心跳如擂鼓。梦里刺目鲜红的血肉似乎还粘在他的脸上、贴在他的手上。
他的胃部开始痉挛、颤抖——
符子缙对着床边不断干呕,好似要把内脏都呕出来。事实上他不曾吃过什么东西,连水都吐不出几滴。
然后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匆匆忙忙地来到霍成枫的房间门口,像个游魂似的盯着霍成枫的房门看,一动不动地看。
他想敲门的手抬起又落下,然后贴着门缓缓滑坐下去。
……
剩下的半夜倒是无风无浪。
翌日。
待到符子缙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便发现:卧室门大开着,而霍成枫早已不见了踪影。
符子缙一激灵,猛地站起来,焦急地左顾右盼寻找着霍成枫的身影。“霍成枫?霍成枫!”
他大喊,但是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心中暗骂一句,照霍成枫现在的态度,必然是毫无顾忌地丢下他自己跑了。
梦里那一幕幕血肉交织的场景直到现在还是叫符子缙心惊,他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往最坏的方向去打算。
他心想,霍成枫应当真的是气极了,为了离他远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只觉得腮帮子都磨得生疼。
他有点搞不懂霍成枫,也有点搞不懂自己。
依照他的能力,完全可以不顾三七二七一,强迫也好、打晕也罢,都能很好地把那一口气运给霍成枫渡过去,让他即便没有自己也可保性命无虞。
可是本能的,他却不想去强迫霍成枫。
不想看到霍成枫眼睛里浓重的失望,不想让霍成枫的眼神变得比现在还要疏远,还要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