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岁远情长>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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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笠在回教室的路上,还在想秦修。

  他其实是时候该想想自己的事。但是,他一回来就见着这么个小了十岁的秦修,某种年长者才有的责任感非常不适时地涌现了出来。

  说他多管闲事热爱给人当爹也行,他死的时候秦修在他旁边哭得那么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总得礼尚往来。反正就是,他比起自己的事,更在乎秦修这个保送的事。

  他记得上一世,是的,他现在已经开始熟练使用类似上一世这样的词汇了。

  总之上一世,秦修因为走了保送,所以后面的物理竞赛,就没去。连着整个高三一年,都没来过学校。

  苏笠记得当时他们班主任还特别惋惜,和好之后有一次他去找秦修,正巧看见那老师在劝他,说觉得秦修要是去了,还是很有希望拿个金牌的。

  苏笠这会儿意识过来,自己好像并不了解秦修。虽然他们的确是一道儿长大,知根知底。也一起作为朋友相处了很多年,对对方的很多事都清楚。但是很多事就像是秦修保送这事一样,他知道秦修选了湖城交大的保送,知道他没去竞赛他们老师很惋惜,也知道秦修这人物理好,其实应该有机会冲一冲的。

  但是他不知道,秦修也会说:“我没有自信。”

  他为什么说这句话。

  苏笠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仿佛那平淡无奇的高中生活被揭开一层笼罩着的昏黄面纱。好像很多事情,他明明一一都经历过,却又一一都错过了。

  秦修肯定不是因为对物理没自信才说的这话,苏笠想。秦修在成绩上的优异对苏笠来说简直是和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一样的事。秦修不是因为成绩本身对那个竞赛不自信,那只能是因为别的了。

  而且保送,他为什么那么在意保送?

  苏笠想着秦修,只觉得这人身上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事。等他他循着记忆走回自己班上,看到教室里的人,脑子又是一懵,他有点找不到自己位置。这个时候,恰好冯西岳从厕所抽烟回教室,他跟在苏笠后头。看见人就还是往上一扑,嘴里跟着念叨:“走了老大,傻站着干嘛,回位子咯。”

  于是苏笠不动声色地让冯西岳带着他走,总算找到了自己位子上。他同桌是个戴厚眼镜的姑娘,他们动静大,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看得苏笠浑身一激灵,他恍惚间想起来,自己这个高中同桌,似乎有一门当年被他嗤之以鼻的绝技。

  时间不多,他回忆往事的功夫,下节课的老师已经进来了。苏笠只得坐下从自己桌箱那一堆乱放的书里找到这一节的课本,放桌上做样子。

  他在脑海里疯狂的回想,时间实在是过去太久了,他是真忘了自己同桌这女孩叫什么。那时候他每天一堆的活动,忙碌于和各个班的班委还有学生会的人来往。顺道还要和冯西岳为首的那帮小混混social。搞得他一到上课就补觉,哪能记得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同桌叫什么。

  他留有印象还是因为别的事。

  他安静地等了会儿,果不其然,化学课开始十分钟,他这个女同桌就耐不住寂寞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叠扑克牌样子的东西,就放在桌箱里头摆弄起来。

  哦对,这不叫扑克牌,这叫塔罗牌。

  苏笠自己都重生过了,此刻再看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内心充满了敬畏。也不管还没记起来这姑娘叫啥,直接低声搭讪。

  “大师,能帮我算算吗?”

  说完,他就看到那姑娘手一抖,好悬牌没拿稳。

  她镇定了一会儿,保持着面不改色高深莫测的模样,从课桌里抽出个本来,推到苏笠面前,简短地小声说:“记上面,排队,一张牌5块钱。”

  苏笠顿时肃然起敬,当年只当是封建迷信,没想到居然还正经是个生意,看上去还挺兴隆的。于是郑重其事地接过了本子,找着最新的那页,把名字跟着写上了。

  那姑娘是真的生意兴隆。一节课,苏笠啥也没听,她也啥也没听,一双手在桌箱里舞弄风云。算完一卦,就抽个便利签在上面刷刷写判词。

  一直算到打下课铃,还没轮到苏笠。

  “你这也太难排了。”苏笠跟她说,又通过那本子封面上的名字掌握了她叫连鸥,出声抱怨:“连大师,同桌一场的缘分,你就不能给我加个塞儿吗?”

  连鸥把那些写好的便利签给分了出去,闻言当即拒绝:“不行,先来后到。除非你是个特别急的事。”

  “我就是特别急。”苏笠和她说,语气情真意切的:“万一不赶趟,可能坏人前程。”

  连鸥虽然是个把前程付诸于玄学的人,但是对于他人的前程还是比较谨慎,追问:“什么前程,你说清楚点。”

  苏笠被问,又不想说秦修的名字,犹豫片刻,开口:“就……我有一朋友,本来能上清北的,非要去其他学校,就为个保送。你能算算他这是为啥吗?”

  苏笠说话的声音不算大,课间教室里也挺吵的,本来不怕被人听见。但是冯西岳就坐在苏笠后座,离得实在太近了,就听见了。他一听这话,结合他上个大课间的见闻,哪能不知道苏笠在问什么。直接推了苏笠椅子,打断了他和连鸥的对话。

  “不是吧你。”冯西岳不可置信地问:“你为那秦修,都开始求助于封建迷信了,你出去别说是我老大了哈。”

  “滚边去。”苏笠把冯西岳的手打开,对一个高中混混给予的老大头衔不屑一顾。事说破了他也挺大方的,继续问连鸥:“能算吗?我不知道他们这个保送申请截止到啥时候,真挺着急的。”

  连鸥判断了一下,觉得这算是个正经事,点头了,说:“行,来,你摸下牌。”

  苏笠非常配合她的要求在那边摆弄牌阵,那认真的架势把冯西岳看得都惊了,也不急着出去撒欢,就看着他俩在这搞迷信活动。

  一顿操作后,连鸥抽了一张牌出来,眉毛一皱,又出来一张牌,神色变得晦暗莫名。苏笠看她这种神色,一下就紧张了,问:“怎么了,难道是个很糟的原因吗?”

  “算不出来。”连鸥把牌面展示给苏笠看,“我这副牌里有两张牌是毫无意义的。如果连抽这两张牌出来,意思就是牌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或者回答不了。”

  “切。”全程观战的冯西岳立刻开始冷嘲热讽:“还以为多厉害,你这不算不出来瞎扯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亲历过重生的苏笠显得非常谨慎,问:“能问它说为啥不能算吗?”

  连鸥想了想,也没说能不能,只是又抽了一张牌出来。

  一张大牌,正位的命运之轮。

  “因为是命运。”连鸥如此说。

  这下冯西岳觉得连鸥绝对就是在瞎扯了,嘲讽地越发嚣张:“嗨哟,连大仙你这不行啊,一言不合扯命运是吧。”

  冯西岳看不到的角度,连鸥悄悄翻了个白眼。苏笠则看着那张命运之轮,陷入了沉思。

  这啥意思?命中注定不能算?命中注定秦修上不了清北?

  这下苏笠也开始觉得连鸥有点假冒伪劣。

  连鸥明显地感到了周遭传来的质疑,眉毛一挑,也不反驳,只是喊苏笠再抽一张。

  “你再抽,正面算不了,我们就从侧面算。”连鸥说:“非要保送,要么就是图保送学校给的奖学金。要么就是成绩波动太大,想求稳。你不如先问下你那朋友是不是最近缺钱用。”

  “那不可能。”苏笠算都不用算,直接说:“他家里我知道的,爸爸做生意,不缺钱。”

  “那可难说。”连鸥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问的是他缺不缺钱,又不是问他家里人。”

  “喂喂喂,适可而止啊。”冯西岳听不下去了,打岔:“你前面都还只是胡扯,这下涉嫌造谣了哈。”

  “你就说算不算吧。”连鸥彻底不搭理冯西岳,只盯着苏笠,说:“算,就抽牌。”

  苏笠看着那叠重新洗好的牌,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连鸥于是不闲着,一顿操作后,让苏笠抽了一张。

  这回不再是抽到没意义的牌。

  “星币三,正位。”连鸥展示给苏笠牌面牌面,两个乞丐站在一扇镶嵌着星币的花窗外面,天上下着雪,不用看释义都能理解这在暗示什么。

  连鸥直接给下了定论:“你那朋友,缺钱。”

  算出这么个结果,苏笠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妈妈和秦修的妈妈关系很好,两家人一直有些往来。秦修爸爸秦丰言经商,可以说是富裕了。家里上辈子也没听说有什么私生子之类的。就是后来他爸被牵连到什么事里被查,最后入了狱那也是秦修高考完之后的事。苏笠知道秦修大学有段时间在勤工俭学,但那也不代表他从高中开始就未雨绸缪了啊,他总不能提前知道自己家里要出事。

  除非是秦修没有讲过。

  苏笠回忆起来一些往事,那个时候他把高中往前的所有联系都断了。在新的城市新的学校一个人求学过日子。钱也有,但是还是拮据的。秦修能找到他,还是因为他揽了个赚外快的活,帮忙给湖城的几个高校搞联谊,加了个群,结果群里就有秦修。

  苏笠不知道秦修是怎么认出来自己的。他们高中的时候没用微信,他现在这个微信号后来还换过,没半点和过去有关的痕迹。但是就算这样,秦修还是认出来了。后来苏笠问他,秦修说只是看备注名是苏笠,所以加了。

  这些他们重逢的细节不算多感人,当时苏笠通过了秦修的好友还有点忐忑。他会把以前的关系都斩断当然是有理由的,他不知道秦修知不知道这个理由。

  不论如何,苏笠既然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就不是矫情的人。他主动约了秦修出来吃饭。消息发出去,没几分钟,秦修就答应了。

  苏笠记得他们当时是在大学食堂见的面。他那个时候拮据,也不在乎脸面。微信里说的就是请秦修吃食堂。想着秦修要是不想来,直接拒绝,也就罢了。

  但是秦修还是来了。

  苏笠还记得那天。也是10月,天冷,秦修穿着一个灰色的长风衣,在学校里两侧高大的梧桐树中间走过来。

  秋色明媚,梧桐树叶金灿夺目,尤甚阳光。如此浓烈的光影里,秦修身上却独有一抹秋日的宁静,步履轻慢,不急不缓。

  苏笠在路边等他,本来还有点见故人的忐忑和不安,结果只是抬头看到他一眼,心就安静了下来。

  那之后他们就经常见面,湖城交大和苏笠的学校离得其实很远。交大在郊区弄了个很大的新校区,而苏笠的学校还在市区里没有搬。

  苏笠其实觉得这么远,他们就算是发小,一个学期见个一次也就差不多了。但是秦修总能找到来市区找他的借口。要么是学校组织了什么活动路过。要么就是他刚好要来他们学校找谁。还有说的最多的,就是来这附近做家教,勤工俭学。

  苏笠原先一直信的,就真当这么巧。后来实在是觉得可疑,问他,秦修还是不改口,说真的就是巧合。

  可就是这么频繁的见面,秦丰言的事,他也还是从别的地方听过来的。

  大四要毕业的时候,他们学校牌面小,他学历也不值钱,毕业了没法落户。他就回来了一趟,办户籍转移。他那时候户口还没迁出来,托人帮忙办的时候就和对方唠了一下熟人的嗑,才知道秦丰言被查,已经进去好几年了。

  这事是在饭桌上说的,吃的火锅。

  烟雾缭绕里,苏笠也和现在似的,觉得对方说的是个假话。秦修和他处了这么些年,他爸的事是一句也没说过。苏笠自己也不和家里往来,更是不知道这件事。

  他回去之后就问了秦修,秦修难得语塞了很久,没回消息。后来又见面,秦修才找了说辞,说毕竟是不好的事,不想给苏笠知道,而且也没什么大的影响,都过去了。

  苏笠那个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论理说秦修不告诉他也应当,本来也是人家的私事。他逮着这个不放反倒是他没分寸。但秦修不说,他又总觉得他不把自己当朋友。

  换到今天,换到这个秦修和他更疏远的时候,苏笠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家里有变故,缺钱。那自己是该问,还是不该问。

  他不知道,他得想想。

  苏笠在这边沉思,一脸的忧郁样儿。冯西岳顶看不上他这种表情,张口就嚷嚷:“哎呀行了,算也算完了,你别摆那张脸了。他缺不缺钱也轮不着你操心啊。无非就是上哪个学的事儿呗。就他那成绩,去哪儿都比咱们好,你还替他愁。”

  “那能一样吗。”苏笠直接反驳:“两辈子我也上不了清北,他是能上不去上。总不能干看着。”

  “那你还能干嘛。”冯西岳来劲儿了,和苏笠对着干:“你有钱,替他出学费?你乐意给人秦修乐意要吗。”

  他这话说的嘴上没把门,不但无礼还戳人心窝子。苏笠听了,没接话,只是抬头,看了冯西岳一眼。

  冯西岳其实也就是跟他打个嘴仗,纯为了惹他生气。没想到苏笠生气也不言语,就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说不好是什么意思,就觉得有点淡淡的,冷飕飕的。

  冯西岳被这一眼看的不说话。苏笠也不理他,他看了下一节好像是个副科的课,老师管的松,他准备找点借口逃课,去想想事去。

  他要走,这回是连鸥把他拦了下来。

  “你不问问自己的事么?”连鸥问他:“只问你朋友的?”

  “我的事没什么好问的。”苏笠回答连鸥的话,说不清是心不在焉还是另有所指,语气也变得轻,说:“我已经都知道了。”

  他话音落下,就离开了位置,从后门出去了。

  他一走,冯西岳这才敢开口抱怨,算是自言自语:“喂,你说他今天咋回事,神神叨叨的。以前没见他这么把那秦修放心上啊,别是中邪了。”

  连鸥小姐对苏笠身上微妙的变化接受良好,主要是本来也不算熟,闻言就呛了回去:“你以为自己耍嘴贱挺理智?我看他比你明白多了。”

  说完,她也不管冯西岳怎么跟她反驳,回自己座上开始算下一位客人的卦了。