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离得老远, 就听到凤栖着急惊慌的叫喊声。
翎均抬眼,天现异象,他约莫能猜到发生了何事, 只让两个弟弟前去查探,自己始终端坐于寝殿同槲栎说话, 这会看到返回的凤栖和仲琼面上难以言喻的神色,心下又确定了两分。
“是父皇出事了吗。”
凤栖有些讶然:“哥你, 你怎么知道。”他说着, 有些无措地揉了揉脸,他虽然畏惧父皇, 甚至不喜父皇, 但那毕竟是他生父, 得知他有事,怎可能无动于衷。
“天象显示,父皇已陨。”仲琼抬眸看向翎均,似在试探他的态度。这事太过突然蹊跷, 启天颢实力不俗, 怎会突然陨落。但仲琼知道兄长向来心软,不会像他一样只顾自己一时好恶处事,故而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槲栎。
翎均当是看出了仲琼在想什么,与之对视的眸光微冷,仲琼立时收回视线,垂眸不语。
这小子…翎均心头叹气,此刻却也无暇他顾, 他尝试感应了片刻启天颢的所在, 无果,便问另外二人道:“未曾找到父皇踪迹?”
凤栖摇头:“天界都寻遍了…兄长, 父皇真的陨了吗?”
“呵。”翎均冷笑一声,让众人微微一怔。
“父皇的性子当真是一点没变,遇上一点事就躲藏逃避,不过吓唬他两句,便就假死给我看了。”
翎均声音清冷:“此事你们不必管,也不必去寻,在外头待不下去了,他自然会回来。”
要想不被三个儿子感应到所在,启天颢必要封印自身法力。他那样娇贵的,恨不得全天下都要来伺候他的性子,没有法力护身,在外面能待多久。过不了几日,要么偷偷摸摸跑回来,要么就忍不住动用法力,届时,自会知道他身在何处。
众人离开后,翎均略有些疲惫地窝进槲栎怀里,他有时候当真对启天颢的处事法则难以理解,但偏偏,那又是同他血浓于水的父亲。
翎均抬眸,拨弄了一下槲栎的项链:“心里头烦。”
槲栎见不得他如此,皱眉便要起身:“我去帮你寻他,三日内一定…”
“回来,没让你去。”翎均恼,扯着他的袍子让人坐下,手勾着槲栎的项链未松,“你这链子是仿着我的尾巴造的,若把他放在我身后,贴着尾椎骨,可得更适宜?”
翎均双眸缱绻,尾音分外勾人,引得槲栎身子一僵,呼吸快了几分,努力揪出理智道:“方才不是说,累了。”
他自以为懂事妥帖,却引得翎均轻哼一声:“魔尊大人累了,你是不是不行?”
不…不行。槲栎憋闷,他不会骂人,只会打人,以为说他年纪小便是最伤人的利器了,没想到还有…不行!
忍不了,忍不了,槲栎满足了翎均的愿望,荆棘环变成手缚,高举过头顶。
翎均这下可算知道,何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所谓实践出真知,古人诚不欺我。
如此过了几日,这日日头极好,灵气也比往日充沛。翎均忽地想起那被他遗忘许久的埋骨之地,不由起了带槲栎前去看看的念头。
那算是他心中最难言的一道伤疤,如今带着某人一同前去,或许会有所不同。
而就在二人将要动身之际,南天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翎均赶到时,便瞧见守门的天兵举起刀剑严阵以待,凤栖站在仲琼身后,悄悄探头盯着那个被挡在外面的怪人看。
之所以称为怪人,是因那人身形高大魁梧,却衣着破烂,头顶戴着个大斗笠,遮住了脸,只一双眼睛,在破损斗笠的缝隙里若隐若现。
看起来是很吓人的,且其周身似还萦绕着森森鬼气。若是平时,凤栖一定让人快些把他驱离,但兄长教导他,众生皆平等,神族不该因出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无论是何种族,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都应相互尊重。
所以凤栖见到他第一眼虽有些害怕,但还是上去打招呼了,可谁知,这个怪人上来就捏他的脸,道:“小小崽。”
他手劲太大了,捏得很痛!凤栖炸毛,随后仲琼赶来,便成了这副局面。
不过,凤栖戳手指,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他好像也没有恶意。
此刻见翎均来了,凤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哥,来了个奇怪的人,你认识他吗?”
翎均看到那个斗笠,便认出了来人是谁,正是常年坐于幽冥之境入口处垂钓的守境翁,只是…守境翁形态苍老,如今怎么,似返老还童一般,呈现出壮年之态。
见到他,守境翁低低笑了一声,音色低沉:“均儿,长大了。”
这个声音…?
翎均的尘封的记忆似被一把重斧劈开:
“均儿当真聪慧,日后定胜于你我。”
“什么嘛,有了儿子就把我抛之脑后了,我以后再也不生了哼!”
“不生就不生,生子伤身,我不愿你吃苦。”
“可是我想要个女儿!儿子可闹腾!”
“呜哇——”
“怎么了均儿,听到父皇说要女儿不开心了?”
幼时,陪伴在他身边的,竟不止父皇一人,他,竟还有一个父亲?
身前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极其熟悉的脸,温和看向面前三个面露不可置信的小鸟儿:“孩子们,我回来了。”
凡间,山林中藏着一处隐蔽木屋,一个赤衣男子挽着松散发髻,正拿着锄头锄地,一边锄一边抹眼泪。
只因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先前不知做农活要戴手套护手,掌心及虎口处都被磨了几个水泡,疼得他发了好一通脾气,撂挑子不干了。这会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才不得不又拿起锄头。
此人正是诈死逃离天界的启天颢,他临走前,从天界拿了许多灵种,种进地里,不消多时就能长成蔬果。
他本是天神身,不用进谷米,这会为了防止翎均那小子找到他,无可奈何地封了灵力,做起一名普通凡人来。
启天颢嘴刁且娇气,光吃蔬菜还不够,还在后院养了鸡,可这山林里除了他,还有别的主人,夜里常有黄鼠狼来偷鸡。
昨晚上黄鼠狼弄坏了栅栏叼走一只鸡不说,还让其他的鸡都跑了出去,启天颢想喝鸡汤补身的愿望也破灭了。
终于将灵种种下,启天颢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捂着自己瘪瘪的肚子盯着那枚种子看,希望他快些长成,可他等得眼都快饿花了,种子却一动不动。
什么啊?启天颢趴在地上盯着种子瞧,难不成灵种落凡便成了废种,没有灵力滋养便活不成?!
啊啊啊啊啊——
抱着侥幸心理又等待了一会后,见那灵草确实没有任何生长起来的迹象,启天颢崩溃地抓着自己头发泄愤,倒地不起。
不干了,不活了,饿死算了,就让我在这活活饿死吧!
他吸了吸鼻子,肚子在此刻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启天颢恨不得直接啃野草,他在地上趴了半天,心中冒出小小的念头,就偷偷用一点灵力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可是…启天颢纠结,如果只用一点灵力,是用来抓鸡还是用来种地呢。
启天颢都想要,他还不想自己做饭,想有人把饭送到嘴边。
他思索半晌,终于有了个法子。
稻草人!
只要用一点灵力让草人变成灵力载体帮他做这些事,不就不会被发现了吗!
他真是太聪明了,现在只要对上天乞求他用的那点灵力不会被他儿子发现…不对,天道就是他儿子,该死的,不管了,再不用他要饿死了。
启天颢破罐子破摔,来到稻草堆前催动灵力扎出几个草人,让他们迅速活动起来,一个抓鸡,一个种地,一个做饭,再来一个帮他打扫卫生,之后还能帮他看家护院,驱赶黄鼠狼,简直完美。
无事一身轻的启天颢长叹一声,终于舒心地躺在躺椅上歇息。没过多久,稻草人便将煲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老母鸡汤,以及几道清炒蔬菜端到他面前。启天颢吃饱喝足,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后,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天上,以防万一,还是做一下伪装。
他让稻草人再造一个鸡窝,要温暖舒适,干净整洁无异味,随后变成了一只看起来普普通通,除了颜色是红色以外毫无异样的小鸡,雄炯炯气昂昂地踏进鸡窝,锁上门,窝进去睡觉了。
挺过今晚,若无事发生,此后他就可以在此潇洒度日了!
本着明日的事明日再烦心,今日只需好好睡觉的人生准则,启天颢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他被一阵说话声吵醒,耳边好像有两个稚童在交谈。
“哥,你看这只鸡,他是红色的诶。”
先说话的孩子很是活泼,另一个则颇为高冷:“嗯。”
“好神奇啊,我第一次见到全身羽毛都是红色的鸡!我们把他带给父兄看看吧,我想要养!”
“养?这么罕见的鸡,你难道不想尝尝他的味道吗?”冷淡孩童说话时音调都无甚起伏,当即就把本还迷迷糊糊的启天颢吓醒了,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继续装睡。
先前活泼孩子听到这话,似是有些犹豫:“这个…鸡的味道应该都差不多吧,像我们吃过的,白毛鸡,黄毛鸡,还有乌鸡,好像没有什么区别。我还是更想养着!”
他说着,将启天颢抱了起来,往鸡笼外走去,边走边喊:“爹爹,哥哥,你们看,这有一只红毛鸡。”
他怀中的启天颢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是被横抱着的,脑袋正在小孩腰窝处,此刻一睁眼,便跟仍站在鸡窝里的那个,方才口口声声要吃他的冷漠少年对上了视线。
那少年目光阴沉,宛如实质,像是刀片要把他拔毛剥皮后煎烹炸煮。这张脸清秀却陌生,不像是他的仇人,应当只是个凡人小孩。确认身份后,启天颢简直大怒,大胆刁民,竟然想吃天帝,罪无可赦!
他心底怒骂,鸡脚猛地一踢抱着他的小孩胳膊,扑腾着翅膀落地,小短腿飞快倒腾火速逃走。
在离开那两小孩视线后,他迅速恢复人形,踉踉跄跄往前跑,该死的,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先躲起来,让他的稻草士兵把这两个臭小孩打跑!
便在此时,身后忽地响起一道问询声:“敢问,阁下可是这木屋的主人。”
启天颢脚步一顿,愕然回头,这才瞧见院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三个陌生男子,前头说话那位年长些,后两位年轻,此刻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