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岁远情长>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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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做生意的人,欠点债,再正常不过。

  可是寻常欠债,例如在银行有贷款,银行的人不会找到孩子的学校来。

  会找上门来的,大多是民间借贷,也就是所谓的,高利贷。

  秦丰言欠了高利贷,如果这是真的,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苏笠想起上辈子的一些琐事。

  按理来说,秦修成绩这么好,人又优秀,家世也不差,算是完美的发小。但如果不是他妈妈和秦修妈妈关系好,实际上,他爸是非常介意和秦修他们家往来的。

  就比如接他们上学那段时间,按理说,都帮人家送小孩了,早上遇见的时候打个招呼寒暄几句都是常态。然而事实是,若无必要,他爸每次到秦修家楼下,几乎连车都不下,只让他自己招呼秦修。

  就是每次出去聚餐吃饭,也是开口的少,沉默的多。

  苏笠忽而记起,小时候有一次,他在车里无聊了问他爸是不是不喜欢秦修。他爸怎么说的来着?

  苏笠沉下心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他爸说,小孩还行,但是他爸那个人,不正派。

  连个程度副词都没有,直接就是,不正派。

  虽然,苏笠自问对父亲不算太了解,他到底有没有立场说别人不正派也不得而知。

  但是结合秦丰言自己的发家史,至少说明,秦丰言确实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所以他借了高利贷进而连累到秦修,不是没有可能。

  苏笠因为洞悉了这一层可能的真相感到窒息,却又在这窒息当中有隐约的庆幸,有一种陡然溺水却抓住了浮木的感觉。

  幸好,幸好他现在不是个货真价实的高中生,而是个已经成年了的人。

  换做是曾经那个真的在读高中的自己,面对这件事,只能束手无策。最多联系自己联系得到的人,试图给秦修凑钱。结果可想而知,不过杯水车薪,徒劳无功。

  对秦修真正面对的问题,是绝对帮不上什么忙的。

  而作为一个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摸爬滚打过的成年人,苏笠面对这个疑似秦丰言欠高利贷的事实,已经可以冷静下来。

  最怕的事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就总有办法。

  苏笠盯着手机沉思,念头转过两圈,就有了解决的思路。

  斩断关系,放弃继承权,背井离乡,再也不回来。

  这是有用的,秦丰言如果真的欠了高利贷,大概率也欠了银行钱。法律上不讲究父债子偿,只要秦修放弃所有继承权,这件事在这就能打住。

  再说高利贷,虽然这群体大多涉黑,狡兔三窟,看上去很难解决。但实际上这种体系非常依赖地方势力,只要躲开,隐姓埋名,被找到的机会就会降低很多。

  当然,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最好还是能出国,走的更远一点。并且建立比较活跃的社会关系,风险还能进一步降低。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秦丰言能还上钱,把这事彻底了结。秦修家也没有重要到人不惜代价也要弄得你家破人亡的地步。只要还上钱,这事大概率就结束了。

  只是从上辈子秦丰言入狱的结果看,苏笠不觉得这指望得上。

  也不知道无人相帮的上一世,秦修是怎么熬过这一劫的。

  苏笠真的是默念了好几遍幸好秦修成绩好。成绩好在一无所有的前提下是最有用的事。一个天才,在这社会上就算过的不易,也会多出许多道路能走。

  换做是他,如果他在这种境遇里,恐怕只能想着去死了。

  苏笠盘算着这许多的事,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条帖子只是一个恶毒的玩笑或者无端的猜测。

  不管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沾上黑社会,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另一边,李岩秀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了两轮电话,又迎来了一个新的人。

  他是在李岩秀和徐蓉轻通完话以后出现的。

  李岩秀和徐蓉轻的电话打的不太顺利。一些话,没什么事的时候你听着没问题,等出了问题,你再听 ,才能听出里面的推诿和事不关己来。

  徐蓉轻上次听李岩秀说起秦修的保送和进省队的问题,说的是,孩子自己拿主意就好,他挺让人放心的。

  这回,李岩秀拐着弯和徐蓉轻说了秦丰州的问题,徐蓉轻在电话那边沉默一会儿,说的是,他们自己拿主意就好,我也不懂这些。

  李岩秀这次才听懂了徐蓉轻的弦外之音,说白了,就是不管秦修或者秦丰言打算做什么,她都不管。

  李岩秀挂了电话,这才有点货真价实地心疼起秦修来。她知道秦修父母已经离婚,如今这样一边不管不问,一边又控制欲太强,饶是秦修再聪明,日子也不会好过。

  李岩秀自己盘算了一下秦修这个事,他成绩这么好,现在进省队的事也上轨道。能跟家里切割的话,未来的路还很长。只是做班主任的,很多事说不了太透,她只能希望秦修确实足够聪明,能自己想通。

  李岩秀做完这些,准备去班上看一眼就下班。她还没出教师办公室,就又有一个电话打到她位子的座机上来。

  电话是门卫打的,说是有个自称是秦丰言秘书的男的来了,说是给秦修带点东西。

  李岩秀挂了电话,想了几分钟,自己去了门口,去见这个不速之客。

  她在门口的门卫室里见到了这个人。

  来人很年轻,穿着很新潮的衣服,花花绿绿的皮质运动衫,气质上不像是他自称的秦丰言的秘书。又带着个渐变色的墨镜,看上去流里流气的。

  见着李岩秀,他也不问为什么不是秦修过来,把手里的手提袋递交给李岩秀,还特别夸张地鞠了一躬,说:“唉,老师好。那东西送了,我这边不打扰了。”

  他人很干脆,似乎没有任何纠缠或者流连的意向。给完了东西就再不耽搁,直接离开了。

  李岩秀不常和他们这种社会上的人打交道,本还有点警惕,看他离开的毫不犹豫,这才放心。再看那手提袋里的东西,一盒糕点,塑封都完好,没什么奇怪的。

  虽然前脚刚闹了一场,后脚就送糕点过来有点奇怪,但是这兴许就是某种秦丰言特别的道歉方式,也不用多心。

  李岩秀这么想着,赶着晚自习结束的最后一点时间,回了趟班上,把那糕点给了秦修。

  秦修看着那盒糕点,很不明所以。秦丰言从来不用这种手段安抚家里人,没道理突然转性。

  但是他的确也没时间去仔细想这件事。晚自习马上就结束了,他还和苏笠约了去食堂。

  下晚自习的铃声在学生的期盼里应约响起。秦修婉拒了想帮他拿行李的同学,收拾好书包,带上他那个行李箱,准备去17班找苏笠。

  但是他不用去。

  比起他大包小包,只有个随身背包的苏笠显然要轻便的多的多。秦修收拾好一切出教室的时候,苏笠已经在走廊上等了。

  秦修一出教室,抬眼就是背着个斜挎包的苏笠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等他。

  苏笠确实已经来他们班来熟了,有不少人走的时候都在跟苏笠打招呼。

  他姿态慵懒,表情平和又带着一点点等人的无聊。风吹开他的头发,露出很长一段脖子和下巴,夜色里,肌肤白皙地仿佛皮肤都带着光。

  这一幕,在秦修眼里,似乎隐约和不久前那场梦境相叠,思念缠绕在秋色中的日与夜,都只为眼前的人。

  某种已经在他指缝中消失的痒意又卷土重来,泛起某种隐秘的热潮。

  他不欲宣之于口,却也溃败成臣。

  这一场战役的名字叫做,苏笠在等他。

  不是因为父母的关系而来的匆匆聚散,也不是一道长大而来的略有交集。

  是他在等他。

  主动的牵扯,自我的让步。

  他最想要的,不过是这个。

  苏笠不知道自己等个人还把对方等出心绪万千,他在想正事。

  高中晚自习下的晚,这会儿食堂还没关门,但只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显然是什么事都很难有个结果。不管是套秦修的话还是想办法知道他家里的事,他都得继续找理由来找人。

  说实话,有点麻烦了,还得提防秦修起了疑心,觉得他是个跟踪狂。

  就没什么一劳永逸的方法吗。

  苏笠非常头疼的想。

  他头疼的功夫,秦修已经出了教室。他两手都提着东西,背后还背着包,看着挺疲惫,眼睛倒是亮。夜里灯光不好,他眼里却也倒映着点点灯光,垂目抬眼间,仿佛眼波流转,情愫暗生。

  苏笠被他这样的眼神一看,本来还有点没正形地靠着走廊的墙,这下默默地站直,不靠了,还有点微妙的不好意思。

  “咳,咳。”苏笠装咳嗽,随口找了个话题说:“你东西那么多?我帮你拿点?”

  秦修还没来得及说不用,苏笠就把他手上那个装糕点的手提袋拿过来了,开口:“我也不拿多,就这个轻的。走吧,去食堂。”

  这下秦修就没了话,只得让苏笠拿了那个手提袋。两个人并肩往食堂走。

  他们这回去的是二食堂。无他,蒜香鸡柳一绝。

  当苏笠又一次大的小的买了一桌。秦修在某种情感的激发之下,忽然不觉得自己和苏笠离的很远了,语气无奈又温柔地讲了苏笠一句。

  “吃不了。”

  他说,实事求是。

  “啊……那,就,这一次嘛。”被他用这种语气这么讲,苏笠莫名又不好意思,有种被做错事的心虚,但又有一种被他说教的亲密感。他心里奇怪,这感觉怎么像是是若干年后的秦修突然穿越回来?

  他有点别扭,只能为自己找补。也不能怪他嘛,食堂有补贴,定价定的很便宜。他在被社会磋磨过之后再次看到5块钱就能买到的鸡腿,很难不冲动。

  他别扭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只能是默默把食物往秦修那边推推,然后开始冲他露出苦恼的样子眨巴眼。

  于是秦修还能做什么,只能有点认命又有点开心的吃起这一桌的夜宵。

  希望能来得及吃完,也希望……永远吃不完。

  苏笠也跟着吃,他吃的挑,东吃一点西吃一点,很快就饱了。他看着桌上剩的那些盘算着能不能借下宿管阿姨那边的冰箱。想着想着,目光落到那个据说是秦修他爸给的糕点上,不动了。

  这个夜晚里暗暗浮动着的某种暧昧开始退潮。这个出现在这里不合时宜的纸袋,重新勾回了苏笠的理智。

  他想,这里面放的,不会真的是糕点吧。

  苏笠其实也没想别的什么。他就是觉得前脚刚打了人,后脚就送东西弥补有点诡异,而且也没有前例可循。

  他印象里秦丰州是很要面子和尊严的一个人,轻易不给人台阶。送个糕点示好,不像是他做的事。

  苏笠起疑,就想把那个糕点盒打开看看。于是他装作好奇的样子,朝秦修开口。

  “这个能打开吃嘛?”苏笠话说的特别自然,“吃完咸的,想吃点甜的。”

  秦修看他在看那个糕点盒,神色沉了一下。他还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真是糕点给苏笠吃了也没什么,就怕不是。

  于是他擦擦嘴,站起身,和苏笠打商量:“糕点太腻了,我去给你买冰淇淋吧。”

  “哎呀,别。”苏笠把秦修拉了下来:“我就想吃这个什么……荷花酥。哎呀别浪费钱了,我吃口又不是不还你。”

  秦修哪能真的让他打开,闻言就要拒绝。

  就在他俩有点僵持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震了起来。

  苏笠和秦修都停下和对方掰扯的劲头,往那个震动的来源看。

  来源是那个手提袋里面的糕点盒。

  秦修眼神一瞬间暗了下来,某种恶寒在瞬息之间爬上了他的脊背,驱散了所有温暖。

  苏笠见状也知道那盒子里放的绝对不是什么吃的了,立刻站起身,想要去拿那个盒子。

  秦修看他的动作,立刻拦住他,再开口,语气变得生硬:“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苏笠一边动作,一边和他胡搅蛮缠:“你是不是有事瞒我。这里头啥啊,你别是让你爸给你偷渡手机进来吧。那不赶紧拆开给按灭了。食堂这么多人呢。”

  这话确实,吃夜宵的学生不少。已经有人往他们这地方看了。

  秦修皱紧了眉,他不能给苏笠知道后面的事。

  既然这手提袋里面放着的不是糕点,又是秦丰言送来的、那不管是什么,都不应该给苏笠知道。

  他没想明白,他越是这样,苏笠越是要知道的。

  秦修没让苏笠打开那个盒子,他们俩把没吃完的东西打包分了一下,双双离了食堂。这个过程里那个糕点盒安静了下来。咳还没等秦修侥幸多久,他们刚倒宿舍楼,那纸盒又震起来。

  他和苏笠的宿舍在一栋楼,不同层。他找借口把苏笠的纠缠撇下。回了宿舍,把那个糕点盒打开了。

  果然,糕点盒里面没有糕点,里面放着个手机盒,里面是台新的手机,有sim卡,有电。

  秦修打开的时候,上面的来电恰巧挂断。秦修没收起来,等了一会儿,那边果然又来电话了。

  秦修看着那个响起的手机,眸光昏暗。半晌,他把它拿起来,离开了宿舍,去了宿舍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很多学生都会来这里偷着给家里打电话。宿管和老师都知道,但是不查。

  他来到楼梯间,走了几个楼层,找到一层没有人的地方,才把那个电话接起来。

  “喂。”秦修答话也答得简短。

  手机那头有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呦,秦大少爷~找你可真难找哦,”

  秦修换了一下站的位置,保证他能看到上下楼梯和走廊那边有没有人过来,然后才回话:“你送手机给我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那边的人语气很轻巧,却说着确实吓人的话:“老板说联系不到你人~怕你跑了呗,送个手机慰问慰问。”

  秦修深吸了一口气,再说话,语气有种不符合年纪的冰冷:“我说了,秦丰州的债他自己会还,你们来找我是没用的。”

  听到这个,电话那头的人笑了出来,半晌,说:“这怎么说的秦少爷,你那爹还能有什么资产抵债啊。你也别躲了,都说父债子偿。你妈能离婚再嫁,你还能躲回娘胎里不出生吗?我们老板说了,你这次不配合,可以算了。反正高考还在后面。你只要最后去湖城读大学,以后帮我们老板的忙,这债务好说的啊。”

  “我不犯法。”

  秦修快速说了这句话,旋即又抬头看了下四下的走廊,警惕有人过来听见。

  听到他那么直白的话,电话那边的人笑了出来。

  “哟,大少爷,别这么抗拒啊。”

  那声音开始对秦修循循善诱:“要我说呢,这读书读到最后,也不过为了求财。你成绩再好,你那学校给你奖学金,能一次给100万吗?”

  “我不为了钱。”秦修和对方反驳,没料到这句话说完,对面又笑起来。

  “说什么孩子话呢,秦少爷。”那声音在讥讽秦修,“实话说,你家这情况,要不是你成绩确实好,用得着,你爸早活不下去了。他以为他挺能耐呢,还跟我们老板谈条件。其实他那点家底我们这边都查清楚了。资不抵债,收回来也没用。我直说了,我们呢,也不管你有什么理想抱负,那玩意儿在这个社会统称为钱。你能配合,大家一起赚钱,你和你爸都没事。你不配合,那你爸就没命,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秦修又觉得背脊发寒,他问对面:“你们不怕我报警吗?”

  那边又是笑,这一会儿笑大发了。笑完了,他才回了秦修这一句话。

  “秦少爷,你有证据吗?”

  那人说:“你就算录音,威胁人身安全,算是个罪名。我进去待段时间,后面还是要出来的啊。何况我老板也不止我一个马仔。”

  “再说了。”对面的声音变得阴沉了一点:“这世上,每天这么多意外,你想,也不能桩桩件件,都当凶杀来查吧。”

  “到时候,你和你爹一起没了,你指望谁给你们报案?你妈么?”

  对面的声音变得讥谑恶毒。通过手机的听筒传过来,在安静的走廊尽头像是魔鬼的低语:“她可比你聪明,她要是能惹这一身骚,她离婚,怎么不要你的抚养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