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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笠最后是秦修背下山的。
说实话背的不太顺利，秦修体力没那么好。苏笠中途有良心发现那么一两次，但是他靠在秦修的背上，体温透过校服传过来。连校服略带沙感的摩擦都让他留恋，他就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下山的时候秦修已经有点出汗，他身上那种有距离感的洁净味道终于被驱散。只可惜苏笠刚闻到一点，两个人就分开了。
等上了返程的公交，秦修那边的电话又开始响，苏笠坐旁边听他接电话。知道是他们班主任打来的，和秦修确认他今天晚上几点回寝室。等到所有外面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他们两个好像也没了话。在公交车上沉默地坐着，明明很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能有什么话题。
末了，秦修又开始说苏笠的成绩。
“回去学校……我给你看一下卷子。”秦修说起这个就是忧心忡忡，又开始把背着的双肩包摆到前面来找什么东西。苏笠原本还有点期待，直到看到秦修掏出份卷子，才觉得他还真是没看错人。
他这辈子真能和这人谈上恋爱吗？不会他刚表白，秦修就一脸大惊失色以早恋不好为由给他婉拒了吧。
“这个给你，数学卷子，我已经订正好了。”秦修对苏笠的略微无语没有察觉，还在给他解释：“你回去先看，不懂再来问我。”
“不麻烦嘛。”苏笠忍不住开口抱怨，“你卷子给我了你看啥。”
秦修被他问得语塞了一下，半晌，开口：“我不用看了，我，题都还记得。”
啊。
苏笠远目，是这样啊。
凡尔赛本赛，太久没见识，都有点生疏了呢。
苏笠从变得有点尴尬的秦修手里拿过卷子，体贴地，客气地给秦修圆了下场。
“那感情好，卷子我就收下了。”
看到他收下卷子，秦修才终于开心，和他开始说起其他的科目。
苏笠带着时隔多年被凡到的那种茫然越听头越晕。虽然，他觉得这也有可能是晕车导致的听不懂。但他勉强自己听了半晌，实在还是受不了，还是强势开启了别的话题。
“好的秦修，学习这些事，回学校我一定都听你的，绝无二话。咱们现在，能不能说点别的？”
秦修被他打断，眼里看到苏笠看向他的眼睛，心里一窒，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是他不想讲这个话题。
虽然答应了苏笠，但是他还有很多别的，家里的事可以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给苏笠讲真正麻烦的那些。
他还是那个观点，秦丰言的事，苏笠没有必要知道，更没必要牵扯。虽然从刚才那个电话，他大概能知道苏笠在自己家也有很多麻烦事要处理。
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和秦丰言相关的事，说不好，真的会死人。
秦修绞尽脑汁地在记忆里搜刮那些能被称为安全的话题，想了许久，才找出一件事可以说。
“我妈妈最近再婚了。这算是一件我家里的事吧”
苏笠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看对面秦修脸色变成略带沉重的别扭，就知道这是在糊弄自己。
他装的时候真的是脑子都没了一半，这事他之前在食堂就讲过了，自己早就知道了。
啊——！真的是犟死了这个人。
苏笠开始觉得崩溃。
好难，真的好难，为什么他占尽年龄优势此刻面对一个锯嘴葫芦似的秦修还是没什么办法。他都主动找上门来了，结果还是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苏笠没法儿，只能暂时先避开这个话题，开始找别的事来说。他想起来确实有个事还没有结果，于是开口问：“这你说过了……在食堂，别不认啊。我问你个别的吧。你到底怎么又不去保送，进省队了？”
苏笠问秦修的语气里全是无奈：“这个总能说吧。”
苏笠以为这是个安全的问题。因为这个事转变前后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就是他重生回来第二天，秦修就改了主意。
然而他这句话问完，秦修看他的眼神却一点点发怔。然后他转过脸去，避开了苏笠的眼光。只可惜他脸皮薄，连带着耳朵的皮也薄。他以为自己不动声色，苏笠却看得明明白白，他耳朵根全红了。
“没什么。”秦修侧着脸回答，“就……还得感谢你的生日礼物。我……我看完之后发现，自己确实还是挺喜欢物理的。”
这句话似曾相识，苏笠想起上辈子，好像也是个类似的事。秦修也这么回答的。但是那个时候秦修进退有度，风度翩翩，耳朵也没红，所以他没发现这背后另有真相。
苏笠开始回忆自己这一年送给秦修的生日礼物是什么。时间久远，他有点记不清了，但大概是什么东西他还是有印象的。
应该是一套物理学牛人的著作，英文原版。这书在当年不是很好找，他找了挺久，最后还是从一个小书店里扒拉出来全新的。
他送了这书，又因为主要目的是想和秦修重修旧好。所以不止送了书，还写了卡片。
他写了什么来着？
苏笠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然后他的脸也开始发烫。想说年轻人还真的是虎，不管是如今的秦修还是当初的他，真的就一个样。
他写的是，“祝小秦同志，理想长存，未来能去研究他热爱的物理学。”
然后，他还写了下一句。
“也祝苏笠和秦修，情谊长存，让苏笠能够见证这一天。”
这两句话，苏笠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非常光明正大，非常正气凛然的两句话。
但是结合秦修突然改变的主意，和他此刻红了的耳朵。苏笠就什么都不敢往下想了。
秋天的夜晚，无端生出了夏日一般的燥热。苏笠也别开脸不去看秦修，喉头滚动，忽然就很想喝水。
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快进到两情相悦的？苏笠在脑子里疯狂地想这件事。
他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好像也不是很知。两小无猜倒是应该算的上。
然后，还有什么？
苏笠感觉自己被自己问住了，他怎么喜欢上的秦修的他倒是可以娓娓道来，但那也是成年之后读大学的事。而且那个时候的秦修一直是一脸的进退有度，他愣是没发现过任何他喜欢自己的端倪。
唯一有一次疑似，还是有次他们去看电影。其实苏笠不是从小怕黑，他是从钟芳絮走了之后才怕。他倒不是害怕有鬼，只是黑暗的地方，会让他觉得特别孤独，特别冷，然后就开始害怕。
那次去看的电影，他没注意，进了放映厅才发现是个黑白片。许多夜里的片段在播放的时候，场景变得昏暗，整个电影院就会跟着变得暗的很。苏笠一开始还强忍着，后面就有点受不了，额上都冒着一点冷汗。
他的异状很快被秦修发现，秦修什么都没说。从旁边捏住他的手腕，直接带他离开了放映厅。
后面就是拉他 坐在商场的公共区域里缓神，苏笠记得秦修再确认他没事之前全程都没有离开过，只是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过水。
苏笠一旦被吓住就有点难回过神，看秦修一直守着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强行开口缓和气氛，说：“抱歉啊，难得的周末，结果被我毁了。”
秦修当时只是摇摇头，把买来的冰可乐放在他脸上贴着。这不是什么偏方，就只是苏笠自己的一个癖好。难受的时候就想要什么东西贴着脸。然后说：“没关系，你重要。”
苏笠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深陷暗恋的人都会多想。轮到自己，他确实是被这个话蛊得五迷三道。差点趁着惊吓虚弱，脑子没控制就和秦修说漏了嘴。
后来秦修又送苏笠回家，到了他住的小区，还上去坐了一会儿。
苏笠住的地方有点简陋，他不往家里招待人，什么都只有一份。连个沙发也没有，找了半天，也就个宜家的折叠板凳能坐外人。
他把宜家的板凳拿出来摆好，自己坐床上，秦修却不坐下休息。他进了一趟苏笠的厨房，再回来，手里端了杯蜂蜜水。
“喝点甜的。”秦修嘱咐苏笠，“有夜灯吗？”
“我不关灯睡觉。”苏笠结过甜水，一五一十地跟秦修交代。
秦修那表情一下子就变得非常无奈。好像在谴责苏笠活着的方式有点异于常人。他半天才找到一句话跟苏笠说，“开灯睡觉，好像对身体不好。”
“我害怕。”在私人场合和秦修说话，苏笠胆子略微地比在外面大：“不开灯睡不着。”
他这种任性的发言，本也没有在意秦修能不能理解。可是秦修听完，沉思片刻，却好像是听懂了，开口问。
“你如果是害怕一个人住，要不要，我从寝室搬过来。”
公交车到了站。
陷在回忆里的苏笠和逃避面对的秦修下了这班回学校的车。眼前就是校门，他们一起进去，走到宿舍楼就又要分道扬镳。
秦修看出来苏笠似乎情绪不佳。今天傍晚发生了很多事，他从苏笠和苏信山的那个电话听得出苏笠和家里也有一脑门官司。他有心想问，但是考虑到自己的情况，他觉得最好还是别开这个口。
于是双双沉默着各自回了寝室，高中其实大多数学生周末还是回家。秦修的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一个人洗漱，一个人整理了今天的课后作业。再把这次月考其他科的题目看了一下，打算第二天去找苏笠，给他补习。
在熄灯之前，秦修揉揉晴明穴，点了眼药水，已经开始预备上床休息，却在这时候听到有人敲门。
他过去开了门，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睡衣，抱着枕头，洗漱完毕的苏笠。
“你们宿舍有人么？我能来跟你睡么？”苏笠仰着一点头看秦修，单刀直入，小声开口，直接说明了来意：“你知道的，我怕黑，一个人不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