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涟长这么大就没这么憋屈过, 他向来要面子,身前这人也知道他把尊严看得极重,偏偏还要如此羞辱他。
姬子涟气得快哭了, 他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有想落泪的冲动。第一次, 是他被父兄送到天界做质子的当夜,也是在这人面前, 他哭了。
姬子涟觉得他与启天翎均必定八字不合。
翎均本不想这么快收手, 这小子着实太放肆了。但瞧着他想落泪又勉力忍耐的倔强模样,不禁想起当初他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 被父兄舍弃送到天界时, 也是现在这副表情。
翎均叹了口气, 心软了。
他没再动手,上前一步。
姬子涟被他吓到,以为又要挨抽,下意识抬手遮挡。见人没动作, 又恼羞成怒地放下, 整张脸都憋红了。
翎均握住他被刀割得深可见骨的手腕,心下一沉,这小子倒是真能下得了手。
“以你的能力,在发现自己不敌之后,想办法带凤栖逃走并不难,非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拼个你死我活吗。”
翎均用灵力给他治疗伤口,姬子涟死命挣扎挣扎不开, 破罐子破摔地随他摆弄, 闻言恨声道:“临阵脱逃,是懦夫行为。”
翎均凉凉抬眸:“你确实不是懦夫, 你是莽夫。”
姬子涟被他噎住,气得不想说话。
“这种魔阵,你是从哪学来的。”
姬子涟眼睫闪了闪,装死不答。
“我知你想要变强,你年纪尚小,大可一步一步慢慢来,如此急于求成,只会起到反作用。涟儿,你太心急了。”
姬子涟顿了顿,下意识想要反驳,抬眼瞧见身前人眸中满是关切忧虑,嗫嚅了下没张口,垂下脑袋,神色少见地有些不自在。
翎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明显感到对方身体一僵,他轻笑,温声开口:“不必急着长大,急着变强,我会护着你的。”
木屋外头,凤栖探头探脑,很想知道大哥同姬二说些什么,碍于旁边还有外人,又不太好意思凑过去偷听。
他有些无聊,不由得偷偷打量起旁边这个陌生男人来。姬二性子孤僻,不喜欢带人在身边,这真的是他的小厮吗?
凤栖悄摸觑着,冷不丁被那人发现,撞进那双眼里,不知怎的,觉得后背有点凉飕飕的。
他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脚踝上挂的铃铛叮铃响了一下,给平静的气氛添了一抹尴尬。
凤栖僵硬地站着,沉默半天,见那人没再看他,这才松了口气。
好吓人啊,这人到底是谁!
凤栖两只赤脚相互蹭了蹭,他想去找大哥了,不想跟这人单独待着。
“凤栖,木兄。”翎均终于出来了,站在木屋前唤他们过去,“天色渐晚,今日暂且在这歇息,明日一起去寻那古怪水影。”
“好!”凤栖很兴奋,哒哒哒跑上前,他很少跟大哥一起历练,显得跃跃欲试。
应完声,他又看到前面刻意背对着他们的姬子涟,放低脚步声摸过去,伸长了脑袋去看,被姬子涟抬手敲了下额头,凶巴巴吼道:“做什么。”
“看一眼不行嘛!”凤栖捂着额头很是不满,回去找翎均撑腰,“哥,他又欺负我。”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要一有事就叫人。”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要一被骂就哭鼻子。”
“你!”
翎均顾及姬子涟的颜面,将他脸上的红印掩了,可红眼眶却是掩不住,落在那张俊脸上,明显得很。
姬子涟被戳了短处,冷哼一声往木屋里头走。凤栖屁颠屁颠去追,二人又打闹起来。
翎均看着他们,眉眼带笑,半晌,又转过头看向依旧站在远处的那人:“木兄,不过来吗?”
“怕殿下不喜外人打扰,未敢上前。”那人走上前,声音有些陌生,却听得出冷意。
外人。翎均暗暗把这两字念了一遍,睨他一眼,便转身往里头走去。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男人眼神暗了暗,拔步跟上。
几句话的功夫,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木屋破败,四面漏风,凤栖缩在廊柱底下不住搓着胳膊,搓得姬子涟看着眼烦,甩手把外袍解给了他。
凤栖披上外袍还不够,撇着嘴冲翎均撒娇:"哥,好冷哦。"
他先天不足,虽性属火,却易受寒。
姬子涟冷嗤一声,本来想嘲笑他两句,不知想到什么,到底没开口。
翎均起身:“我去寻些枯枝点火。”
他尚未迈步,原本坐在一旁默默无言的人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翎均还是跟了出来,那人走得不远,在前头草地里弯腰捡着枯枝。
这一幕有些熟悉,翎均忍不住想起当初在春雪之镜中,镜灵把他变成了哥儿,而这人,鬼相,就是他刚成亲的相公。
那会鬼相被镜灵差使,除了外衫,赤着膀子在田里头插秧。汗珠从他麦色胸膛上滚过,弯腰俯首间,结实有力的胳膊绷紧,线条分明。极具观赏性的身体,引了一群村妇哥儿围在田垄边看。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翎均就该把那些镜灵造出来的虚影全打碎。
翎均走近草丛,故意踩着枯枝发出声响,那人顿了一下,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
翎均冷哼,嘶了一声往旁边跌去,不出所料地摔进一个怀抱里,那人许是后面长了眼睛,才反应如此快。
“木兄,”翎均抬眼看他,“我扭到脚了,你帮我看看严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